宣室殿中,刘彻正在批阅奏章。宫人通传一声,李夫人便进去了。
见到她,刘彻疲累的神光忽然有了光彩。
袅娜身段,步步生莲。
“妍儿,何事?”他望着伸出了手示意李夫人坐过去。
在他身边坐下,将点心放在一旁,说:“陛下还问妾身,妾倒是要来问问陛下。”莞尔一笑,直叫君王沉醉。
“哦?妍儿要问孤什么?”身怀美人,如何再理那国事万里。他抱着李夫人,望着,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妾近日里因着天气闷热,着实有些茶饭不思。陛下却只遣人来送糕点,可是妾身……”她故意讲话到一半,低着头扭捏造作。
刘彻被李夫人吊足了胃口,直凑近了跟前低声问道:“妍儿如何?嗯?”
扯着他的衣袍,软了声音央求着:“妾想见陛下,所以端着点心来寻。”甚少这般温存娇媚,他见此,自然喜不自胜。
只是又疑惑起来:“这糕点并不是孤差人给你的。”
“那是何人?”李夫人假意疑惑着,“送东西来的小丫头出落得伶俐,不过是个生面孔,陛下这儿可是添了新的侍婢?”
“此等小事孤却不知。”刘彻紧紧地搂着她。
“那妾来尝尝这糕点吧。”
刚想吃,刘彻便挡了:“此等来历不明的东西妍儿还是少碰碰为好,”他蓦地低头咬住了李夫人的耳朵,低声说道:“妍儿还要为孤生个小皇子呢!”
捧在怀里的人,生怕用了力碎去,又怕少了力溜走。
这话听了,她是当真面颊绯红,直要把刘彻推开。可偏偏被握着袅袅楚腰,不让人溜走。
将将要把绿豆糕放入口中时,我便一阵作呕。
“怎么了?”刘彻一急,立刻宣了太医。
“臣妾失态了。这是绿豆糕吗?为何香味如此浓重?”胃中一阵翻腾,捂着嘴几欲要吐,真真难受。
刘彻见此,下了急召,自然无人怠慢。
陈太医跪在堂下回话:“陛下,夫人怀有龙嗣两月有余。”
殿中众人,皆跪下道贺。刘彻喜不自胜,直下赐了李夫人猗兰殿所有宫女舍人。
可李夫人却并未展颜,偷偷睨了一眼武帝身后的舍人季苏文。
苏文弯下腰,端了那盘点心给太医看:“如今夫人有喜,吃食都要精细。陈太医,你请再看看这盘点心,可有异状?”
太医应命,拿过点心掰开了细细察看,便立刻跪在地上连忙禀报:“陛下,夫人,里面掺有芫花。还请夫人万万不要食用啊。”
见太医这般急躁,刘彻忙问:“芫花是什么?”
“回陛下,这芫花是止咳祛痰,去虫积腹痛的一味良药,但需用好醋煮十数沸,去醋,以水浸一宿,晒干。否则,是有毒的。
臣才诊断出夫人有孕,想来这下毒之人不是借此害腹中胎儿。但近日来,夫人气血有些虚浮,乏力上火,所用汤剂中有一味甘草。
若是芫花与甘草共用,会致上吐下泻,剂量大时,则要人性命。为慎重起见还恳请陛下准许老臣回去堪看研究一番。”
那玄黑宽袂一挥,日月山川都被摔在了几案上,刘彻紧皱着眉头,吩咐了苏文调查此事。
那日后,刘彻加派了诸多可信之人多加照看。阖宫上下并没有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倍增喜气,有的不过猜忌和惶恐。
其实,刘彻待玉妍已是极好的了,她也是心知肚明。前日里因着不喜蚊虫侵扰,特意吩咐了太医所配置驱蚊方,叫了绣娘日夜赶工,为她殿中缝制香囊。
有时前朝事忙,不得空闲见后宫的夫人美人,却独独叫了贴身舍人苏文来唤玉妍。只是她自个儿不想见他,寻了由头给推了。
这般拒绝,他却也不恼,待政务妥帖,立刻便来猗兰殿。
若玉妍推说身体不适,便带了吃食。若说是神思烦闷,便带了宫外的琐碎器物逗她欢欣。
怕是再硬的心,也要被他这般示好融化了吧。
可惜的是,玉妍还是不愿待在这宫里。
这天黄昏时分,她在那榻上撑着闭眼小憩,婢女低着头为她缓缓摇扇。
帷幔珠帘随风飘动,挡了些许暑气。斜影长长,落在胸口脖颈上,婀娜柔态,令人忘餐。
猗兰殿中只听得凉凉的声音响起:“清徐,陛下那边也有些眉目了,哥哥说是时候了,你去把那些东西处理了吧。”
“诺。”清徐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当夜,永巷一片通明,谁也没有睡得安稳觉。阖宫上下都听得,是蔡夫人命宫婢送了毒糕点给李夫人。
听闻,皇帝大怒,想要赐死她。但卫皇后极力劝说,因着她是夷安公主的生母,留下一命,方才留她一命,入了冷宫。
后半夜里簌簌的下起了雨,伴着雷声滚滚,洗刷了宫苑角落里怨妒狠心。可是这毒辣的心在这一夜的雨后又如野草般疯狂生长,难以抑制。
“清徐,”玉妍喊了一声,她便从外殿中走进来,“本宫渴了。”
清徐倒茶递来,又说:“夫人,东面的那位已经入冷宫了,皇后再劝也无济于事。”
冷笑着看着窗外:“这一次,便叫那些小看李家的人知道厉害。哥哥那里怎么说?”将茶水喝完,清徐又拿回杯子。
“大人说了,夷安虽是公主,算不得官场中人,但若一天出嫁从夫,必与我们划清界限,势不两立。要是再嫁与重要的臣子,便是皇后的一大助力。”她低声道。
“想来也是,”李夫人冷笑着看着窗外,“既然他们在这后宫处处与我使绊子,这次的下马威还是不够,若哥哥还想往上爬,就得断了公主与皇后的联系。”帷帐半遮之间,风情荡漾。
“夫人,大人的意思是,陛下的外甥昭平君爵位不高。昭平君的祖母是馆陶长公主,姑母又是先皇后。”清徐坐在榻下,拿了扇子。
榻上之人低低的笑着:“先皇后陈氏的侄子?多么保障公主富贵的人选啊,一如馆陶长公主的联姻一般。想来往后,公主的日子最是安逸。”
昭平君虽然是远离争斗的人选,但是此人不学无术,恣意骄纵。公主嫁给他怎么会安逸呢?
纵是宠冠后宫,但因着卑微,她也只得小心谨慎。这次反将了陷害自己的蔡夫人一军,作立威的人选,倒也不算是戕害。
自此以后,深深永巷之中除了皇后,再无猖狂。哥哥李广利与李延年在前朝也是有了一席之地。
卫子夫虽然称得上是一代贤后,但是李家这般发展,卫姓外戚也需要忌惮防范,筹谋一番。
何况,李夫人已身怀有孕。
李家对于卫家外戚的威胁不仅仅是李夫人和腹中的孩子。
卫家有卫青霍去病,权势增大,自会让帝王忌惮,于是李家也就成为了制衡棋子中的一枚。
大哥李广利此时已经从军。
这期间,刘彻加派了人手保护李夫人,也算是让她顺利诞下皇子。这宫里,总是风云变幻,谲诡不定。
玉妍的身体还是受了损害,生养之后有些虚弱。本是月子里头的病症,可是太医们皆诊治不得,只能每日配了良方休养生息。
为此刘彻下了令,遍寻名医。
院中芳草萋萋,知了声声从不远处传来。午后的艳阳叫人发昏,闷热的天气令人毫无办法。清徐带着猗兰殿的宫女舍人在外头粘蝉,好让夫人安心午睡。
好像有谁抚着自己的脸,许是陛下。玉妍撑在凭几上姗姗醒来,来人却并非刘彻。
“你怎么会来?”面前之人,恰是玉楼金乌。
这偌大的皇宫不是说来就来的,他没有官爵,如何能来?
“我来,”金乌的长袍覆在身上,眼中含着情思,“是要提醒你,此生不得触之玉石。”束发长冠,黑色的长袍显得万份严肃,眼光落在了玉妍手上的玉镯上。
玉妍看着他,心间说不出的滋味。
烛火惺忪,与他漫谈彻夜。风轻云淡,同他品说琴韵。心知肚明他非常人,不问来处,不问身份,一心暗许。
“你带我出宫吧。”没头没脑的一句,不负责任的一句。却是最直白,最是心头的一句。
他难得的笑了,也望着她。伸手将手上刘彻送的玉镯取下,“我的话,要放些在心上。”
玉妍一时没有话说,尴尬的撇开了眼光,不自知的脸上有些许红晕。
“我该走了,刘彻快来了。”此话一落,黑色的长袍化作羽毛,他一只三足黑羽鸟飞了出去。
玉妍吃了一惊,可还未来得及多想,宫外便传来了高调拖长的嗓音:“陛下驾到!”
赶紧上前行礼,刘彻见了她,眼中欢喜自不必说,将其扶起。
她忽然问道:“皇上可有看到一只黑色的,三只脚的鸟飞出去?”
“三只脚的鸟?”刘彻拉着她进了内殿,“这只有在上古之时才有啊,叫作三足金乌。爱妃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让皇上见笑了,方才午睡许是做了个梦。还在说呓语呢。陛下可否给我讲讲这三足金乌的故事?”
玉妍卧在刘彻怀中,心底还是对他有着些许抗拒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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