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归想着小王很奇怪,于是只是站定看他,不答话。事实上也是,在这么一条人来人往的坤国街道遇到的陌生人,好像搜查户籍似的一顿问,实在诡异。
小王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开始僵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抽了抽鼻子,“我明白了,你还不知道……”
“我还不知道什么?”阿归心想自己不应该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啊。
感到更加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表现。
哪怕他来到坤国,知道他确切身份的人也只有霍子茜,其他人以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对待他。
可这个侍从并非如此,他自作主张地往自己的行为里加入了某种关切。
阿归问:“您认识我吗?”
小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儿子和我说过你,他叫王江。”
“噢?”阿归扬起眉头。
果然,他一开始觉得小王和王江长得像是有原因的。
没想到在坤国边境冒充刚拿使者接他的人,就是路奉秋家丁的儿子……怪不得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好像总是感觉知道点什么。
小王露出了一个笑脸,“所以还是,欢迎您到路府坐一坐吧,您的养母和当今太后都在路府住过……我的妻子和路家的老太太,应该很想见你一面。”
那表情近乎是谄媚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坤国中年人对他一个刚拿小辈露出这样的表情,真不对劲。
此人虽然感觉话里有话,但还是感情真挚,阿归也不好意思说拒绝的话。
当然,前一次去到路府时,他就已经把希尔神玉取走。此刻那自他找回起就一直沉寂着的玉石,正静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头。
他去路家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像旅游景点一样地游览,或是被人当做旅游景点游览,那都是后话了。
阿归说了一些敷衍的话,匆匆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府邸。
他一心等待着十一月廿八日的来临,希望看到史书上锋迩死亡的消息。一时之间脑子里全是这件事,便再也容不下思考别的了。
结果半夜睡时,他梦见了路奉秋。
最初他以为路奉秋是来找他索命的,“你的事情我做的是不对,但是也怪不得我。”
谁知道路奉秋只是远远地隔着床望着他,沉默了好久,也不说话,拳头握紧,却始终没有砸下来。没一会儿化作萤火,不见了。
阿归莫名觉得这份目光有些熟悉,那小王也是,路奉秋也是,“是把我当做别的什么人了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这次梦到路奉秋却没有骂自己,也没有激烈的言辞,这让阿归肚子里准备的满腔腹稿无处可发。他趴回床上,没有由来地,心里有些愧疚的感情缓缓流出。
“啧。”他翻了个身。
——
路奉秋将手里的凉风翻了一个面,在滂沱的大雨中,那把剑露出一丝锐利的精光,直指敌阵。
“路奉秋你已经连续作战好几次了,歇息时间总长不过三个时辰吧,这般好精力吗?”
面对着锋迩的冷嘲热讽,路奉秋置若罔闻,雨水将他的头发打湿,贴在他的脸上,“退兵,把人交出来。”
“你的刚拿部众人很多吗?还有多少人能让我杀?”他抬起头,红血丝布满一双眼睛,带上了几分嗜血的味道。
“好。”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锋迩竟然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这肯定的字眼,“我这就把那女人还给你。”
眼看着人影耸动,莫岚儿竟然真的被刚拿人送回了营地里。
路奉秋眼睛在她身上盯了一下子,没有停留。少女好像及其虚弱,没有平日里看到的她剑拔弩张、嚣张跋扈。显然,在路奉秋浴血奋战的这几天里,莫岚儿过得也很不好。
皮肤和唇,都是雪白色的。
小腹平了。
“公主她……她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
路奉秋的手掐紧,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看向锋迩:“孩子呢?”
“你不把路行给我,我却已经还了一个人给你——仁至义尽了。”锋迩说,“不过你放心,这小家伙我也不会把他弄死,会好生养着的,这可是奉秋你的孩子啊。”
最后一句话的余韵让路奉秋感到反胃。
以前也有一个人,会“奉秋奉秋”地叫他的名字。
“算了,这么耗下去确实没意思。”锋迩突然说,“路行曾经是惹过我,既然谈不拢,只要路行在阵前给我磕头下跪认错,我就退兵把孩子还给你,怎么样?”
路奉秋瞥了他一眼,眼底还是几分他有孩子了的茫然。
锋迩的手里多了一个襁褓。
即使在血肉交织的战场,那孩子仍能眨着乌溜的双目,好奇地打量一眼后,呵欠一声闭眼睡了。
等锋迩离开,路奉秋突然无声地笑了。
——
回到了营地里,路行果然对锋迩的松口倍感高兴。对他而言。如果能用他一个人来解决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那就太好了。
“如果他们真的愿意退兵,一点尊严又算得了什么?”路行站在路奉秋的将桌前,言辞激烈。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路奉秋也有些没有什么力气和他谈论这些了。特别是在他看见那个孩子之后。
“二叔,不是这样的……”路奉秋捂着头,“现在是他们已经进入了我国国土,若不是我们抵抗多日,以希尔神教的洗脑能力,早就攻进来了。你以为你过去给他磕个头认个错,他就真的会退兵吗?不过是一些口头协议,欲擒故纵罢了。”
“奉秋……那你就全然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吗?还有,公主殿下刚刚回来,你也不去看看她吗?”
孩子……公主……
与其说不见,不如说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去见。
路奉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硬地说:“敌人诡计多端,谁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可能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是刚拿人随便抱一个来诓我的。”
“你……”
——
获得绝对的主动权后,锋迩也没有表现得十分高兴。
“这小破孩,臭死了。”他冷哼一声,把襁褓扔开。
茉瑙丝小心地接住那个孩子,忽高忽低地落差中,黑眼睛的男孩儿似乎觉得很有趣,在冲她笑。
她早听说了路奉秋有了孩子,也见过那位路夫人。刚拿的人似乎不知道她就是大坤的常平公主,她却是知道的。
只是,她们两人仅仅对视过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讲话。
如今,常平公主被奄奄一息地送回去了。
她很难评价锋迩这骨肉分离的做法,但也就是莫岚儿离开了,她才有终于机会,或者说,敢正视这个孩子。
这孩子……可能更多地像母亲吧,但仔细看去,眉目之中,似乎也有些路奉秋的味道来。
茉瑙丝心中涌上一股酸涩的味道,捧着襁褓的手在发麻。
“王兄……受伤了吧?”她还是不太习惯对自己的兄长讲坤话,“我来为你疗伤吧。”
“你倒是不关心你的情郎喔。”
被锋迩冷嘲热讽,茉瑙丝觉得心口好像被剑洞穿,放下襁褓的手悬在半空不动。
她的王兄,从来不会以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的。
“愣着干嘛?上药啊。”锋迩转过来,目光像是鹰眼般锐利。
“我竟是不知道……王兄的坤话会说得这么好。”她叹了口气,回转过身,语气表现得有些心灰意冷,从周遭的架子上拿下医药箱。
锋迩转过来,“不是……茉瑙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包括那个申安被杀死了,我知道他跟我一样在山神庙里,但我也晕过去了,醒过来之后我就知道他死了,我中毒了。中毒之后的症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说大坤话嘛。”
果然如此,一旦谈起刚拿王只能说坤话这件事,他便要开始纷繁地解释,就好像,心虚理亏了似的。
茉瑙丝刚要说话,但可能是没人抱着,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被放在床褥上的婴儿嘴一瘪开始啼哭。
茉瑙丝赶紧把他抱起来,像小船一样摇晃着双臂,“这孩子叫什么,听说他母亲走前给他留了名字。”
旁边的侍女说:“我听那位路夫人,总是叫他‘阿圭阿圭’的。”
茉瑙丝身躯一震,阿归……
……是巧合吧。
“讲什么刚拿话呀?我也听不懂。”锋迩说,“赶紧把那孩子抱出去,我要我的王妹给我上药了。”
茉瑙丝给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那人关上门出去了。
锋迩主要伤的是后背,他有着极其强健的体格,一挥手一蹬腿,就已经有了超出常人的力量。
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防御并非无坚不摧,他本身并不灵活,因此穿上防御甲对他而言太过于笨重。于是在强力的冲锋过后,在背部总是会难免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
茉瑙丝像是往常一样,帮他撕破衣襟。
那一刻,她惊呆了。
如果不是此刻背对锋迩,对方一定能看得出茉瑙丝此刻,悲怮的、怨恨的表情。
他们刚拿的三个神职,被祭坛选中之后,都会在身体上留下一个印记。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她是和锋迩一起被祭坛选中的。
锋迩的那个印记应该在右臂,而且是正面。当古铜色的成块肌肉露出来时,黑色的纹路霸气地盘踞,更显威武。
“哇,好帅气啊!”小时候的茉瑙丝曾说,并故意地将手环起来,挂在锋迩的肌肉上吊着玩。
“王妹,你的印记在哪里啊?怎么看不见呢?”
茉瑙丝鼓了鼓脸:“我才不告诉你。”
她的印记在后背,从后背一直延伸到臂膀。她一向不喜欢穿太过暴露的衣服,所以很少能够看见印记的位置。
当能力被发动时,印记会有所留存。
如今,她在锋迩的后背上,看到了这么一串黑色的纹。
这图案,是属于圣女的。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能力作用于锋迩的身上——可是她的能力是什么?
是以命抵命的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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