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感觉自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帘子挡住别人看她,同时也让她看不见那人。
勉强从轮廓看出是个男子,至于其他,由于对方直接就站在光里,她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长相,更不知道那人是谁。关键是,同样不知道该怎么样应付眼前的人!
这怎么和路公子预想得不一样?她应该有机会去路家向小王求助的。
她正紧张地在帘帐里扣着手,却听门外一句嘀咕噜的话。
什么嘀咕噜的话呀,阿黛瞪起双眼,那是刚拿语。
“王妹。”
会这么称呼茉瑙丝这位刚拿公主的人只此一个,那就是下一任的刚拿王,锋迩。
但是阿黛不敢相信。边关形势一向严峻,这位王子怎么会来?
她又怎么能在扮演圣女之余不露马脚?
也许是看“茉瑙丝”没有反应,锋迩又唤了几声。他风尘仆仆地来到坤人都城,除去国际诉求,也是来接回茉瑙丝这个如掌上明珠的妹妹。
如今看来,王妹见到他却毫无反应,不甚精神。
这个认知让锋迩心头一颤,那个可爱的、娇艳的王妹,可从来没有如现在一般沉默过。
尽管知道王妹已经长大了,但他还是如同儿时一般,想要主动亲近她,锋迩上前,轻轻地展开帘子,看见里面纤细苗条的少女身段,和低垂着的头。他明显地感觉到,在帘子打开的一瞬,里头的少女颤抖了一下。
可不就是颤抖吗?阿黛咬着唇,一块一块的石头往脚背一顿猛砸。
而开了帘子之后,锋迩最初心疼,而后慢慢地意识到不对。
女孩脸上的薄纱遮盖了面容,却无形中加强了对于脸上其他部分的观察。他最爱王妹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现在光线暗着,他莫名觉得不太相像。
“王妹,你怎么待在这里?你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阿黛用刚拿话回道,甚至不敢抬头。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锋利的剑劈开空气,“你是谁?”
四周空间宛若都要凝固了,阿黛头皮发麻。
眼见着那个健硕、俊朗的王子望着自己,虽然面容十分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阿黛摘了面纱就跪下了。
“王,王子殿下,我是阿黛。”
锋迩一张粗犷威严的脸格外明晰,他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阿黛,就只是看着,已然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圣女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圣女……圣女……”阿黛的头埋得更低了,并时而小心翼翼地偷眼看锋迩。
她能直接告诉王子殿下……他妹妹和一个男子约会去了吗?
——
春天湿润,没过一会儿,谷里就下起了雨。
茉瑙丝从路奉秋的肩膀直起身来,仰头看着白丝似的雨丝,用手接着,尽是无形。
路奉秋把身上的衣服摘下来,盖着茉瑙丝的头,自己又钻了进去,“下雨了。”
“嗯。”躲在一件衣服中,对方的温度似乎都随着衣物传递了过来,他们挨得很近很近,潮湿的天气、雨中的两人,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旖旎感。
“刚拿下雨也会这样吗?”
“不会,刚拿都是狂风暴雨。”茉瑙丝说,“我记得有次下雷暴,天是墨黑色的,虽然躲在屋子里,雷电却好像就在脑门上炸开一样。所以我不太喜欢雨天。”
“我想起来了。”他是见过刚拿附近那南方的雨,雨粒儿像黄豆一样大,一串一串地猛砸下来,“不过没感受过雷电交加。”
“相信我,你见到就不会喜欢了。”
“你在哪,我就喜欢哪。”
路奉秋近来越发油嘴滑舌了,像是一罐儿腻得要溢出来的蜂蜜,其实是在裹着里头无味的蜂蜡,不想让离别的气氛透出来丝毫。
“王妹!”
他们俩脑袋一震,被这一声吓得相互一撞。揉了揉头,茉瑙丝摘下头上的衣服,在杏花微雨之间,见到了从远处一步一步踏进来的壮硕身影。
他身材高壮、肌肉结实。
路奉秋感受到自己旁边的女孩顿时蹦了起来,目光也朝着远处望去,而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心里在打鼓。
锋迩!
“王妹,你怎么在这里?”锋迩将茉瑙丝直接拉到自己身边。
“王兄……”茉瑙丝感到有些尴尬,“出来,散散心。”
锋迩好像才注意到茉瑙丝身边站着另一个人,“这谁啊?”
他们对话用的是刚拿语,路奉秋听得模模糊糊,但不难从表情和词语猜出含义。
他走出来一步:“你好,我是路奉秋。”
“噢。”锋迩扫了他一眼,视线回到茉瑙丝身上,眼里满是关切,“你真的太任性了,要是来找阿黛的不是我,是坤国人,离期将至,你以为你能吃到什么好结果?”
路奉秋愣了,那嘀嘀咕咕的刚拿语他根本听不懂。
但他毕竟没有让刚拿人为了他讲坤语的道理,只能忍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可这么快的语速,真的不是刻意让他听不清的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锋迩,对方的一切反应都在非常正常合理的范围内。可对比于这名在阿归的计划中“必须死”的未来刚拿王印象,实在是差之甚远。
此时锋迩已轻轻拥抱了茉瑙丝,关爱的、贴心的,眼中流露出来的轻柔,让路奉秋无法将这个人的形象和阿归所描述的连接起来。
是因为这是表象,而锋迩本身,其实还有着喜好战争的另一面吗?
——
原本一路芳菲的野谷景象在锋迩的加入后,变得不是那么个味儿了。
阿黛虽然没来得及提前告诉路奉秋锋迩来了的消息,但还是在事后找了小王。
小王干脆派了车队,在野谷接应他们。
路奉秋跟在久别重逢的两兄妹身边,某些刹那似乎觉得自己像是空气,旁边那两人看不见他一样。当然,偶尔茉瑙丝回向他抛去眼神,还会把话里面的一些名词换成坤语来读,以让他能听懂。
路奉秋也明白了个大概——锋迩会在京中待四天,最后一天会带着茉瑙丝一同离开。
他的双目在听到离开的消息后也忍不住暗淡下来。
锋迩进了大坤皇宫,携茉瑙丝一道见了帝后。
路奉秋却找不到进宫的机会,只能每天在自家宅院挠头。
虽然并不知道路奉秋在想什么,但每天念叨“怎么进宫”“进宫”之类的,问了又不说,搞得他爷爷奶奶/头疼。
路放鑫干脆给他指了条明路,“你真想进宫看看,我明日和陛下说一声?”说到一半,他自己又补了一句,“不过似乎陛下也有段时日没有上朝了,政事都是太子操办。不过跟谁说不是说呢,你既然想要去,也就提上一嘴的事情。”
路奉秋咬着筷子托着头,“啊……”回过神来,“不,不必。”他不是想去上朝,不过是为了跟着茉瑙丝和锋迩罢了。
“那你这是干嘛呀?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又来?”路放鑫叹气,“在常平当兵,你有没有在禁军认识人?”
“做侍卫不就进去了?”
听完他不经意的一句话,路奉秋的双眼逐渐发亮。
“我怎么没想到呢!”他蹿出去,“谢谢爷爷!”
碗筷四歪八斜,他爷爷奶奶对视一眼,摇了头。
“这孩子……”
——
锋迩来到坤国,倒是没觉得有其他不适应的地方,就是觉得皇宫的侍卫莫名的古怪。
他其实好几次已经想皱起眉头和坤国皇帝说了,但看着身边娇滴滴的妹妹,终究还是忍下了这种欲望。
皇宫的侍卫老是盯着他们,用一种很仔细的眼神,扫。
吃饭也是、上茅厕也是、快要开口讲话了也是……
仿佛那眼神和他们两兄妹之间裹了一层麦芽糖,拉丝儿。
没见过刚拿人吗?这眼神跟那什么似的……
锋迩毕竟对路奉秋的长相不熟,况且在他这种传统的刚拿人看来,所有坤国人都长得一模一样,让他看他也分不清。
茉瑙丝则完全相反,早在路奉秋低着帽檐出现在她身后时,她就发现了对方。
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两人的手,他的热意悄悄地在这个巨大而冰冷的宫廷中,给她为数不多的温暖。
即使是时间不多,即使沙漏已然开始宣判他们感情的终结。
“这几年,对公主尚且有些照顾不周的地方。”皇后说,“如今锋迩王子也来了,这次我们大坤也尽尽地主之谊,让王子多感受大坤风土人情!”
阖盛皇帝据说生病多日,期间很少出面,都是皇子们和皇后代劳,就连此次来的是刚拿皇子也不给面子。
宫中早有不好的传闻,而对于远道而来的锋迩而言,这更是轻视的表现。他先行了刚拿到礼节,用带着口音的坤语道:“本王代表舍妹感谢坤国皇后、皇帝的招待。不过来到皇宫已久,不见坤国皇帝,可是不给我刚拿面子?”
他话说得轻松,但在场的大坤皇室表情都并不好看。
“陛下他还是养病为主,不是大病,但的确不方便见人,实在不是不愿见到王子。”皇后提起一个笑,“还望刚拿皇子多多海涵。”
锋迩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是淡淡勾唇,“但愿坤国皇帝早日康复。”他盘着腿,坐回了宴席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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