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

蕙风扫春寒，骤雨夏未至。天空飘起绵绵细雨，雾气弥漫的里萨勒瑞一带多地突起熊熊大火。作为巫师地山林资源最为集中的区域，里萨勒瑞地区包括赫弛瑞乌，如芙勒，桐瓦纳，斐切罗斯顿，斐如诺亚共五个巫师国。赫弛瑞乌作为里萨勒瑞占空间最大，最稳定的中心国，近年来却因内部派系斗争各项法令朝令暮改，边境摩擦不断，一时间人人自危。派系斗争的阴云笼罩赫弛瑞乌长达数年，哥斯塔内耶内部三派鼎立，分别是保守的本土上层巫师，由多国混血巫师组成的新上层家族，以及前两者与中下层巫师代表组成的阿玛鲁帕联盟。

“太可怕了！”

“火势这么大，这太恐怖了，什么怪火？”

“简直是惨不忍睹！没想到会出现这等天灾……”

马哈图朗镇的森林大火已烧了一天一夜。哥斯塔内耶派出的高官身穿做工精细、质量考究的华服，聚集在离镇子三公里的地方临时组成茶桌会议讨论这次灾情。马哈图朗镇郊外紫红色火光冲天，山火染红整片天空。待临时救援队赶到时，镇子上空被滚滚浓烟遮蔽。

“托尔尼亚，动作快些，长官的脾气可不太好。”

“知道了，我马上到！”

托尔尼亚同队友一道在马哈图朗镇郊外搜寻生还者，起初一无所获。救援队一面奋力扑救试图压制火势，然而两支队伍力量有限，这股无名邪火仍持续蔓延。直到都同的苏本家族赶到，与救援队成员一同施术才使这场大火稍稍平息，此时大火已将马哈图朗镇一半化为焦土。托尔尼亚是救援队第一小分队的队长，他带着队员一路冒着被残火吞噬的危险，一刻不停地在火灾现场边集火边搜寻生还者。到处都是呛人的浓烟和发狂的火焰，他手里紧握着青铜色集火瓶冲在最前面，穿过火势较小的街道直到靠近森林边缘的一排砖石砌成的低矮民房。托尔尼亚一间间小屋地仔细搜寻，他在屋内外均未发现生还者，只看到个别屋子外面散落着的残损尸体。天空响着闷雷，雨滴簌簌落下，森林火势却没有减小的趋势。队友还没有赶到，这里需要安排专人清理，正当他准备回头时，耳边忽然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难道是幻觉？他怀疑地循声前进，前方一间灰白色小屋屋外是一处烧焦的灌木丛，一个灰色的物体在地上艰难移动。托尔尼亚急忙跑过去，掀开残破的灰色斗篷后扶起那个伏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妇人。她浑身烧伤，脸上全是血，嘴里还不断喃喃地说些什么。她身上的防御斗篷被火灼烧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斗篷下的藏青色杉袍却完好无损。

“你说什么？”托尔尼亚发现这个妇人说的是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你受伤了，我马上带你出去……”

妇人死死拽住托尔尼亚的袖子摇摇头，焦糊的脸上只见嘴唇在微微动着。

“你说什么？”托尔尼亚将耳朵贴近妇人的脸试图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你要我怎么做？”

妇人竟从她宽大的藏青色外袍里托出一个裹着橙红色缎面襁褓，正熟睡的婴儿。她越来越虚弱，只能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

“Li……ving……Li？”

托尔尼亚终于在妇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懂一个词。他接过妇人手中睡得正沉的婴儿，此时妇人已没了知觉。四周浓烟密集，托尔尼亚抱着婴儿快速冲出烟雾。其他队员在周边陆续救出几个已是半死不活的人，在现场简单施术治疗后便将那些伤者送上医疗车。托尔尼亚抱着一个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在场的人都对托尔尼亚手中的婴儿产生了兴趣，纷纷挤过来要看一眼。托尔尼亚抱着孩子跟上最后一班医疗车，想着带这个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在车上，他伸手摸了摸婴儿被火烤得有些发干的手，打开襁褓只见婴儿单薄的杏色里衣绣着红色五瓣花，心想男孩衣服绣朵花？

好在经过巫医检查，婴儿并未因大火受伤，身体健康，只是睡得过于沉似乎根本不想醒来。当晚，托尔尼亚带着幸存的婴儿去到邻镇瑟里布伦的福利院。院长弗昂莱莎认识托尔尼亚，见他风尘仆仆地赶来带着一个婴儿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

“马哈图朗镇的火绝非寻常火焰，”弗昂莱莎已两鬓斑白，后脑发髻上插着一个绿金石发饰，说介系语时带着老家桐瓦纳的口音，“这孩子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你是谁家的孩子？”托尔尼亚望着婴儿打趣地说，“算了，问你你也不会回答我。是吗？Livin？”

当弗昂莱莎给婴儿做简单的身体检查时，婴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弗昂莱莎的两只手指。

“喔，小家伙力气挺大。有人给这孩子施了很厉害的咒，难怪睡那么沉，”弗昂莱莎说着将婴儿搂入怀里，拿起襁褓里巫医的诊断卡片，“唔，这小家伙才八个多月大……喔一切指标正常……不过，这么强的求生欲，看来是个坚强的孩子。你刚才说他叫什么？Livin？”

“对，就叫他Livin。我遇到他时，他被一个披着防御斗篷的棕发女人护在怀里。那女人说的话我听不懂，就听见她这么念叨。她烧伤太严重了，看不出是哪里人。”

“反正肯定是赫弛瑞乌的孩子，小可怜。如今巫师数量越来越少，这次火灾又……唉，这孩子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儿。”

紫红色火焰在里萨勒瑞接连烧了五天才彻底消失。托尔尼亚将Livin安置在福利院后立即赶回申洛弗苏塔城。哥斯塔内耶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各派代表议论纷纷，就连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巫师也解释不清这次的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

“我的人勘查火灾现场，没有发现火源，也没有找到纵火的证据。”

“这次的大火十分蹊跷，就算举全国之力去恢复森林，恐怕也需要很长时间。”

“赫弛瑞乌需要九讪嶂的力量，没有森林里积存的魔法我们会失去更多的法力。”

“差点就烧到了怀里格兰杉林，不然怕是连韦兹瓦鲁山都要烧起来。”

“那边是树灵活动的区域，真要是烧过去，我们更倒霉。”

托尔尼亚到场时会议已经开始，现场的代表们大多情绪激动，会场内不时传出争吵声。他找了个空位默默坐下，旁边位置上几个巫师正用介系语激动地说着话。

“是斯穆拉雅家族的术阻拦了马哈图朗镇的山火！他们凿了条深渠将瓦拉蒙那皮雅河水引过去，在怀里格兰杉林外围养了一圈荆皮栎树组成法阵，否则怀里格兰杉林肯定起火。”

坐在托尔尼亚背后的一个灰衣黑帽代表说。托尔尼亚听到他说的话感到好奇，于是转过头跟他搭话。

“荆皮栎树不是加坎迪瓦奈的树种吗？我们这儿的气候能种活？”

“不知道，但确实种活了，数量还不少。”对方说。

“你好，我叫托尔尼亚。”托尔尼亚友好地微笑着冲对方伸手。

“杰里塞德，我从斐切罗斯顿赶来这里。很幸运，我出差在外所以躲过一劫，我哥被烧伤了。”

“罗曼威吉家族？”托尔尼亚瞪大眼睛，“阿玛鲁帕联盟成员？”

杰里塞德脱下帽子露出一头微翘的黄发：“是的，是斐切罗斯顿唯一加入了阿玛鲁帕联盟的罗曼威吉家族。”

这时，会场中央镶着巨大红宝石的发言台上，一个着紫色长袍，胸前戴着十二角星项链的年长巫师站了上去。他张开双臂，仰天大声说道。

“天火降临赫弛瑞乌，这是神明对我们的启示！”

“赫弛瑞乌必将迎来辉煌，这是神的意志！”

“辉煌的赫弛瑞乌！”

“神灵护佑赫弛瑞乌！”

底下的代表里不少也跟着张开双臂大声呼喝。一个穿着深色三件套正装，褐色头发的中年男子紧跟着站上发言台振臂高呼。

“支持革新除弊，开创新局面！”

“怎么回事！”杰里塞德惊呼道，“那不是伯科·卡恩素特吗？”

会场里气氛高涨，声浪如潮。托尔尼亚望着发言台上开始慷慨陈词的伯科·卡恩素特与簇拥在台下各代表嘈杂的议论声陷入沉思。

“说起来，这次起火的地点很奇怪，”杰里塞德旁边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笔挺西服外套的褐发男子嘀咕，“斯穆拉雅家族，还有科斯卡鲁家族，奎布哈家族，费尔家族也都是阿玛鲁帕联盟成员。”

“这天火特意追着阿玛鲁帕联盟成员烧？”微胖男子身边的一个拿白手杖的男子问。

那次会议后，托尔尼亚便被调离申洛弗苏塔城。他被派去马哈图朗镇监督当地进行灾后重建，修复被烧毁的森林。托尔尼亚在马哈图朗镇一呆就是数年，待森林初步修复后，哥斯塔内耶又一纸调令通知他去凡洛勋芦任代理校长。

“你很准时。”

一名身着墨绿色裙装的高挑女子立在凡洛勋芦教师办公楼前等候托尔尼亚。托尔尼亚冲浓妆艳抹的她微微一笑，礼貌地点点头。

“妮讷小姐，好久不见。”

“的确，上一次见你还是在申洛弗苏塔城。十二年了，托尔尼亚，你老了些。”

“哈哈，确实，不如你，还是这么年轻。”

“你的前任失踪后，我便给哥斯塔内耶传信希望能将你调来，”妮讷神情肃穆道，“但愿你能保住凡洛勋芦。”

“赫弛瑞乌建国同年便创办凡洛勋芦，”托尔尼亚同样严肃地说，“那些家族在想什么，凡洛勋芦不能停办！”

“还有件急事需要你出面：凡洛勋芦缺失一名一直没入学的学生，他现在的名字是Livin。”

“Livin？”托尔尼亚想起了自己当年救下的那个婴儿，“那孩子现在有九岁了吧，他不在这里？”

“他在卡恩素特家族收养的孩子名单上，学校之前曾派出专员多次交涉，但卡恩素特家并未给出任何回应，”妮讷恳切地说，“我不是本地人，不方便干涉这种事，这事还需你出面。”

“妮讷，难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妮讷阖目片刻，喃喃道：“我困于此地已久，只为等候我侍奉的预言生效。蓝白色光芒落于古老密林，仁慈悲悯的王者之星降临，洗尽万物苍生之苦。宇宙生灵之造化皆掌于紫微星之手，帝星爱憎分明手握生杀大权，然性情不定须得加以控制。我无法坐视同门付诸心血的预言被恶意篡改，但愿我的努力不会白费。”

时光流逝，那个被托尔尼亚救下的婴儿在瑟里布伦的福利院渐渐长大。这日，几个着装光鲜的成年巫师来到福利院，同院长交流片刻后便径直朝围成一团的孩子们走来，懵懂的孩子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这些人便是卡恩素特家族的人，他们是来办领养手续的。

最终，他们挑选了福利院内二十名年龄在五至七岁的孩子，其中包括不满六岁的Livin。离开福利院后，二十名孩子被分成五组，Livin与另外三个孩子被带到一处由各色玫瑰花组成的花墙包围，占地面积一千多平的卡恩素特家族别墅。这处别墅是卡恩素特家族在赫弛瑞乌的住所，别墅整体是乳白色外墙面，窗户已从过去的木质窗户全部改为合金玻璃窗。这栋三层大房子里共有二十八个房间，曾经居住着卡恩素特家族全部成员。如今卡恩素特家族已分家，只有现任家主恩诃西·卡恩素特这一支还住在这栋老宅。恩诃西已年过百岁，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伯科，小儿子泰莫斯成年后便离开了家不再与家人联系。恩诃西现在身边只剩下大儿子伯科，以及他唯一的孙辈，孙女费尔娜。

别墅里长期雇佣着三十来个佣人，这些佣人各司其职，平时由管家图哈切特统一管理。与其他三个孩子一样，Livin在这里主要做着打理庭院以及别墅日常清洁类的杂活，深夜时回到别墅跟另外三个孩子一起睡在潮湿黑暗的地下室里。一年后，四个孩子里年龄稍大的孩子偷偷计划逃跑。

“Livin，我们制定了逃跑计划，你来吗？”

这天深夜，Livin刚睡着，年纪最大的一个男孩就将迷迷糊糊的他摇醒。

“我……”Livin揉揉眼睛，犹豫地说，“……我不敢。”

“胆小鬼。”

“算了，我们走吧，不然一会儿天亮了。”

于是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趁夜色溜出地下室逃跑。第二天一早管家过来发现地下室的门被撬开，搜查了住在地下室的几个仆人房间后发现Livin住的这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跑？”图哈切特此刻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双褐色眼睛满是红血丝。

“我不敢……外面……外面很危险。”Livin颤声说。

这日早饭后，图哈切特将Livin扭送到伯科面前。伯科身侧站着与Livin年纪相仿的一个女孩，她便是伯科的女儿费尔娜。费尔娜出生时正值动荡时期，那日卡恩素特家族的人为躲避仇家朝着都同方向赶路，费尔娜的母亲玛尼卡就是在逃跑途中的一个清晨，躲在一处杂乱的玫瑰花丛旁生下费尔娜。那日的玫瑰花从枝叶上沾着点点露水，一朵朵未开全的玫瑰花苞散出阵阵幽香遮盖住血腥气，因此费尔娜便被称呼为“晨露玫瑰”。费尔娜的母亲玛尼卡是特殊体质的混血巫师，生下费尔娜不久后病故。伯科痛失爱妻后未再续弦，至今膝下只有费尔娜这一个奉为至宝的女儿。费尔娜长得与母亲玛尼卡十分相像，一头如瀑的褐色长发，眉毛微微上扬，浅蓝色眼睛里盈满笑意，嘴唇正如同她出生那日的玫瑰花苞般娇艳。

这是故事书里的公主吧，Livin心想。从那日起，Livin便成为跟随在费尔娜身边打杂的仆人。作为家中大小姐，费尔娜自然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的家庭教师多到Livin一时间都认不过来。不说其他的，光语言老师就请了五个。Livin在门外打扫时能听到里面的家庭教师给费尔娜上课，下午茶时间或守在门口的时候还能完整听到家庭教师的上课内容。

“Livin，Livin？”

这日Livin正跟厨子在厨房准备费尔娜的午餐，忽然听到费尔娜的声音。伯科在哥斯塔内耶身居要职，工作忙碌不常在别墅。家主恩诃西·卡恩素特同他的夫人荷蒽瑞一样，平时各自闷在自己的房间里连房间都很少出，几乎不管家里的事，所以费尔娜偶尔会趁没课时溜出房间。

“费尔娜！”Livin眼见费尔娜的脸从厨房大门门缝探出来，急忙紧张地几步走到门边说，“快回去！”

“我给你带了你想要的东西。”费尔娜说着冲Livin扬了扬她手里的书。

“从窗户塞进来……不不不！别进来你父亲会生气！”

费尔娜旁若无人般大方走进厨房，厨房里的两个厨子看到她都被吓了一跳，惊得忙低头行礼。费尔娜绕到厨房里的木质大桌边看了看，随手拿起一个瓷盘里摆盘用的水果咬了口。

“没关系，我就说我饿了来厨房拿东西吃，图哈切特不敢告状。”

“你下午不是安排了行程要去温格尔塔吗？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

Livin本来正在洗菜，见费尔娜来一时着急连手都没擦，这会儿才想起擦了擦手接过费尔娜手里的书。书本里还夹有纸笔，Livin小心翼翼地将东西藏在厨房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费尔娜这时也吃完了水果，突然把嘴一撅面露不满。

“傻瓜，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取消了行程。本来我也不想去，我宁愿在这里，和你呆在一起更有意思。Livin，我吃过药后现在没事了，你带我出去玩吧。”

“呃，不要吧……”Livin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背上的疤痕，“……上次被老刺藤打的都还没好……”

“我看看……”

“不行！”

“你怕什么啊！真是小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喔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图哈切特立在门外惊呼。费尔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转身怒道：“拿东西吃，不可以吗！”

“小姐，请矜持一些，注意仪态。”图哈切特严肃道。

费尔娜回头冲Livin挤眉弄眼做了个怪表情后大步离开厨房。她一走，图哈切特立即变了脸色。

“老太太叫你过去！”图哈切特怒气冲冲地冲Livin吼道，“该死的家伙，又在偷懒！”

费尔娜的祖母荷蒽瑞是个一百多岁打扮奇怪的女巫，总是披着一件银色的披风，喜欢闷在房间捣鼓些气味呛鼻的药。她的房间总是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药香，连丈夫与儿子都不常见，费尔娜也很少同她见面。Livin诚惶诚恐地去到荷蒽瑞居住的阁楼房间，荷蒽瑞的房门半掩着，Livin抬手敲敲门，只听得荷蒽瑞那沙哑变调的声音说道：“进来吧，亲爱的孩子，别害怕。”

说不害怕是假的，Livin壮着胆子往屋里走，只见荷蒽瑞站在一口灰色的大锅前不时地咳嗽。Livin走到那口锅前，探头向里看了看，一锅奇怪粘稠的液体在锅里翻滚冒泡，时而呈绿色时而又变成红色。一股刺鼻的气味飘散在整个房间里，Livin只觉得那气味怪异而令人作呕。

“乖孩子，来，”荷蒽瑞舀出一杯锅里的液体递给Livin，“尝尝，然后告诉我有什么感觉？”

“可是……”Livin面对着杯里的液体惊吓地看着荷蒽瑞，“……这是什么？”

“没事，这是我花了十五年时间特制的药剂，可以帮助年轻人增长魔力。喝喝看，有什么感觉？”

荷蒽瑞用期待的眼神看着Livin，涂着鲜红色唇膏的嘴唇嘴角上扬，满脸皱纹里卡着白粉。Livin硬着头皮喝下那杯药，之后感觉一阵恶心，有什么东西似乎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意识多久。再被唤醒时，他已经身处镇上的诊所，床边立着个身着黑色长褂的巫医，巫医的衣领上别着一枚灰黑色鸟头徽章。巫医给他端来一杯清水，又往水里滴了几滴紫色的液体，之后取了Livin指尖血混入其中，再让Livin喝下那杯药。喝下药后的Livin很快开始剧烈呕吐，直到吐出鲜红的血液。巫医又让Livin喝下一杯褐色液体，Livin的呕吐立即止住，脸色逐渐好转。

“药不能乱吃，小朋友，”巫医合上他的箱子，说话声音冷冽，“不知道你喝的究竟是什么，总之药性猛烈，成分似乎也很古怪……你究竟喝了什么？”

“我不知道，”Livin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幸亏哥斯塔内耶的特派员及时赶到，不然……”

“唷，命大的小子，你康复了？”

一个穿着棕色格纹外套，蓄着山羊胡的棕黄色头发男人猛地推门进来，巫医随即冲他翻了个白眼。

“得赶紧带他走，我可不想跟伯科打交道。”

又进来一个身披白褂，亚麻色发须拿着白手杖的男人。他将一封信件交给巫医，巫医随即低头拿着他的箱子离开房间。

“你能自由活动吗？我的意思是，你会走路吗？”

山羊胡男人先是说着希拿语，而后又改用介系语问。

“可以的先生，我感觉还不错。”Livin选择用介系语回答。

“看吧，我说了得跟他说介系语！”白手杖愤愤道，“伯科只会让他们说介系语，不可能说希拿语。”

“毕竟现在介系语是通用语……”

“希拿语才是赫弛瑞乌本土语言！卡恩素特家族自从与都同的息阿那安联姻后不仅改说介系语，为了讨好都同他们家族大部分人都搬去了都同。伯科跟其他卡恩素特没区别，他身体里的都同血脉占上风，自私狡猾的家伙！”

“好吧别激动……听我说，孩子，你跟我们走，我们带你去凡洛勋芦。”

听山羊胡提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点，Livin忙摇头。

“我不能离开卡恩素特家，我……”

“傻子，你还想回去当奴隶吗？跟我们走，后续的事由托尔尼亚去解决。”

特派员将Livin带到一辆打扮得像是一只巨型甲虫的车前。车上还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满头飞翘的黄发面部有烧伤疤痕，另一个没有头发皮肤长得像蛇鳞。Livin看到模样怪异的两个男人胃里不禁一阵翻腾，一脚踏空差点摔个狗啃泥。

“小心点，伙计，把你磕坏了托尔尼亚得找我们麻烦！”黄发男人龇牙笑着拉住Livin。

“知道了，先生。”Livin连连点头。

“先生？你叫我先生？哈哈哈，”对方开怀大笑，“我可是斐切罗斯顿的野人，赫弛瑞乌的小少爷别嫌弃我，我不吃你。”

“罗曼威吉野人，别胡说八道吓唬小孩！”白手杖在Livin身边坐下说，“你在家也这样吓唬你儿子？”

“我早说了不该带上他，”蛇鳞皮哼哼着说，“天火都没烧坏他那张嘴。”

“不仅没烧坏，还变本加厉，”山羊胡男人此时也上了车，斜眼瞪了眼黄头发，“少说话为妙，送完他我们还有别的事。”

话虽如此，一车人途中还是乐呵呵地互相开玩笑。车经过森林时，Livin望着雾蒙蒙的窗外，一些黄豆大小的灵物不时趴在窗外冲他做鬼脸，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不自觉地笑了。

到达凡洛勋芦已是黄昏时分，车在凡洛勋芦黑色大门前停下。凡洛勋芦的大门是用特殊的矿石打造而成，门上刻着禁制咒。几只紫色的双瞳长尾的夜鸦飞不进校园，停在校门口嘎嘎大叫。守门人挥动一根长长的竹竿极力想把它们赶走，无奈赶走了一会儿它们又会全飞回来。

“梅布里斯，这样没用，它们是赶不走的，你得想点别的办法。”白手杖走上前拍了拍守门人的肩膀，“怎么样，托尔尼亚回来了吗？”

“回来了，”守门人粗声粗气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矮小的Livin说，“他说把人带到学校门口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怎么，他连出来和老朋友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吗？”

“托尔尼亚长途旅行后身体很疲倦，改日会去拜访各位的。”

一个身着绿色套装的女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校门旁，看外表年纪不到三十岁。她披着一头褐色的长发，手里挽着一个褐色的布挎包，衣领上别着凡洛勋芦的教师徽章。

“是妮讷小姐啊……”

一行人脸上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而紧张，白手杖向前一步与绿衣女巫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

“此事与都同有关，详细情况托尔尼亚晚些会跟大家说明。”

“人我们带到了，既然托尔尼亚不方便，我们改天再找他。”

“感谢各位。”

绿衣女巫微笑着朝众人低低头，其他人冲女巫招手后纷纷转身离开。女巫弯下腰打量起Livin来。

“嘿，小伙子，你现在叫Livin？几岁了？”妮讷微笑地看着Livin问。

“我……应该是十岁吧！”Livin没庆祝过自己的生日，对自己的年龄也有些模糊。

“嗯，没错。你现在这模样我看着怎么可怜又可爱呢？哈哈开玩笑的。我是妮讷，是名预言师，”妮讷脸上笑容愈加融开，“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Livin望着微笑的妮讷有点不知所措。

“看见那边的夜鸦吗？”妮讷指向那群仍在大门口上下扑腾的夜鸦，“把手抬起来，对，很好……像这样……”

妮讷指示Livin画出法术阵，一道紫光闪过后夜鸦们像触电般惊叫起来。它们聚到一起冲Livin飞来，将Livin团团围住。妮讷将手一挥，夜鸦尖叫着飞远，Livin则被吓出一身冷汗。

“唔，好像是有些差别。”妮讷突然神色肃穆。

“它们怎么了……为什么……”Livin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看来情况比我想象中更棘手，是我疏忽大意，”妮讷严肃地说，“你先去见托尔尼亚，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

Livin对妮讷说的话感到不解，又不敢多问，只是跟在妮讷身后一路走到教师办公楼。待他进入校长办公室时，身着紫色长袍的托尔尼亚在他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手里捧着本厚书，妮讷敲了敲门他才注意到有人进来。

“文件我都已经签过名，你签名后他就可以办入学手续了。”

妮讷话毕转身离开，托尔尼亚忙对着她的背影给出回应。

“喔，好，户头我也建好了。”

Livin站在办公室里十分拘谨，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托尔尼亚挥手招来张椅子，对着他招招手后指了指椅子。

“坐吧。”

“对不起，我身上衣服脏……”

“不必这样。抱歉一直让你住在卡恩素特家……其实我找他们交涉过多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很喜欢你不愿意放你出来，”托尔尼亚打趣地说，“唔，看你这身衣服，他们还在给你穿这种衣服确实不太妥当。”

Livin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灰扑扑的衣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其实……还行。”

“好了，我知道卡恩素特家是怎么虐待你的，”托尔尼亚脸上显出深深的忧虑，“从今往后，你是自由人。我跟妮讷共同担保你入学，哥斯塔内耶会给你提供助学贷款。欢迎来到凡洛勋芦，希望你喜欢这里。”

托尔尼亚亲手将一枚方形徽章别在Livin胸前，Livin一身旧衣服立刻变成了一整套崭新的凡洛勋芦校服。托尔尼亚又递给Livin一个信封包，信封包里是他的学生证件与身份文件资料。Livin拿着信封包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想跟托尔尼亚说声谢谢，但见托尔尼亚已经把自己埋入那堆得高高的文件中，一副十分忙碌的样子，他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Livin通过学生指南的指引来到学生宿舍楼。学生宿舍楼有两栋，一栋土黄色外墙的是女生宿舍楼，赭黄色外墙的则是男生宿舍楼。顺着盘旋向上延伸的楼梯，再经过几个走道，拐过几个弯，Livin成功在宿舍楼里迷路。他来回走了几趟才找到自己住的那间宿舍，宿舍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噼啪声。Livin推门进去，门内四个男生正蹲在地上在摆弄些噼啪作响的小玩意儿，见他进来便齐刷刷地望着他。

“呃，晚上好。”

Livin干巴巴地用介系语打招呼。一个长着深褐色乱发，脸颊绯红的男生站起来用外套擦了擦手。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援助生？托尔尼亚担保的那个？”

男生几步垮到Livin面前，个头比Livin高出半个头。

“是的，我叫Livin。”

“我住这间宿舍，我叫威尔瀚·伊格佛拉斯。我们都是戈瑞集班的。”

“我叫莫芬克·斯考拉夫。你到底是卡恩素特家的养子还是私生子？你父亲是伯科·卡恩素特还是泰莫斯·卡恩素特？”一个金发寸头男生语气急迫地问，“卡恩素特家的人居然会来凡洛勋芦，卡恩素特家不都请家教吗？”

“呃……”Livin觉得有些尴尬，“……我只是被收养，无权使用卡恩素特的姓。”

“你不是？”金发莫芬克立马变了脸色，冷冷地说，“真扫兴。”

“多蒙·威齐，”最胖的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握了握Livin的手，“我跟莫芬克住隔壁宿舍。我不像有的人，上来就问不礼貌的问题，所有人我都一视同仁。”

说罢一只黑色蠕虫样物体从Livin手掌心爬出来。Livin吓得赶紧松手，一甩将蠕虫甩到地上。蠕虫刚落地便啪地一声炸开化作黑烟消失，男生们紧接着一阵疯笑。

“你怎么像女人一样胆小？”多蒙张着他的大嘴笑道，“脸都吓白了！”

“罗芬尼斯·墨雅，”旁边小麦色肤色的卷发男生用力挤开多蒙上前说，“我住这间宿舍楼上。我来自涌四州之一的耶哈，不是本地人。话说，我觉得你长得跟本地人也不太像。”

“我的确是赫弛瑞乌……”

“你长得有些像云州那边的，”罗芬尼斯端详片刻后说，“涌四州四国都有类似你这种长相的，是跟云州、重朗那一带通婚的后代。”

“奥王尼加跟所朗尼加也不少，”威尔瀚补充道，“自从各国不再禁止通婚后，混血巫师越来越多。”

“相互通婚没什么不好，不跟寇罗比通婚就行，”莫芬克翻着白眼说，“我姨妈嫁给寇罗比后干脆与我们断绝关系了。”

“也别跟那些林子里的怪人通婚，”罗芬尼斯接话道，“万一生出雷第亚斯魔灵，立马全家被献祭。”

几个男生一直玩闹到午夜时分。这晚，Livin这辈子第一次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他刚想闭上眼，同样已经睡进被窝的威尔瀚翻身朝Livin吹了下口哨。

“别睡老兄，来聊会儿呗！”

“聊什么？”

“刚才人太多，我没敢问。你认识卡恩素特家的小姐吧，就是费尔娜。”

“是的，怎么了？”

“她父亲把她藏得很好，外面的人很少有机会见到她。她长得是不是很漂亮？”

“是的，费尔娜很漂亮。”

“听说她以后可以直接去榭里思温斯特朗。哇哦，那可是顶级学院！”

“费尔娜有很多家庭教师，她每天要学习十四个小时，她很勤奋很优秀。”

“那你呢，你也要学十四个小时？”

“呃……其实我……负责家务。”

“嗬！卡恩素特家还在干这样的事……唉，大家都是九岁别人却那么优秀还努力，我这样的就算努力还有什么用？”

“唔，其实费尔娜快十岁了，她只比我小几个月而已。”

“啊？你还比我大一岁？可你……我知道了，卡恩素特家肯定不想让你来凡洛勋芦。凡洛勋芦的学生正常毕业后就有资格参加哥斯塔内耶联考，要是你考上了，你就能升格身份，他们怕你报复！”

“不清楚，我没想那么多。我的身份信息表上有托尔尼亚跟妮讷的签名，他们愿意帮助我让我在这里上学，我已经很满足。”

“你太幸运了！卡恩素特家收养过很多孩子，你是第一个能出现在凡洛勋芦的，”威尔瀚唏嘘道，“妮讷可是凡洛勋芦专门从云州聘请来的高级预言师，她居然愿意给你做担保！你擅长什么，将来想干什么？”

“你说职业吗？无所谓，”Livin尴尬地笑笑说，“我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我觉得只要能自由些就行，”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去别的国家畅快地玩一圈，”威尔瀚满怀雄心壮志地说，“去拉加索、屋玛特或者拉法托雷尼拉都可以。听说那边接近魔域，说不定能看到妖魔。巫师地的妖精树灵都没剩多少，等我找到去魔界的方法，我还要去魔界探险。嗯，我得做好准备，听说魔力低下的巫师靠近魔界会被原地蒸发，我爸爸说的。”

威尔瀚的一席话让Livin感到迷惑。他从没想过要去什么魔界或者别的奇怪地方，相反自己似乎对很多事物都提不起兴趣。这些年来他除了日以继夜地在院子里厨房里打扫忙碌，看遍了卡恩素特家的地板外，好像也没做别的什么事。事实似乎也并非如此，自从在费尔娜身边打杂后，他还是靠偷听费尔娜上课学到些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懂得识字写字，而且自他学会希拿语后，他就能看懂大部分卡恩素特家的藏书。每次打扫书房时，他都偷藏几本书，看完后再放回去。书上的内容，Livin大部分看过一遍就能记住，只是一直没有试过施术，他不敢在卡恩素特家暴露自己会这些多余的东西。

“起床咯老兄，上课上课！”

威尔瀚是真的精力充沛，天一亮就起床。Livin恍惚中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偏过头一看威尔瀚在窗边摆弄昨天晚上的小玩意儿，有一只已经快爬上他的床。由于俩人起得太早，外边很安静，学生们大多没有起床。不一会儿，几只长着彩色的长尾鸟在顶楼高低起伏地唱着歌，像闹钟一样唤醒了整栋楼的学生。

“走走走，吃完早餐我带你去教室。”

威尔瀚着急忙慌地拉着Livin下楼，Livin的腿都快跟不上他下楼的速度。

“我还没领书……”

“书没用，跟我走就行！”

这会儿正好到宿舍一楼门口，威尔瀚得意回头扬扬眉毛，Livin习惯性地对威尔瀚报以微笑。宿舍一楼大厅一侧墙上有面落地镜，意在提示学生出门时注意仪容仪表。Livin微笑时正好转脸看到墙上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间发现自己的笑容单薄虚假，像戴在自己脸上的一张假面。

而他从前，一直是这么笑的。

凡洛勋芦位于马哈图朗镇僻静且风景秀丽的郊外，与邻镇瑟里布伦之间隔着座山，起初是一处私人庄园。两百七十多年前，巫师地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战役，之后巫师地八大国分裂成三十二个巫师国。里萨勒瑞地区以赫弛瑞乌为中心，集里萨勒瑞各界资源创办了凡洛勋芦，同年在申洛弗苏塔城组建哥斯塔内耶。创始人希望将凡洛勋芦办成一所综合性平民学校，让全体适龄学子都能在此获得多方面的教育。在凡洛勋芦这六年间，Livin结束了曾经吃不饱穿不暖，每天活干不完生病靠硬扛的生活。他不仅个头疯长超过原先比他高的威尔瀚，还因为会希拿语的缘故，他除了能看懂统一下发的介系语课本，赫弛瑞乌的希拿语古籍也难不倒他。十三岁那年，他选修了妮讷的课，但自己在预言方面天赋不高，妮讷说的内容他只是一知半解，预言术的确不是寻常巫师能掌握的东西。同年，他开始练习徒手施术，成为班里继艾利克斯与罗芬尼斯之后第三个能徒手施展魔法的学生。到他满十六岁时，他甚至能使用召唤术唤出低阶灵物，还在满月月光最亮时像成年巫师一样结出防御阵。但他并未像艾利克斯与罗芬尼斯那样，在旁人面前过多显露自己的能力。也许是在卡恩素特家的经历令他习惯隐藏自己，他并未与其他人聊过自己的能力，哪怕是为自己做担保的托尔尼亚与妮讷。

这天学生会换届选举，艾利克斯以最多票数成功当选学生会长，学生们聚在礼堂里庆祝新一届学生会成立。艾利克斯站在台前先是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说，之后停顿片刻对台下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年级迎来一位特殊的学生。有请费尔娜·卡恩素特！”

艾利克斯转身后向帷幕微微屈身，一身淡紫色裙装的费尔娜自帷幕后跨步走出来。她的褐色秀发全部梳向一边，用一个闪闪发光的月牙形发夹别着。立在台上的费尔娜是那样的端庄美丽，几个学生会成员纷纷围住她向她问好。刚满十六岁的她举止出奇的成熟稳重，缓步走下台来陆续向台下的每一位学生礼节性地问好，脸上温柔的微笑将礼堂内所有学生的目光吸引住。直至走到Livin面前时，费尔娜停住脚步，向他伸出手。

“Livin，你好啊，”费尔娜眨了眨她那双动人的双眸，“看见我高兴吗？”

Livin坐在后排，一直忙着跟威尔瀚挑东西吃。见状，他赶紧放下手中那个啃了一半的水果，擦了擦沾着果汁的双手站起来与费尔娜握手：“高兴，我真的很高兴。你怎么……来凡洛勋芦？”

“来这里体验校园生活，”费尔娜的眼睛里闪动着群星般的光芒，目光温柔得如一汪清泉，“我想跟你在一起。”

费尔娜的这句话让在座的学生们瞪大眼睛。学生堆里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议论声，几个学生不失时机地聚过来将费尔娜围住。

“我是莫芬克·斯考拉夫。费尔娜·卡恩素特小姐，您实在是太美了！”坐在最前面的莫芬克站起来几乎是用飞的速度跑到费尔娜面前，并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我父亲十分欣赏卡恩素特先生的才华，我们一直……”

“幸会，”费尔娜爱理不理地瞟了莫芬克一眼，“你父亲就是那个矿商吧！前几天他还去过我家拜访我父亲。谢谢他送给我的那只宝石头冠，只是它太重以至于我根本戴不住它。”

“我是多蒙，多蒙·威齐。赫弛瑞乌建国时，威齐家族的人就已经在哥斯塔内耶服务。我父亲说卡恩素特先生高瞻远瞩，是个非常有想法的精英巫师，能认识他的女儿我十分荣幸。”

“我是蕾米尤娜·达韦米索……”

“我是……”

费尔娜被一群兴致高涨的学生团团围住，忙着听学生们的自我介绍。Livin欠身退出人群，顺手拿起自己没啃完的那半个水果悄悄离开礼堂。自那以后，费尔娜进入与Livin同年级的萨多来班，萨多来班学生为此十分得意。费尔娜成为年级公认的“公主”，而“公主”似乎向来是应该配王子的。由于礼堂里费尔娜与Livin的对话，学生们都知道费尔娜和Livin之间关系特殊。久而久之，学生们也渐渐习惯拿费尔娜开Livin的玩笑。Livin不仅多了外号“穷王子”，还经常被同学戏谑为“家养奴夫”。Livin其实不在意也不介意同学的玩笑，但费尔娜不同，为此还几次与别人争吵。争执的次数多了后，学生们又开始议论费尔娜果然是大小姐脾气，动不动就发威，还说以Livin的身份以后至多能成为费尔娜的情人之一，俩人压根不可能结婚。Livin完全没想那么多，费尔娜之于他就像是扫除生活阴霾的太阳，哪怕只是挂在天上让他欣赏他都已经心满意足，别人怎么议论都不影响他看费尔娜的好心情。

由于不慎在天体课上弄坏了弗拉昂老师的教具，Livin在天体教室受罚抄写课本。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但那昂贵的星体在他手指轻触时即刻碎裂，老师一时气急便罚他留堂。也许是得知消息，妮讷突然出现天体教室。

“妮讷……小姐……老师，”Livin自觉闯祸，尴尬到头皮发麻，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称呼妮讷，“找我有事？”

“刚刚弗拉昂与我说了今天的事，”妮讷冷静地说，“作为你的担保人之一，我并不是来指责你的。我只是提醒你，控制自己的力量。”

“呃，其实我就是……”

“你从前也是这样。我也曾犹豫过，是否该相信你的能力为你做担保。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可我知道那只是无法再度改变的过去，”妮讷略显失落地垂目道，“真正的选择权并不掌握在你的手中。也许我只是被你的抉择触动才决心试一试，然而我的力量仅此而已，除此以外无法对你做出更多的保障。”

“对不起，我以后……”

一颗巨大的彗星经过妮讷头顶，闪过耀眼的亮光后向着漆黑的宇宙远去。

“但愿这次，你能达成所愿。”

妮讷话毕转身离去，Livin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懵，恍惚地站起来走出教室。夜幕降临，他一路朝着学生宿舍走去，半道上抬头望望漆黑无星的夜空，心情逐渐放松下来。经过土黄色女生宿舍楼西侧时，月亮从云后探出头，月色如洗洒落一地银白。他看到一个女生的背影，正抱着一个信封包走进女生宿舍楼，一面奇怪现在居然有学生办入学，一面转头回到东侧走进男生宿舍楼。刚一走进宿舍，威尔瀚便向他展示手里的一张宣传单。

“Livin，”威尔瀚兴奋道，“告诉你个好消息，都同的榭里思温斯特朗开通了凡洛勋芦特优生免试入学的免费申请通道，你不去试试吗？”

“我在凡洛勋芦这几年的食宿费都靠贷款，榭里思温斯特朗费用很贵，我根本没钱。”

“你在都同申请贷款，既然是能在榭里思温斯特朗入学的学生，都同那边肯定愿意给低息贷款。”

“可我不想离开赫弛瑞乌，”Livin说着脱下外套准备去洗漱，“何况榭里思温斯特朗对家世的要求更严格，我根本没有家世。”

直到他洗漱完爬上床，威尔瀚仍一直在兴奋地说个不停。Livin睡意来袭，不理睬对方自顾自合上了眼。再醒来时，窗外阳光已灿烂得刺眼，他睡过头了。

“糟了，费尔娜！”

今天是休息日，他跟费尔娜约定了每个休息日早上在图书馆背后的大丽花花圃旁见面。Livin赶忙起床，一出门就开始着急忙慌地飞奔。不幸的事发生了，由于他跑得太着急，在图书馆走廊拐角处撞倒了一个抱着摞书的女生。女生手中的书瞬间散落一地，Livin忙俯身边捡书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个子比他矮小许多，Livin没注意才一个不留神没刹住。他扫了眼对方，看个头猜测大约比自己小两三个年级，可捡书的时候才发现她抱着跟他一样的课本，于是心里纳闷现在的新生跳级这么厉害？对方只顾蹲在地上捡书，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样貌。她个头虽小，气势却不小，口中说着不流利的介系语，气愤地捧起书离去。走廊上残留一丝令他感到似曾相识的淡淡香味，Livin不禁回头望着女生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费尔娜……费尔娜！”

休息日的美好约会，Livin迟到了足有一小时。他在大丽花花圃旁没有见到费尔娜，于是掉头去女生宿舍楼想着找费尔娜道歉。然而费尔娜还没见着，Livin在女生宿舍楼下遇到了他的同班同学，一头卷发的蕾嘉如。蕾嘉如天性爱八卦，见到Livin慌乱的神色就知道是来找费尔娜。

“哇哦，穷王子来找他美丽的公主，”蕾嘉如嗤鼻一笑，“可他不仅没有带宝石戒指，甚至连鲜花都没有。”

“喔，这不关你的事，费尔娜不是看重这些的女人。”Livin知道蕾嘉如的性格，不客气地回嘴道。

“不然看重什么？你有什么？”蕾嘉如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你，我根本不敢跟费尔娜谈恋爱。知道吗，她为了来见你放弃了今年榭里思温斯特朗的入学资格，跟她父亲闹得很不愉快。如果我是你，我会劝她回家。”

“什么？我不知道……”Livin愣了片刻，“……如果我知道榭里思温斯特朗让她入学，我肯定会劝她去的。”

“果然，她没告诉你，”蕾嘉如愤愤不平，“早上她回来的时候，我见她神情有些失落，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我……我……”Livin急得语塞，“……我就是晚了……所以我来这里找她。”

“承认吧，Livin，”蕾嘉如若有所指地说，“你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

趁着午餐时间，Livin在食堂等到了费尔娜的舍友，托那位金发女生带话给费尔娜。然而金发女生平淡地一笑，无奈地望着Livin。

“你们两个人可真奇怪。她托我带话给你，说今天不想见你，明早再见。你却非要今天约她出来。”

“没关系，你就告诉她，我……”

“你还是明早在老地方等她吧，她今天不会见你的。”

金发女生说完转身离开。Livin清楚费尔娜的脾气，于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提前来到图书馆背后的大丽花花圃旁等候。费尔娜出现时，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并未表露出生气或不满。

“费尔娜，”Livin满脸歉意，“对不起，我昨天不小心睡过头，我到这里的时候你已经……”

“我知道，我只是跟你……刚好错过了，”费尔娜微笑道，“小事而已，别太在意。”

“我以为你生气……”Livin当即松了口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费尔娜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原以为，只要来到这里，至少跟你经常见面就……就不用像之前在我家那样拘束。可是，我总觉得自己离你很远，就……只是觉得我似乎对你没多少吸引力……”

“不不不！不是！”Livin慌了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迟到！”

在哄女人这方面，Livin确实没经验。他也就跟费尔娜口不择言表达了半个钟头，说到最后费尔娜忍不住掩面大笑，他才真正放下心来。从那天起，他每天都在琢磨要怎么才能哄费尔娜开心。当然，花钱他没有那个财力，但哪怕能逗费尔娜高兴也不错。第二天的课堂上，他为了跟多蒙讨论如何提高口才，便跟多蒙一起坐到教室的角落里。这天的课堂上，Livin一眼看出教室里多了个新生，他看背影就知道是那个之前在图书馆走廊被他撞倒的女生。此刻她正坐在教室第二排，就坐在艾利克斯的后面。

“转学生？”

“怎么可能，我们都快毕业了。”

“又是别的学校来旁听的吧，”威尔瀚用希拿语嘀咕道，“这么小就来上我们的课？跳了几级啊？”

“她是芬南塔金的舍友，听说叫凯伦。她跟我们一样十五岁，只是个头看上去小，”红发蕾米尤娜用介系语小声说，“说不定像芬南塔金一样古怪，托尔尼亚又担保怪人。”

“哎，Livin也是托尔尼亚担保的，”威尔瀚也改说介系语接蕾米尤娜的话，“他就很正常。”

“Livin不怪？知道吗，他跟费尔娜约会那么多次，他都没亲过费尔娜。”

“你还知道这个！”

“费尔娜亲口说的。”

“我说，”Livin见旁边的同学窃窃私语地偷笑，忍不住插话，“能别议论这种事情吗？”

“我也喜欢费尔娜，”多蒙扬扬眉毛说，“Livin，要不你把费尔娜让给我吧。”

“闭嘴！”Livin狠狠地瞪了多蒙一眼。

“那么漂亮的女人，你怎么忍得住……”

“跟你们没关系！”

也许是看见Livin脸红到了耳根，旁边的学生们爆发出一通大笑，然后因为扰乱课堂被老师警告。午餐时，Livin一边听学生们唧唧喳喳地闲聊，一边吃着肉丸炒面。不知为什么今天的炒面像是没煮透，嚼起来硬邦邦的，肉丸子也软趴趴的松散成肉末。桌子斜对面是一个无人的角落，凯伦坐在那独自边啃干面包边喝一小杯饮料，不时翻着桌上的课本。Livin起初怀疑是自己眼花，但他清楚地看到凯伦那只正在翻书的左手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细若游丝闪烁不定的微弱光丝。

“你为什么老盯着那边？”威尔瀚拿手在Livin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Livin连忙摇头。

“老兄你的饮料撒衣服上了！”多蒙惊呼。

“什么？”Livin赶忙查看自己的衣服。

“你没拿饮料。”罗芬尼斯皱眉道。

“哈哈哈，傻子，”威尔瀚大笑道，“你怎么了？你很在意凯伦？”

“胡说，”Livin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没拿饮料，说话间给自己招来杯果汁，“我只是看到那边的窗户刚刚有只雀……”

“听着先生们，今年的波鲁吉日轮到我们年级负责，”蕾米尤娜拉着深肤色的几茜卡走过来，说话语气快速，“艾利克斯说萨多来班那边会出两个节目，我们得提前做准备。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让几茜卡上去跳舞呗，”多蒙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总不能让我上吧，我最多给几茜卡变几只小飞虫给她当伴舞。”

“免了，”几茜卡翻了个白眼，“你可以留下来打扫会场。”

“别难为我们这些大老粗，”罗芬尼斯大口嚼着火腿说，“要不让艾利克斯上去演讲一个小时，他擅长干这个。”

“或者让你堂妹蕾嘉如上，刚好让她秀一下新烫的头发，”威尔瀚说着一把拍在Livin肩上，“不然的话，让Livin跟费尔娜一起上去唱跳——这很应景切合主题，只要你们说得动他们俩。”

莫说Livin不可能答应，费尔娜更不可能答应表演什么唱跳。波鲁吉日那天午餐后，费尔娜与Livin步行至图书馆，两人便在安静的图书馆一角靠在一起说话。

“无聊透顶！”费尔娜不快地撇撇嘴，“本来生日时我打算去斐切罗斯顿住几天，可爸爸非让我去都同见旺斯特·菲拉因格。那个旺斯特真是个纯粹的大草包，又蠢又无聊。你知道吗，去年他拉着我去他家开的娱乐场馆看蟾蜍表演，还硬要我和他去参加他家的周年店庆派对。如果不是爸爸的要求，我绝对不会和那个蠢货在舞会上跳舞！”

“旺斯特就是以前经常去你家那个壮实的男孩吗？他看起来外表有些傲慢，不过他很重视你。每年你过生日他都送你很多礼物，而且你父亲似乎很重视他。”Livin每次一见费尔娜就笑，此刻谈论的事情令他不得不收住笑容严肃地说话。

“他重视旺斯特只是因为菲拉因格家族在都同的势力越来越大，”费尔娜焦急而担忧地说，“如果爸爸让我嫁入势利的菲拉因格……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如果你父亲真的这么想，你想说服他改变主意也不太可能，他挺固执的，”Livin一脸坦诚地说，“不过，如果你能找到一个比旺斯特更优秀的人选，他也许会打消这个念头。”

“Livin，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费尔娜神情越发焦急，“我不想再找别人，我只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只想嫁给你！”

“费尔娜，我……你说的是真的吗？”Livin惊讶地瞪着费尔娜，“这不是真的吧……你说你和我……我没明白……”

“我……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爱慕你，你就是我心中那个最优秀的人选。你呢？”费尔娜的脸上一片绯红，看样子非常紧张。

“我……当然！”Livin兴奋地笑着回答，“只是……我很笨，我怕我会惹你生气……我……”

“你真是个大傻瓜！”

费尔娜低头垂泪道。Livin捧起她的脸，两人渐渐靠近，直至鼻尖触碰在一起。

“我想……我有一个请求……费尔娜……”Livin此刻能看清费尔娜睫毛上的泪珠，“……你太美了……我……我能吻你吗？”

波鲁吉日的礼堂内，学生们庆祝节日欢呼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Livin牵着费尔娜来到礼堂时，学生们大多成对地沉浸在欢乐中，平时话多的威尔瀚则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费尔娜去跟萨多来班几个要好的女生打招呼，Livin则走到威尔瀚身边坐下。

“威尔瀚，你……”Livin关切地问，“……你没……嗯？”

“所以呢，那又怎样，”威尔瀚无奈地耸耸肩，“都怪我们年级男多女少，偏偏还有像芬南塔金那种压根不理人的女生。”

“还有凯伦那种隐形人。”

多蒙不知什么时候也靠了过来，他在威尔瀚另一边坐下。Livin见他穿着一身颇为考究的礼服，只是看他那落寞的样子估计也没伴。无独有偶，戈瑞集班这孤独的一桌又聚过来几个没伴的学生，蕾嘉如跟蕾米尤娜姐妹，还有满脸不屑的莫芬克。

“喔，别提那个怪人，”蕾米尤娜不满道，“明明我们班几个女生都在布置会场，结果她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这就算了，她还把彩带挂错了位置，害我重做一遍。”

“那个凯伦完全不尊重我们的节日，”蕾嘉如嘟哝道，“她好像压根不知道班上女生商量好波鲁吉日要互送礼物。”

“尊重？你见她跟哪个学生成为朋友吗，”莫芬克不耐烦地插话道，“芬南塔金除外，她俩住一起。”

“谁交友交那样的怪人？”

“说不定人家出身高贵，看不上你们这些货色。”

“明明是她不合群！”

“那好，咱们来打个赌。”

威尔瀚坏笑着摊开掌心，掌心是一枚刻着精致雕花金灿灿的金币。

“这是都同前年发行的纪念金币。这可是足足三十克纯金，每一枚都由都同的精英炼术师手工制作。金币本身附有魔力，你看这上面的花纹都是……”

“喔可恶的老财主，你居然有这种东西！”多蒙瞪大双目惊呼道。

“哇哦，真漂亮！”莫芬克也跟着睁圆了眼睛。

“这厚度……连侧边都有字……”

“没错，而且这还是枚错版金币，”威尔瀚转动金币指给大家看，“‘都同’这里字母刻错了一笔……”

“绝版货！你舍得用这种东西打赌？”莫芬克面露疑色道。

“图个开心，”威尔瀚满脸得意的笑容，”我们这里几个人，谁先搭上那个凯伦，金币就归谁。”

“威尔瀚，你很无聊。”蕾米尤娜撇嘴道。

“我宁可退学也不会干这种蠢事。”蕾嘉如更是一脸鄙夷。

“钱烧手吗？”

“傻瓜才打这种赌。”

同学们冲威尔瀚投来嘲笑的目光，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Livin则紧盯着威尔瀚手里的金币，这会儿才开口。

“真的吗？”

其他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眼神似是在看怪物。

“真的。”威尔瀚连忙点头说。

“一言为定。”Livin认真地说。

巫药课老师梅兰榭丽的课介系语与希拿语穿插，许多学生听不懂希拿语，为此课堂上睡倒了一片学生。当听到梅兰榭丽提到作业要求用希拿语写时，课堂上还醒着的其中一拨学生发出嘘声，纷纷抗议。然而梅兰榭丽并不理会学生的不满，一下课就径自离开教室。Livin倒是会希拿语，但巫药学内容繁杂，他之前没接触过巫药制作，尤其分不清那些绿油油看上去长得都差不多的植物。他下意识偏过头望向威尔瀚，威尔瀚睡得正香还没醒。

“你会希拿语吗？”

这时坐在前排的凯伦在与她身边的芬南塔金说话，芬南塔金虽没在课上睡着，却是一脸迷茫。

“什么？”芬南塔金眨巴着眼睛一脸迷惑地望着凯伦，“下课了？”

“老师说用希拿语写作业！希拿语！”凯伦惊呼道，“你有没有办法？例如，翻译工具？”

“我的希拿语也不好……”芬南塔金叹道。

学生们陆续离开教室，凯伦也不例外。Livin本想在教室门口截住凯伦，但威尔瀚一醒来就拉住他开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从梅兰榭丽那身贵重的宝石到晚餐主菜肯定又是炖菜，总之威尔瀚的话滔滔不绝没有一分钟停歇。这日晚餐后，Livin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踌躇不定。经过他身边的女生纷纷同他调笑地打招呼，他把头一缩只当没听见。

“唔？又在等费尔娜？”

蕾嘉如在Livin身后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依旧是满脸八卦的笑容。Livin没搭理她，而是拉住走在蕾嘉如后面的芬南塔金。芬南塔金被他猛地一拽，吓得脸色煞白忙用手里的书挡住脸。

“嘿，芬南塔金，别这样，”Livin无奈地说，“我有事情问你。”

“什么事？”芬南塔金并未将书从脸上挪开。

“呃……凯伦，你知道她在哪吗？”

“凯伦？”芬南塔金把半张脸从书后面探出来，“她去自习室了。”

教学楼有六间亮灯的开放自习室，Livin还在楼道里就嗅到了那日在走廊撞倒凯伦后闻到的香味。Livin心想这究竟是什么气味？莫非是沐浴剂的味道？不对，因为之前的波鲁吉日，学生会安排将所有香氛统一换成铃兰香，他闻到的并不是铃兰香气。Livin循着香气走到其中一间掩着门的自习室，轻轻地略微一推门，里面坐着的学生果然是凯伦。只见一个矮小的低年级学生从另一侧门蹦跶着跑出去，凯伦转头望着那个方向似是在发愣。Livin于是壮着胆子走过去，开口打招呼，对方像是受到惊吓，猛地转过头来。

还是头一次，Livin近距离看清了凯伦的样貌。她过肩的黑发用红色皮筋束成马尾，前额饱满颧骨略高，两颊缺少血色，唇色苍白暗淡看上去气色不佳。Livin心想凯伦这张脸乍看上去是十二三岁女孩子的长相，神态却像个老成的中年人。不仅如此，Livin清楚看到她左手手背交织着纤细的蓝色光丝，难道她是妖？不会吧托尔尼亚不可能给妖做担保。他越想越紧张，气氛异常尴尬。

他随便编了通理由与凯伦搭话，凯伦竟欣然接受。这么简单？Livin简直不敢相信。他在凯伦身边小心地坐下来，写字时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每年春夏季，赫德罗尔达里斯大多结束冬眠回到水生植物的叶片上。此时的赫德罗尔达里斯尚处幼年期，不适合……”

Livin在一旁只管低头用笔飞快地记下凯伦所说的每一个字。凯伦的笔记混杂着不同的文字，于是她整理后用介系语念出来，再由他组织成希拿语。

“你将来做巫药师吗？”

气氛有些冷，不知是不是没听懂，凯伦并没有接Livin 的话，而是继续自顾自地念道：“赫德罗尔达里斯药性温和，适合代替布蒙草。但赫德罗尔达里斯的生长周期较长，且……”

凯伦盯着自己的笔记一直念，Livin边奋笔疾书边不时转头望一眼她。突然凯伦的手伸过来，吓得他差点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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