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翻两页,她耳边突然传来呼呼风声。风声在自习室里回荡,可自习室里怎么会突然刮风?亓霁不安地起身环顾四周,风声随即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嘶嘶低吼。
一个飘忽的黑影贴在亓霁身侧的墙壁上发出嘶嘶声。黑影看上去像个幽灵,在墙上忽隐忽现,不断变换形状。
“人类?”
不知为何,亓霁倒不害怕这个会变形的黑影,嘴里打趣地用介系语问。
“嘶……当然……嘶嘶……当然不是……”黑影低沉的声音说,“……嘶嘶……你也不是!”
亓霁心想那我是什么,那个黑影的声音忽然变得愤怒。
“巫师……巫师不是你的同类……嘶嘶……都是渣滓!强盗!”
“你讨厌巫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里是巫师的学校。”
“我要复仇……嘶嘶……所有的巫师……”
“什么?”
“巫师邪恶……嘶……屠杀不止……嘶嘶……不可饶恕……”
亓霁正发愁自己的介系语水平无法将对话进行下去,这时几个用过晚餐的学生唧唧喳喳地聊着天走入自习室,那个黑影随之消失了。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亓霁瞥了眼那几个聊得正起劲的学生,坐下捧起书望向窗外的雨幕,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波鲁吉日时,高年级的戈瑞集班与萨多莱班学生举办联谊会,学生们将礼堂大厅布置得焕然一新。桌椅都撤了,地毯上撒着各色花瓣,天花上悬着一个超大的红色发光爱心,不少低年级学生也聚在门口看热闹。亓霁问芬南塔金才知道,波鲁吉日是赫弛瑞乌的传统节日。芬南塔金说了一大串节日的由来,亓霁只听懂巫师会在波鲁吉日牵手相互识别对方,不散播恐怖,还有休战之类的事件,现在波鲁吉日也被当作情人节。亓霁参与了布置大厅,但她觉得满眼又红又粉的彩带,还有闪着七彩光的香薰蜡烛简直瞎眼。大厅里飞来飞去的纸鸟不时撒下金银粉末,学生们兴奋得大声喧哗,几个学生站在舞台上拍手喊着亓霁听不懂的口号。这种闹哄哄的气氛亓霁嫌吵闹,于是干完活后掉头就走。
她还是喜欢安静的地方,例如图书馆。今天是节日,学生们大多去礼堂凑热闹庆祝节日,图书馆仍旧只有一个打瞌睡的管理员。亓霁喜欢这种人少且能满足她好奇心的地方,她在图书馆一直呆到下午,头低久了觉得累才想着看时间。亓霁抬头一看墙上的钟,时间已经快到五点。
窗外夕阳西下,又到了吃食堂饭的时间。亓霁将书放回书架上,人还没走出两排书架的间隔,一眼瞥见前方不到五米的墙角有人,立即缩了回来躲在书架后。一个留着褐色微卷中长发的女生背对着亓霁,与她面对面站着个黑发男生,男生比女生高出一个额头,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夕阳余晖破窗而入,亓霁躲在书架后探出半个头,目光全在女生那一头如瀑褐发上。被阳光照耀的秀发闪着金子般的光泽,男生一只手抱住女生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环绕过女生的细腰。这两个学生分明是在接吻,亓霁见状立在原地发愣,回过神后忙躲回书架后面。好在那对情侣情深意浓吻得火热完全没注意到她,不然若是看到她暗搓搓站在旁边看的模样那得多尴尬。亓霁小心翼翼地踮脚走路,轻手轻脚地挪着步子,一直挪到图书馆门口才敢正常走路。
虽然已走出图书馆,然而此刻她的脸似是比远方天空赤红色的晚霞更烫。亓霁没走出几步便觉得头晕,忙用手撑在身侧墙壁上。她心脏狂跳头脑发胀,意识逐渐模糊,支撑不住在墙边倒下。
待亓霁再醒来时,睁眼看到一位看上去同亓霁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女巫。女巫身穿一件乳白色褂子,衣领上别着一枚灰黑色鸟头徽章,金色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在脑后盘成矮髻。亓霁睁眼时,正好对上她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女巫在给亓霁做检查,亓霁的目光正巧落在女巫鼻尖上那颗醒目的痣上。
“唔,你醒了,挺快的。”
亓霁发觉对方说的是官话,顿时浑身一颤激动地坐起来。
“你是……我……”亓霁语气急切地说,“……你知道怎么去前格市吗,我家在那。”
“那是什么地方?”对方显出困惑的神情,“哦别紧张,我是校医。我以为你是廉桦来的交换生。我在凡洛勋芦没见过你这样貌的学生。”
“我……我不是,我家不……”亓霁心情瞬间低落,“……我家住偏远的地方。”
“是援助生吗?难怪那么瘦,多吃点。”
“我头晕是因为吃太少?”
“那倒不是,你中毒了。”
亓霁听校医这么说,顿时浑身汗毛直立。校医离开片刻,回来时递给她一小杯褐色液体。
“喏,再喝一次药你就可以回去了。”
亓霁接过杯子一口闷,酸苦的味道在喉咙里打转,她不禁皱眉抱怨。
“这么苦……”
“良药大多苦口,甜口的多是毒药。”
亓霁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曾喝过半口薅甜的葡萄汁,莫非那饮料有问题?
“我中毒很久吗,是什么毒?”
“没多久,而且毒的剂量很小,你血液里残留的毒素太少不好分辨。我已经取了你的血样送去外面检验,有结果我再通知你。没事,这里经常有学生因为种植物熬药之类的原因莫名其妙中毒,别太紧张。”
经过这次后亓霁决定认真去听一下巫药课。本来亓霁妈妈长期吃药病却不见好,亓霁还想看看巫师的巫药有没有好方子能用,对巫药课也就格外感兴趣。
巫药课老师梅兰榭丽的课不太容易听懂。这位老师的母语是希拿语,她介系语说得不太流利,许多词都用希拿语替代。梅兰榭丽脖子上戴着一串蓝宝石项链,头上戴着蓝宝石发冠,一双绿眼睛总是神情冷淡地望着听课的学生。亓霁总共没上两次她的课,她就布置了学生作业,还要求必须用希拿语写。
“作业下次课上交,不交作业不允许进我的教室上课。”梅兰榭丽的声音高冷而傲慢。
“老师,希拿语是旧贵族的语言,我们班总共也没几个学生会,这作业怎么交啊!”
“现在大家多数只会介系语,最多再会一门别的通用语。”
“用介系语就行啦怎么那么麻烦。”
学生们议论纷纷,抗议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大。梅兰榭丽顾着左右挥手整理她的教具,丝毫不在意学生的议论。
“不会写可以不上我这门课。对了,不学我这门课会影响你们参加哥斯塔内耶联考。”
“老师,课程学分怎么办?毕不了业啊!”
“可以退学。”
梅兰榭丽拿上她镶有红宝石的丝绒手包,优雅地迈步走出教室,留下教室里的学生面面相觑。亓霁还打算等等看,看这些学生有没有什么神奇的翻译器或者作弊神器能用来快速完成作业。结果芬南塔金说学校内禁用作弊工具,这类作业只能靠自己写。
“我的希拿语也不好,算了,”芬南塔金神情十分淡定,“反正我既不升学也不参加联考,毕业的事到时让我爸爸跟学校沟通。”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亓霁一拍脑袋懊恼道。除了变形与天体课她没去——亓霁认为学变形她铁定露馅,直接跟班里其他几个逃课的学生一起去看学习进度更快的萨多来班学生熬药。亓霁从小就害怕漆黑的宇宙与巨大的星球,天体课教室她一进去就头晕。天体教室天花上有无数不停旋转的星球。这些星球时而旋转着向着黑暗深处远去,时而旋转着逐渐靠近仿佛下一刻就会砸中人头顶。离得最近时,连星球表面坑坑洼洼的环形山都清晰可见,这场面吓得亓霁拔腿就跑。她还是更喜欢梅兰榭丽的课,然而对于第一次接触希拿语的她来说,这语言难得超凡脱俗。她对着书几乎是字字句句地抠字眼,希拿语的单词想要写好并不容易,弯弯绕绕的笔画很多,亓霁心里嘀咕发明这个文字的人肯定是个天赋异禀的大神,在跟凡夫俗子们秀神技。
正埋头苦干的亓霁听到右手边一声轻响,偏过头发现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小瓷碟,瓷碟里一份还在冒丝丝热气的巧克力煎饼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亓霁再向右后方望去,只看见一个浅棕黄短发的小后脑勺。那孩子背对着一颠一颠地兔子般跑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自习室门口,而她连那孩子长什么样都没看到。
“你是……在写作业?”
仿佛是记忆深处溢出的温暖与缱绻,耳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瞬间刺痛亓霁的神经。她猛地转头,见是个瘦高男生立在她左侧。男生面庞清瘦肤色白皙,一头黑发略长,几缕刘海更是长得盖过高挺的鼻梁,稀松地遮住双目。他唇薄且透着淡粉,说话间不时抿紧嘴唇。亓霁昂起头望着男生,一边心想好好一个人看着模样清秀却紧张成这样怕不是个社恐?一边顺手扶了扶自己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男生像是被她的动作吓到,愈加显出局促不安的神情。
“我……我叫Livin,”男生脸上勉强挤出十分僵硬的笑容,“……嗨,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凯伦……你可能不认识我,上课时我就坐在你座位斜后方。”
“哦,”亓霁完全没印象,她上课的时候光是分辨老师说什么就已经够费脑了,压根没注意自己周围坐着什么人,“怎么了?”
“我看过你的笔记……呃……课间的时候,”Livin微微侧过脸躲避亓霁直视他的目光,说话时显得小心翼翼的,“你写的有些词我看不懂,我只能看懂介系语的单词。你……你写字很好看。”
“啊?”亓霁纳闷地望着对方,她以为这个叫Livin男生是找她聊天的,聊天可不是她的强项,于是光速选择装傻,“我那是胡写乱画。”
“呃……你是廉桦来的交换生吗?我不会云州那边的语言,赫弛瑞乌离云州距离很远,我……我听说云州的巫药很厉害,我猜你擅长巫药,所以……所以想请教你。”
“我……”亓霁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学习不好。我家很远而且穷。我上学晚……呃,很多事情不明白。我看过梅兰榭丽写的书,在图书馆。”
“梅兰榭丽是古力格顿家族的后人,听说她生性孤僻,成年后就不跟家人来往。她是巫师地五星巫药师之一,能力强但脾气有些怪,”Livin似是缓和了他紧张的心情,语气自然许多,“她的课是必修课,哥斯塔内耶联考评判委员会一直将她对学生的评价作为录取参考之一。梅兰榭丽从来不给学生打优,写的评语也很短。据说她曾收过一个徒,但那个徒弟在哥斯塔内耶入职后没多久就意外丧生,然后她就没再收过徒。”
“没有合适人选吧,”亓霁不以为然地说,“老师厉害,学生却不够优秀。她的作业很难,我不会希拿语,不会写。”
“我帮你。”
亓霁惊讶地瞪着Livin。Livin的身量本就比亓霁高许多,此刻亓霁又是坐着,她用难以置信的神情,加上崇拜般地昂首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Livin说:“你帮我?有条件吗?”
“呃……”Livin面露难色,紧接着挠挠头,似乎是在拼命想理由,忽然脸上豁然开朗,“……上次在走廊撞倒你,抱歉……就当向你赔礼道歉,呵呵……”
“哦!好,”亓霁望着冲她憨笑的Livin一面心想原来上次撞我的是你小子,我额头上可足足肿了两天,一面换上一脸和善的微笑,“快点帮我看看。”
Livin随即在亓霁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接过亓霁手里的笔,迅速掉转笔头在纸上对照着亓霁的笔记写下一句希拿语。亓霁不会希拿语,望着Livin写下如印刷般标准整齐的一长串圆体字当场愣住。有这书写水平的人居然夸她的字好看,她十分怀疑这个男生在诓她。
“织篓蛾幼虫皮要写清楚选二龄虫蜕皮的虫皮,即将变蛹的织篓蛾幼虫有毒素不能用,这里改一下。”
亓霁看过Livin的选题,Livin的选题与她差不多。亓霁对照她与Livin的笔记对部分内容提出修改意见,Livin则用希拿语重新记录一遍。亓霁估算了一下,照目前两人的效率肯定能在下次课前完成作业,心情便放松许多。
“这里……不能直接加石针叶菊汁液。石针叶菊汁液不能加热,我试过,加热后汁液变色。”
“你试过?”Livin惊讶道。
“课本上没写清楚,只写‘压出汁液混合’。我见萨多莱班学生在试做就去围观了一下,边煮边加不可行,出来的成品跟梅兰榭丽书上的彩图颜色不一样。”
“药不都是煮出来的吗,有区别?”Livin把嘴撇了撇,似是微微皱了下眉。
“当然不一样,”亓霁激动地把眼一瞪,“把药放凉后再滴入就不会变色了。”
“真的吗?”
Livin的疑惑让亓霁有些恼,她本想说动一下你的脑子想想柠檬汁加热了维生素都能被破坏植物里的活性物质不耐高温的多得是当然有区别药性都会不一样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无奈自己语言水平不过关,只能简单地说:“不能加热,加热后不新鲜。”
随后的三天时间,亓霁每天晚上都跟Livin一起在自习室里写作业。起初亓霁对这个突然送上门的帮手还有些疑虑,但Livin真的只是帮她完成作业的内容,没有打听她的背景也没说她身上有什么异常。亓霁心想大约每个巫师能力不一样,芬南塔金属于比较敏感的那类,而这个Livin则比较粗枝大叶。到最后的收尾阶段时,亓霁戴着眼镜检查写好的内容是否有误,Livin估计是闲得无聊,在一旁坐着左右张望,一面随意地翻着亓霁的课本。
“喝杯热饮吧。”
Livin说着空手点了点桌面,一挥右手挪来一杯热拿铁推到亓霁面前。亓霁一面惊讶他熟练的动作,一面浅嘬一口拿铁,瞬间苦得皱眉。Livin见她痛苦的表情,立马又点了两块方糖加到亓霁杯子里。
“第一次?”
“嗯,”亓霁边用小勺搅动咖啡边用力点头,“我以前从不喝这个,这东西闻气味就觉得怪怪的。”
“这是桐瓦纳产的咖啡,据说用苏卡西的日晒法处理,味道醇厚微苦。”
“好吧,”亓霁心想这还微苦,什么才算苦,“看来我不适合喝咖啡。”
“我喜欢这种酸味淡的咖啡,”Livin自己一手划来杯黑咖啡,一手划过课本翻页,“后味还有酒香。”
“听说只有五个学生能做到像你这样徒手施术,”亓霁瞄了眼Livin的食指,那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第二节指节上还残留一道淡得不易察觉的伤痕,“你很厉害。”
“呃,其实我能力有限,特别书本知识一塌糊涂,”Livin面露尴尬地笑笑,“联考我肯定通不过,打算明年毕业后去找工作。”
“这么快就参加工作,”亓霁惊讶地望着他,“你打算做什么?”
“呃,我比同级生晚入学。我已经满十六岁,明年就十七岁了。现在还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得先把助学贷款还完,往后的事以后再说。”
“好奇怪。我舍友说赫弛瑞乌学校教育只到十五岁,可巫师成年却是二十岁,那中间五年做什么?”
“是普通教育只到十五岁,有余力的学生会到国外继续求学直至二十二岁。”
“有余力?是有钱的意思吗?”
“这个……可以这么说吧。毕竟……巫师地资源集中,多数巫师生存现状不妙,有的巫师还不如寇罗比。”
“寇罗比是什么?”
“呃……赫弛瑞乌跟周边巫师国把没魔力的普通人类称为寇罗比,”Livin犹豫片刻后说,“希拿语直译就是肮脏虫子。希拿语是赫弛瑞乌过去流通在旧贵族中的语言,赫弛瑞乌现在会说希拿语的巫师确实不多。介系语是外来语,因为是通用语之一,所以这里的巫师大多会说介系语。其实介系语在很久以前是……是奴隶的语言。”
“奴隶制?”亓霁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什么年代……生产力发展缓慢会导致……”
Livin满脸困惑地望着亓霁,亓霁心想这话题不妥,不知该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斟酌半晌吐出一个词。
“……贫穷。”
“有不少巫师通过各种途径到寇罗比的区域生活,可跟寇罗比混居时间久了会失去魔法,通婚生的后代也是。巫师地空间一直在缩小,拥有强大魔力的巫师也越来越少。学校老师里魔力最强的是变形术老师蒙纳德哈和预言术老师妮讷。”
听Livin提到妮讷,亓霁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进过妮讷的课堂。
“你跟妮讷熟吗?”
“当然!她很强,学生都知道她。妮讷的教室在北楼最高层。”
“可我们的课表上怎么没有她的课?”
“妮讷的课是选修课。哥斯塔内耶联考不考预言,选她课的学生的确很少,课表上没有说明没有选她的课。”
“联考不考?那巫师国的预言师是做什么的?妮讷为什么能在凡洛勋芦当老师?”
“喔,妮讷是从别国来的预言师,”提到妮讷,Livin便兴致高涨起来,“我能来凡洛勋芦是妮讷跟校长托尔尼亚共同担保的。妮讷与托尔尼亚关系很好——不是情侣,更像姐弟。妮讷年纪比托尔尼亚大许多,可她看上去很年轻是吧,我第一次见她以为她二十七八岁。预言师是古老的职业之一,神秘而伟大,凡洛勋芦保留了教授预言术这一传统。实际上赫弛瑞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本国的预言师,邻近的巫师国都没有。曾经是有的,可近两百年服务于哥斯塔内耶的预言师都不明原因地猝死。后来哥斯塔内耶取消了预言师,赫弛瑞乌也没有巫师再干这个。”
“猝死?这么辛苦吗?”
“不清楚。据说预言师总是出错,可能压力太大?”
可亓霁明明看到妮讷提到自己是预言师时满脸骄傲的神情,那可不像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究竟是预言师错了,还是……”亓霁起了疑心,“……说错话?”
“什么?”兴许是受亓霁影响,Livin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是……”
亓霁一抬头猛地对上Livin那双藏在刘海下的灰蓝色眼睛。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亓霁只觉得胸口忽然针扎般疼痛,随后不知哪来的悲伤情绪瞬间上涌,霎时间眼泪盈满眼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什么?”Livin见她情绪不佳变得更紧张,“怎么了?我说错话?”
Livin越是问,亓霁越觉得胸中烦闷慌乱,头也开始痛起来,后脑勺疼得像快要裂开。她在自己眼泪落下来前抱起自己的东西迅速走开,一路小跑着奔向学生宿舍。
到宿舍时芬南塔金还没回来,窗户紧闭,屋内仅留了一盏小灯发出昏暗的灯光。这会儿亓霁的心情已恢复平静,随手把东西往小桌上一放便去洗漱。
浴室内整齐摆放着新换的沐浴剂,散发出阵阵铃兰香气。亓霁望着洗手池上的镜子,下意识点了点镜中自己的前额。镜中现出一张陌生的脸,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浅金色双瞳目光冰冷,灰白的双唇微启似是在对她说些什么。她缓慢举起自己的双手,掌心的十字纹显出异样的红色。镜中脸变得双目充血,鲜血从七窍缓慢流出,亓霁试图擦去镜中脸上的血迹,可越擦自己的眼睛就越看不清,最后竟什么都看不见了。
亓霁被吓得心脏狂跳,睁眼只见芬南塔金靠坐在飘窗上弹她的掌心琴,琴声舒缓悠扬,原来是自己做了个噩梦。亓霁从床上坐起来,仔细看看自己的手心并无异常。她跳下床跑去照镜子,镜子里的脸还是自己的脸,只是有些浮肿。
“我们班要组织游学活动,”这时芬南塔金的声音传来,“去马哈图朗镇。听说那镇子山边的森林很可怕,会散发出迷惑人心的气息。唉,我不想去,又不能请假不去。”
亓霁接不上话,只是保持沉默。从那日起她便有些精神恍惚,直到游学当天,她的脑袋仍有些不清醒,似是陷在迷雾中般朦朦胧胧地转不开脑子。亓霁与芬南塔金编入的小组住在镇上旧街的一处小旅馆内。说是旧街,实际上是一条十分热闹的商业街。一阵风带来些许细微气息,空气中夹杂着清爽的草木气息与街边甜品店传出来的香甜气味。因为刚到镇上,游学的相关活动尚未开始,学生们各自在旧街上闲逛。亓霁跟在学生队伍末尾,她对商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看上去华而不实的东西不感兴趣。在旧街转过两个弯后,她的目光被一家开在角落里的商店吸引。那家商店没有招牌,连门上的青铜色漆也剥落了,窗户更是附上一层暗黄色的污垢。可商店门口打出的手写广告却很有个性:丹莫·斐拉尔的店,有无数你意想不到的惊喜。胆小者勿进。
亓霁径自走过去,轻轻推开商店的门走进去,四下张望却不见店主的踪影。店内漆黑的柜台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里面装着诸如发绿的眼球,生虫腐烂的黑灰色断手,蠕动着身体正在啃食一只死鸟的巨大爬虫,几个发光的各色动物头骨悬挂在天花上充当照明。白色墙壁老旧,有些地方墙皮已经剥落露出灰色的底色。一面墙上挂着两把交叉在一起的黑刀,旁边还有一根沾满看上去像银色颜料的钩枪。另一面墙上倒挂着一个鸟类标本,旁边是一个用紫黑色亮线织成的背包。亓霁的目光落到挂在最高处的一把银色匕首,匕首的鞘与匕首一同放在架子上,鞘上刻着与匕首柄相同的弯曲花纹。
正当亓霁盯着匕首看时,一身黑衣的店主忽然出现在亓霁身边。那是个身材颀长,乌发垂肩,面色青黄阴沉着脸的男人。他古怪地冲亓霁一笑,额上与眼角满是皱纹。
“你喜欢?”
听到店主那幽灵般的轻声问话,亓霁先是浑身一颤,之后望着长得精瘦的店主连连摇头说:“不……我不需要。”
“我想说,你有副好眼力,”店主招招手取下那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口中说着带口音的介系语,“便宜劣质的东西我这里绝对不会出现。尊贵的小姐,你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吗?”
亓霁摇摇头。店主面露精光,笑起来时露出两颗斑驳的尖牙。
“巴尔达,又称魔之刃,是尼加梅亚的禁物之一,能在月光下召唤强大的邪灵,实现使用者的一个愿望,只要使用者拥有能与之交换的代价……哈哈哈……”店主幽幽的笑声将他的面容衬托得更加恐怖,“……这位小姐,你有什么愿望吗?”
“呃……没有……”
亓霁支吾道。店主将匕首近距离展示在亓霁面前,匕首在亓霁面前散出淡淡的银白色微光。
“它喜欢你。”
店主说着将匕首冲亓霁抛过来。亓霁本能地伸手去接,那匕首在接触亓霁掌心的瞬间消失。亓霁先是怀疑自己眼花,盯着自己掌心愣了片刻,很快又反应过来匕首确实是在自己触到它的瞬间凭空消失。她抬头望着店主,店主微笑的脸正开始一点点扭曲。
“小提示,”店主的笑容愈加阴沉,“不要轻易使用这把匕首。邪灵不会怜悯生者,它们是嗜血的魔物。”
“刚刚……匕首……消失了?”亓霁惊讶道,“匕首呢?”
“原谅我的贸然,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呃,我叫凯伦。我还有别的事……”
亓霁转头疾步跑出商店,店主的阴森让她在离开后很长时间背上还隐隐发寒。她直接回到学生们住的那间小旅馆,正好芬南塔金也刚回来。亓霁进门时,芬南塔金在忙着整理她买的一堆零碎东西。
“你刚才去哪了?”芬南塔金见亓霁慌张的模样问。
“刚才拐角方向有家店……”亓霁脸上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破破烂烂,店主看上去阴森森的。”
“那边是个死胡同,哪有店?”
芬南塔金惊讶地望着亓霁,亓霁心有余悸,便没敢再想。
夜里学生们集中到森林边缘地带与林子里的夜行鸟类互动,亓霁只是象征性地跟在芬南塔金后面做些记录,脑子里还在想白天的那把匕首究竟怎么回事。森林并没有像芬南塔金之前形容得那样可怕,至少在亓霁看来与普通的森林没有区别。
“这片森林深处,据说有一处从不开花结果的紫衫林,”芬南塔金对亓霁说,“关于紫杉林还流传着一个故事,最早由韦兹瓦鲁山山脚下的雷第亚斯魔灵口口相传。”
“什么故事?”亓霁的好奇心又被勾起。
“书上有,待会儿给你看我的故事书。”
这晚,亓霁抱着芬南塔金给她的故事书看到后半夜。书上都是一些从巫师地各地收集的短篇故事,有些是没头没尾看不出所以然的残篇,有些则更像是真人真事改编。有歌功颂德的英雄故事,也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恋歌,还有写得像旅游指南介绍风景名胜的匿名游记。至于芬南塔金提到的紫衫林故事,亓霁看后莫名地感觉熟悉,自己好像从前在哪儿看到过类似的事情。
在一处满是紫杉树,冷寂的森林中,有一座隐秘而破旧的城堡。城堡中住着一位王子,他是城堡的主人。这位王子既没有显赫的地位也没有豪华的宫殿,旁人都称他为“灰王子”。他一贫如洗,城堡中除了他没有别人。没人知道他为何独自一人住在那座残破的宫殿里,也没人知道他是从何时开始成为如此落魄孤独的王子。唯一被众人所知的是,他是个王子。
有一天,一个实力强大的国王驾临这片冷寂的紫衫林。他很惊讶,在他富裕而强大的国家旁边,竟存在着一个如此羸弱几乎不为人知的国家,而这个国家没有国王,只有一位弱不禁风的灰王子。于是,国王对在森林里游荡的灰王子说,只要灰王子愿意交出这片森林,他就让灰王子一辈子生活无忧,还能在他的国家享受王子同等待遇。令国王意外的是,灰王子果断地拒绝了他。国王很生气,他命令他的士兵将灰王子抓起来并带回他的国家。
尽管灰王子成为阶下囚,国王仍无法占有紫衫林。紫衫林受到特殊魔法的保护,这里归灰王子所有,其他人无法破坏规则不经灰王子同意占领紫衫林。国王非常喜欢那片紫衫林,他昭告天下寻找能够占领紫衫林的人,并开出一笔非常可观的赏金。布告发出后,不少人来到国王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并发誓一定会将紫衫林完好地献给国王。在那之后,很多人尝试解开紫衫林的魔法,然而他们无一幸免全都失败了。为了得到紫衫林,国王不惜命自己的巫师动用了许多邪恶的魔法。紫衫林遭到邪恶魔法的破坏,树木越来越少,往日枝繁叶茂的紫衫林渐渐被残枝败叶取代。
灰王子不忍心见到紫衫林被不断破坏,他选择向国王低头,说愿意交出紫衫林。灰王子不要衣食无忧的生活,也不要国王给他任何待遇,他只是要求国王保证无论如何不再伤害紫衫林的一草一木,不进行任何改造,让紫衫林一直保持原来的样子。国王见灰王子主动交出紫衫林,欣喜万分,一口答应了灰王子的要求。国王最终得到了那一片他心向神往的紫衫林,并释放灰王子让他离开。
国王像对待心爱的王冠一样爱惜他得之不易的紫衫林,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动紫衫林的一草一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紫衫林得以休养生息,被破坏的地方渐渐长出新的树木。紫衫林终于又恢复到往日枝繁叶茂的模样。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过去被国王派往征服紫衫林的人知道紫衫林具有强大的魔法,而此时国家正处于四处扩张的时期,他们向国王进言请求利用紫衫林的树木制造武器。国王拒绝了他们的请求,紫衫林是他的珍爱之物,正如他头上的王冠不能被破坏。
好景不长,国王的军队在前线遭遇强大的敌人,军队非但攻不下敌人的城邦,还一路节节败退,国家反被敌人的军队长驱直入。当敌人的军队距离国王的宫殿只有几个城堡远时,激进的大臣们再度进言请求国王使用紫衫林。国王动摇了,为了抵抗强大的敌人,他只能同意大臣的请求。负责伐木的官员下令砍伐了紫衫林所有的树木用以制造武器,往日的紫衫林消失了,只剩下灰王子破败的城堡孤零零地伫立在紫衫林的中央。
战争最终取得了胜利。为了庆祝胜利,国王在他的宫殿内为有功之臣举办空前盛大的宴会。正当众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消失很久的灰王子突然出现在宴会大厅。灰王子质问国王为什么破坏紫衫林,国王诚实地说出了原因,并同时表达了自己悲痛的心情。灰王子并没有原谅国王,他认为国王背叛了当初的约定。灰王子拔出他的宝剑向国王挑战。国王见灰王子非但不接受他的道歉还向他挑战,十分生气地命卫兵抓住灰王子,之后用自己的宝剑砍下灰王子的头,并听从大臣的意见将灰王子的头和身体悬挂在城墙上示威。
自此以后,利用紫衫林中树木制造的武器让国王的土地变得越来越广阔。土地的广阔无法填补国王内心的空虚,孤独的他拥有广袤的国土却没有一位心灵相通的伴侣。一天,他又去到那片紫衫林,过去是森林的土地现在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只剩下一些杂草和矮小的灌木丛。国王拨开杂草,在一片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精灵。她侧躺在一片蕨类植物的叶片上,翅膀和身体被露水打湿,正浑身瑟瑟发抖。国王将精灵带回他的宫殿,并将精灵放在用紫衫木边角料制作的一个高脚杯里。令人惊奇的是,呆在紫衫木杯子里的精灵抖了抖翅膀,之后落地变成一个美丽婀娜的少女。少女追问国王灰王子在哪,国王只得说灰王子已死尸体被葬在城楼下。少女摇摇头,走到窗边一跃跳了下去。国王忙跑过去,往外一看却不见少女的踪影。
远方敲响警报,有外敌入侵,于是国王命士兵拿出紫衫木打造的武器抵御敌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武器上面纷纷长出新的枝芽,像活动触手般的枝芽将来犯的敌人连同使用它们的士兵们一道活活绞死。之后枝芽落到地上,迅速生根长成参天大树。树木越长越多,渐渐占据了每一寸土地。国王痛苦地看着自己的臣民被生生绞成碎块,或被尖锐的树枝刺穿身体悬挂在树冠上,或被树根缠住活埋入地下。树枝持续生长延伸进国王的宫殿,国王只是跪在宫殿内不断祈求宽恕。一根尖锐的树枝将国王的身体刺穿,国王四肢被柔软强韧的枝条缠紧,他痛苦万分却无法挣扎。先前越窗而出的少女挽着本已死去的灰王子向国王走来,一直走到国王跟前。灰王子手里握着他的宝剑,他向国王高举宝剑,之后猛地向下一挥,国王眼中的世界随即陷入无边黑暗。
在一处满是紫杉树,冷寂的森林中,有一座隐秘而破旧的城堡。城堡中住着一位王子,他是城堡的主人……
三日游学结束后,学生们平安回到校园。大家的游学笔记都是自由发挥,亓霁也只当这回是出门玩了一趟放松心情,之后在自习室跟芬南塔金一道整理好游学笔记。傍晚时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校园里西侧教学楼下。碰巧是学生下课时间,各个楼层的走廊都聚集了些窃窃私语的学生。几个戈瑞集班的学生聚在二楼走廊,相互挤在一起望着楼下八卦。
“哇喔,是卡恩素特家的豪车。”
一个红色短发女生惊叹道。亓霁这会儿也跟芬南塔金一起从教室里走出来,见那么多学生在围观于是也向楼下望去。当看见轿车时,她脑子里生出些许惊讶:原来巫师地是有四轮轿车的。再仔细一看,那轿车不仅没有排气孔,轮子也不像普通的橡胶轮胎,似乎只是用普通轿车的外壳打掩护。轿车门大开,车边站着个褐发如瀑的美丽少女,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黑发男生,帮亓霁写过作业的Livin。
“年轻人的爱情,美好而短暂。”身高与亓霁不相上下的爆炸头女生老气横秋地叹道。
“我早说了费尔娜不会在这待久,”一个深肤色高个女生说,“她家请得起家庭教师,要不是Livin在这她根本不会出现在凡洛勋芦。”
楼下,车边两人正说些什么,不一会儿就依依不舍地拥抱在一起。亓霁盯着着女生那头波光粼粼的长发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图书馆见过这个女生。这女生就是费尔娜,学生口中卡恩素特家族的“晨露玫瑰”。而在图书馆那天,亓霁撞见的吻戏男女主角就是Livin与费尔娜。
“费尔娜……她也会徒手施术是吗?”亓霁关注的点与身边的女生不太一样,忍不住插嘴道,“那她跟Livin挺般配……”
“不不不,大错特错,”深肤色高个女生摆摆手说,“费尔娜可是卡恩素特家族的独生女,卡恩素特家族是望族,Livin怎么会配得上费尔娜。”
“她真勇敢,愿意为了爱情牺牲半年时间在这上学,”红发女生激动地说,“如果是我我肯定做不到。我一定早去榭里思温斯特朗了。”
“喔,可惜榭里思温斯特朗不会邀请你这样的学生去上学,你想去得让你爸爸花钱找人写多少推荐信……”深肤色高个女生咧嘴笑道。
“你以为你能去吗?这里有几个比得上费尔娜的家境……”
“你猜这次大选她爸爸能不能上去?”爆炸头女生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有点悬。莱蒙洛特家族为了这次的大选,早早地就把自己家两个儿子都送来了凡洛勋芦,不然你以为韦利跟他弟弟会出现在这?卡恩素特家族跟都同的菲拉因格家族走得很近,赫弛瑞乌有些保守的老东西为此一直针对费尔娜父亲,肯定会影响大选结果。”
“喔,我听说菲拉因格家族的长子旺斯特在追求费尔娜……”
“嗯哼,所以车来接人咯。”
亓霁后来跟芬南塔金打听才知道,原来Livin是孤儿,他是学校为数不多的援助生之一。Livin幼时曾被卡恩素特家族收养,十岁才被托尔尼亚带到凡洛勋芦接受学校教育。难怪他之前说什么助学贷款,亓霁心想,他是真没钱啊。
“你在这儿。”
亓霁转头见是妮讷。妮讷穿着苔绿色套装,头发用咖色丝巾挽起,立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望着亓霁。
“妮讷,”亓霁惊喜地朝妮讷走过去,“我好久没见你……你……我……”
亓霁明明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不一会儿竟忘记自己方才想说的话,只能尴尬地笑笑。
“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妮讷满脸洋溢着灿烂的微笑,“看来这里给你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呃……还好吧,”亓霁一时间不知怎么张口,犹豫片刻说,“大家都挺好的。”
“我的工作暂时就到这里,”妮讷的话似是意有所指,“托尔尼亚在办公室等你。”
亓霁去到托尔尼亚的办公室,进门看到身穿蓝色衬衫的托尔尼亚立在窗户边,正望着窗外沉思。旁边堆着一摞书的书桌上,一支签字笔正快速地在纸张上自动写字。见她进来,托尔尼亚连忙走过来拿起桌上的几份文件。
“明天有一班去云州的长途车,你带上这些混在过关的人里就能过境,”托尔尼亚将桌上一沓文件装进一个黑色背包内递给亓霁说,“恭喜,你可以回家了。”
“谢谢你!”亓霁感激地接过背包,“感谢你的照顾,希望今后有机会再见。”
“不必谢我,不知道这次以后什么时候能再见,”托尔尼亚脸上显出忧虑的神色,“恐怕,凡洛勋芦很快会关闭。”
“为什么?”亓霁惊讶地瞪大眼睛,“那学生们呢?失学?”
“等明年春天这届的毕业班毕业后,这里会改为专门学院,只招收特定生,同时也会迎来新的校长。”
“为什么?这种事情可以随便……”
“我尽力了。”
托尔尼亚无奈地摇头。亓霁心知自己不应干涉这里的事情,毕竟她的目的是回家,能回家就是最好的消息。于是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离开托尔尼亚的办公室。
亓霁回到宿舍后将随身携带的镜盒放回柜子里。谁知一打开柜子,首先就看到自己原先穿的那身衣服不知何时出现在衣柜里。她之前就想着要找这身衣服,而且还有些事情,明明知道自己忘记了却硬是想不起来。
对于亓霁而言,回家才是头等大事。托尔尼亚帮亓霁约了架车,赠与她一件据说能防身的灰色斗篷。第二天早上,亓霁换上自己的衣服,披上斗篷背上包心情愉悦地去到学校侧门。车已等候在侧门门口,拉车的是两匹头顶长着三排对称尖角,看上去像马那么大的灰鹿。鹿车还算平稳,大约跑了两小时来到城里的长途车站。亓霁下车后,拉车的鹿冲亓霁告别般歪歪头,之后便拉着车离开。车站修得与凡洛勋芦的教师办公楼十分相似,咖色外墙上向阳面爬有绿植,北侧一处最高的塔楼上有一尊巨大的机械时钟。顶楼排列着一串亓霁刚到巫师地时见过的那种风车样装置,每个装置相互间隔五米左右,无风也在不停转动。亓霁戴上斗篷兜帽,跟在其他乘客后面排队进站。车站的月台上已经站着不少乘客,他们大多神色紧张,似乎并不在意周围的其他人。亓霁混在人群中,默默等待着那班即将带她离开这里的长途车。不知为何,亓霁这会儿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郁闷。她明明对此地并无留恋,可还是抑制不住地伤感。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还没向妮讷告别,可她也没有什么能感谢妮讷的礼物,算了还是赶紧回家要紧。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进站的车吸引。银色流线型车身缓速驶进站,扁平的车头用三种颜色涂画着三种文字,文字排列的样式看上去像车头正做着垮脸的表情。从透明车窗望进车厢内,能看到里面盖着咖色格子布的座位像巴士座位一样排列整齐。亓霁刚进站的时候就好奇这里的车动力来源是什么。这辆车外貌看着十分像轻轨但没有轨道,却似乎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沿车身下黑色不明物铺成的线路一路前进。停车后一节节车厢陆续豁开一个口子,人们排队踩着车上延伸下来的一节木质楼梯上车。亓霁也迈开步子跟着人群准备上车,这时她听见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
“凯伦!凯伦!凯伦……等……等等……”
亓霁不禁好奇,回头去看究竟是谁——竟然是满头汗的Livin。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刘海被汗打湿贴在脑门上,见亓霁回头便掏了掏上衣外套口袋,扯出一根红绳。
“这个……给你。”
Livin掌心是一条红绳编织而成的项链,红绳的一端打着十字结,串起一颗椭圆形粉白色吊坠。亓霁伸出左手去拿吊坠,指尖触到Livin的掌心,手背忽而划过一道轻微的蓝光。
“再见!”
手里捏着红绳,手背上划过的微光,以及面前这个人那双微笑着的灰蓝色眼睛,亓霁一时间不知道该顾哪头。Livin用不标准的官话向亓霁告别,随后冲亓霁微笑着摇摇手后退。亓霁这时回过神转头一看,其他乘客已经都上车只剩下她,于是赶忙跨着大步进入车厢内。她刚一站稳,车厢豁口瞬间合上,车厢内发出轻微地“咔嚓声”后便开车了。亓霁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将自己攥着坠子的手摊开,仔细打量手里的吊坠。吊坠材质似是一种不常见的贝壳,粉白色的贝壳上正反面都有细致的雕花,还有些像是文字的刻花。亓霁纳闷为什么Livin会交给她这样的东西,难道是学校的特产?
车开后不出三分钟就进入高速行驶状态,车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亓霁只能看到窗外天色渐渐变得灰暗。阴云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过来,天空变得灰蒙蒙的,不一会儿就下起瓢泼大雨。窗外大雨滂沱,车减速后驶上一座超过千米远的高架桥。就在车即将完全驶离高架桥时,高架桥忽然被一股粗暴的力量撕开,桥身迅速断裂。车的尾部因为还在桥上,当时就随着向下塌的桥一起往下坠。车头因为受到车尾的拉力,也跟着缓慢向桥的大裂口处滑。车上不知所措的乘客陷入恐慌,车上乱作一团。人群慌乱中,亓霁将原先捏在手里的吊坠戴在脖子上,张望着有没有逃生的出口。车上的巫师忽然一阵尖叫,只听一个嘶哑声音大吼:“一群蠢货都别喊了!安静!”
一个穿着破烂外套的大个子秃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车厢中段,身后跟着一个头发像稻草一样只露半边脸的矮个子男人。车厢在晃动,车内光线也有些暗,亓霁模糊地看见矮个子没有左眼,手里还握着一根半米长的黑色棍子。
“我再说一遍……安静!”秃头男子低声吼道。
秃头男子随手抓起身边一个大呼小叫的乘客,手一拧就扭掉了乘客的头。车厢里顿时寂寥无声,方才在试图逃生的乘客也缩回了位置上。
“他不在这里,”矮个子男人咧着嘴恨恨地说,“看来情报有误。”
“哼,那就按计划……”秃头男子冷笑着对他身旁的矮个子说,“……炸车。”
“再见,各位。”矮个子男人脸上带着似哭似笑的表情说。
他们说完便消失了。亓霁望着他们只能羡慕嫉妒恨,她不会这种能瞬间移动的法术,不然她早溜了。车上的乘客有些已经借助道具溜走,有些则跑到车厢之前开门的位置生生炸开了一个口。在他们破门而出后,亓霁也跟在后面跳到车外,来到高架桥上。这座高架桥的桥身不知是什么浇筑而成,看外表不像是混凝土。桥上护栏亓霁一摸居然是木质的,这年头木质的桥能结实吗?难怪那么容易坏!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列车被炸后彻底粉身碎骨,亓霁在爆炸前就从桥上跳了下去。桥下是一条流速并不急的大河,大河水深且冰冷,刚入水亓霁就被冷水刺激得一哆嗦,关键是自己根本浮不上去只是被水流不断推向更深处。胸前吊坠忽然如避水珠一般护住了亓霁,亓霁望着胸前的神奇吊坠发愣的同时身体渐渐上浮,然而头刚探出水面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浪拍晕。再醒来时,她正躺在满是鹅卵石的河岸边,身上的背包已被水冲走。她活动手脚挣扎着爬起来,抖了抖身上浸水的斗篷。
“真见鬼了……”亓霁将身上滴着水的斗篷脱下来拧干,“……我在什么地方?”
走出鹅卵石地后,亓霁来到一片草地,草地一眼望去似是没有尽头。四周很安静,除了绿油油的草之外还是草。亓霁草草理了理湿答答的头发,拖着步子在似乎看不到边的草地上走着试图找条出路。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倒下的。待她再醒来时,睁眼只见天花上一圈鲜花绕成的螺旋图案。屋外阳光微煦,雕刻着花朵图案的窗户外传来断断续续的鸟鸣。金色的阳光从四周的窗子溢进来,洒满整间白色的屋子。亓霁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床的四只脚缠着深绿色的植物藤蔓一直攀爬上床头柜。浅金发皮肤白皙的女子坐在床边冲她微笑,一双低垂着的眼睛是深幽的蓝。对方用温柔的女声同她说话,但她听不懂对方口中说的语言。
“太漂亮了……”亓霁轻声叹道。
“唔?莫非你来自青净云天?”
“什么?什么天?”亓霁听到对方改口说起了官话,但说的是什么她却听不明白,激动得口不择言,“我之前是从一座桥上跳下来,就是很大的一座巫师地的桥,开很快车的那种……”
对方眨眨眼,亓霁见她周身不时有细微亮光一闪,心想自己怕不是遇到了芬南塔金口中说的雷第亚斯魔灵。
“我叫亓霁,是人,我坐车想回家结果遇到事故,漂到这里。”
“帕姆丽亚阿莲,你可以叫我阿莲。瓦拉蒙那皮雅河将你带到这里,你身上带着神灵的气息。美雅在草地发现你,将你带到我的住处。我们被怀里格兰杉林养育,是生活在韦兹瓦鲁山山脚下最后的族群。”
“你是山灵吗?还有刚才你说什么什么天?”
“青净云天、化统正天、达渥罗天,”帕姆丽亚阿莲微笑道,“是天神领域。青净云天与云州那边称这一带群山为九讪嶂,九讪嶂的尽头分别连接着神域与巫师地。我们是借森林灵气生存在林中的灵物,没有统一的称谓。我母亲是帕拉托厄之森的树灵,父亲是赫弛瑞乌的巫师,巫师们把我这样的混血叫作雷第亚斯魔灵。”
亓霁心想自己这是什么运气,真的遇到了雷第亚斯魔灵。帕姆丽亚阿莲给亓霁沏上一杯茶,再将一碟米饼样的食物推到亓霁面前。亓霁喝过热茶吃了点东西,精神随即恢复许多。
“你是不是有很强的魔力,”亓霁急切地说,“我想回家,我住凡人的区域……叫前格市,不在云州,更不在神域。”
“我带你去见茜特蕾亚的碎片,让她解答你的问题。”
说罢,帕姆丽亚阿莲牵起亓霁的手,领着亓霁经过一条灰色石板铺成的小路去到一间几乎被完全密封的屋子。屋顶被干枯巨大的植物叶片覆盖,墙壁上也没有开窗,门一关屋外的阳光便全被挡在了外面。帕姆丽亚阿莲放开亓霁的手,径自走向她前方的那面石墙。突然,一道光将帕姆丽亚阿莲照亮。一面附在石墙上的镜子发出刺眼的光芒,不多会儿光芒渐渐收敛,只留下镜周一圈光环。帕姆丽亚阿莲用手在镜子前挥了挥,之后示意亓霁上前。
“这面镜子是茜特蕾亚的一部分。茜特蕾亚是面魔镜,能照出各界发生的事并将其记录下来,曾是韦兹瓦鲁山山神的宝物。几百年前,茜特蕾亚不明原因地碎裂,我们只能用镜子碎片中最大的一块重新打磨成现在你看到的这面镜子,”阿莲抚摸着光滑的镜面说,“虽然这面镜子已经不能像最初的茜特蕾亚一样照遍各界,但它保留了茜特蕾亚的部分能力,你不妨问问她。”
亓霁转脸去看镜子。起先她看到的是自己的镜像,不一会儿镜子发出耀眼的光亮,片刻后光亮消退,镜中映照出她梦中曾出现过的那张面无血色的苍白脸庞。瞬时她被镜子拉入了镜中世界,身体无法动弹,周遭似是迷雾重重什么都看不清。
“你好漂亮。”
亓霁耳旁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随后周身感到温暖,似是被什么人捧在手心里一般。迷雾渐渐散去,面前现出一条清澈的河流,水流平缓,水中不时显出五彩光带顺流而下。未等亓霁看清流水的去向,周围忽然一暗。空气骤然冰冷,亓霁独自立在白色沙滩上看着海平面日出。太阳初升,释放出光芒,亓霁忽感身后有人扶住她的肩头,转身却不见有人,只见一棵巨大的榕树。郁郁葱葱的枝叶延伸十几米,还有十几根褐色粗壮气根深深插入土地,一阵风吹来,大榕树的树叶发出沙沙响声。远方传来阵阵钟声,初时远,渐渐越来越近,直至震耳欲聋,亓霁头疼得抱头蹲下身。钟声停止,她抬头只见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一股清冷熟悉的香气,不知是什么不时抚摸着她的前额与脸颊。亓霁伸手在黑暗中试探,忽然双手不知被何人握紧,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钉死在这黑暗之中。腹部传来剧烈疼痛,血腥气盖住了先前的香气。亓霁的身体由脚下往上逐渐发出蓝色光亮,低头只见自己脚下踩着无数各式各样不知名的尸骨。她的双手忽然又能自由活动,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眼角流下来,她顺手一抹脸,只抹了一手的血。
亓霁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陷入昏迷,待她数日后再醒来时,身边站着个一尺多高,外貌像是树皮卷成的小人。见她醒来,树皮小人的树叶嘴唇微张,咕咕地对她说着什么。一旁的桌子上有热茶与三枚绿色的团子,亓霁吃过茶又吃下团子后身体暖和许多。树皮小人则在桌边一直转圈起舞,模样十分开心。
“阿莲呢?”亓霁问树皮小人。
树皮小人原地跳了一跳,随即往屋外走。亓霁跟着他走出屋子,帕姆丽亚阿莲正被五只颜色外形各异的鸟围住。鸟儿们扑腾翅膀欢欣雀跃的模样像是在跟帕姆丽亚阿莲交流些什么,亓霁一走近,它们便停在帕姆丽亚阿莲伸开的两只臂膀上安静地望向亓霁。
“羽瑞哈玛王派出她的使者参见失踪多年的灵者,”帕姆丽亚阿莲微笑道,“怀里格兰杉林的每棵树都传递着你苏醒的消息,不止韦兹瓦鲁山,九讪嶂的全体生灵都在为之雀跃。苏醒的灵者,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围住阿莲的鸟迅速飞到亓霁身边将亓霁围住。亓霁望着这五只在她周围兴奋地唧唧喳喳的鸟出神,沉默片刻后喃喃道:“我该回家了。”
亓霁身上的黑色背包早在河里漂时就被水冲走,除了脖子上戴着的那个吊坠外其他东西都没了。帕姆丽亚阿莲将她带到林中一株古杉树前,亓霁将掌心按在树干上,蓝光骤起将她全身淹没。
栖山公园这日正举办一场花会。园中合欢花未谢,芙蓉初开,白天池中荷花与向日葵迎阳怒放。亓霁出现在公园里时已经是晚上,公园里仍有不少人借着灯光在散步,没人注意亓霁从一棵合欢花树里走出来。亓霁将身上的神奇斗篷叠成扑克牌大小装进裤子口袋,之后混在散步的人群里走出公园。亓霁的家住公寓五层,她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直接爬楼梯上五楼冲到家门口使劲敲门。
“来啦!”
门内传来亓霁妈妈的声音,待妈妈一开门亓霁立刻扑到妈妈身上紧紧抱住她。
“妈妈,”亓霁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妈妈,我回来了。”
“敲那么大声……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呀,”亓霁妈妈责怪道,“你爸爸还说等你回来再炒菜,现在菜刚下锅,等等就吃饭咯。”
“我……”
亓霁转头瞥了眼一旁的挂历,挂历上的日期正是她被拖入异界的那天,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一刻。自己的背包放在沙发上,手机躺在茶桌上,指示灯频繁闪动提示需要充电。电视上播报着当天的新闻,里面是栖山花会的报道。
“好啦那么大人怎么还抱那么紧,”亓霁妈妈说着把亓霁从身上扯开,转身进了厨房,“你自己洗个手啊我们准备开饭了。”
当晚,亓霁疲惫不堪地倒在自己那软和的单人床上。床上的棉质床单散发着晒过太阳的气味,亓霁一把抱起靠在床头的白色绒毛小熊使劲揉了揉。离家许久再回来,此刻她只想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不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么忙就别去了,那么晚才回来。”亓霁的爸爸不满道。
“哎呀,多忙两个小时月底钱多一点……”亓霁妈妈说。
“八点才到家,饭点都过了,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多发的那点钱都不够你看病吃药。”
“哎你怎么这样说话,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吗?”
“家里平时花销用我的工资也够了,亓霁读书好上学也花不了多少钱,你不要为了钱搞坏身体。”
“亓霁除了读书吃饭往后不要结婚吗?我们得给她存点嫁妆钱啊。”
“我们女儿不丑也不傻,肯定有人娶的,钱少点怎么了?”
“万一她找不好对象呢,我们什么都不给她留吗她一个人怎么办?她孤零零一个女人不能没钱啊!”
没眯多久,亓霁就听到父母在客厅说话。说话声渐渐变大有些刺亓霁的耳朵,亓霁于是翻了个身,扯过被子半蒙头继续睡觉。
翌日亓霁起了个大早,在校门口与班长吴奕薇擦肩而过。亓霁开口喊吴奕薇的名字,然而对方压根不搭理她,直接无视她径自走入教室。午休时间,梁昕甜又带了之前郊游时吃的那种白色方形糕点,亓霁第二次品尝后发觉确实软糯清香,也没有上回那么重的甜味。
“嗯?这是上回你给我吃的那个糕吗?”亓霁瞪着手里的糕点问。
“对啊,我外婆做的,好吃吧!”梁昕甜一脸得意的微笑。
“上次吃不是这个味道的,薅甜而且吃不出香味。”
“是一样的东西呀,你是不是记错了?”
梁昕甜看上去不像在说谎,亓霁一面困惑地嚼着嘴里的糯米糕,一面环视教室疑惑道:“今天怎么没看到鲁应轩?”
“他转学了。”梁昕甜也拿起一块糯米糕,咬了口后说。
“转学?这么突然?”
“对啊,他爸调走了,他就跟着走了呗!”
“梁昕甜,你……”冼悦突然走过来,瞪着吃东西的两人尖声说,“……你怎么还跟她一起吃东西啊?”
“不行吗?”梁昕甜疑惑道。
“我听吴奕薇说了,”冼悦情绪有些激动,两颊像打了粉色腮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
“啥?”亓霁纳闷地望着冼悦,心想我不就是一脚踩到水坑不小心踩到巫师地现在不又回来了吗,“我咋了?”
“你……你……”冼悦似是气急了,语气愈加激动,“……你怎么那么淡定呢,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上学啊,”亓霁满脸无奈,“下个月有考试呢,我感觉我状态不太好。”
“谁跟你说这个,你真是气人,”冼悦撇了撇嘴,“你难道就……”
“冼悦!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林诗语立在教室门口大声喊道。冼悦立即转身小跑着离开教室。
“她好像……挺忙的。”亓霁望向冼悦背影喃喃道。
“是喔,她跟吴奕薇一样,在准备留学的事情。”
“留学?”亓霁一愣,“是我理解的那个留学吗?升学去别国?”
“对啊,她俩下学期都去留学了,所以很忙。”
“那你呢?你跟冼悦是发小,她没拉上你?”
“我哪像那俩女神外语那么溜。亓霁,八月学校连休三周,我跟林诗语、孙甘群都报了专教班,你要来吗?”
“专教班?”
“类似私塾,只招收综合素质评价高的学生。里面的老师可厉害了,路子也广,能给学生提供许多帮助,我们学校很多学生都报了。”
“费用多少?”
梁昕甜把费用一报,亓霁就默默走开回了自己的座位。专教班的费用够她念十次大学,确实得凭综合实力才能去。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凡洛勋芦欠着贷款无法升学的Livin,相比之下起码她今后还可以靠考试混个升学名额,的确还是做普通人比较好。
现下刚刚立秋,亓霁放学时已是夕阳西沉,天地间交织一片落日余晖。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侧偶尔有行人匆匆擦肩而过。亓霁脑子里还在想八月休假期间干点什么,耳边忽然嗡地一下,随后出现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
“原……来……您……在……此……地。”
亓霁循声左右一看不见有人,可自己明明听到了带着吱噶音的说话声。一只形似天牛,全身半透明的甲虫趴在前方路边几步远的广告牌上。亓霁踱步走到它跟前,它便不时抖动触须,似是因亓霁走近它而兴高采烈。
“什么东西?”亓霁惊讶地望着甲虫道。
“您现在能听见我,看见我,我很荣幸。”
“你一直跟踪我?”
“我在此等候您已久,因终于见到您而喜悦。不止我,我们都很高兴。”
“你们?”
“神族隐瞒了预言,却掩盖不住紫微星的光芒。人类自以为能掌控光明,须知光明不过是短暂的幻觉,唯有黑暗长存。黑暗之母将孕育出光明之子,我们将在新神的庇佑下重现往日繁荣。审判人类的吉日终将到来,我们翘首以盼。”
“胡扯,”亓霁怒声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妄想在人间造次。”
“何必慌张。您可是这天地间第一流灵,受天地灵气护佑,我们这类卑贱蝼蚁自然无法伤害您。不过,您的人类父母怕是禁不起丝毫惊扰,”甲虫抖动触须的节奏更快了,“没想到您会在意人类。”
“我生而为人,人类父母生养我于我有恩,忘恩负义枉为人。”亓霁带着怒气说,“人类存亡由人类自己决定,与我何干,与你无关。”
亓霁说话间冲甲虫一挥手,原是想把甲虫打下地再踩上几脚。哪知甲虫在亓霁的手触到它之前触须一卷,化作一道黑烟。黑烟盘旋着缓缓上升,亓霁随之抬头望天。
天空中浮云似薄纱,虚无缥缈地掩盖着上苍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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