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抓阄

我叫张纪香，出生时爷爷给我取的大名，意味着纪念1997年香港回归。我母亲孙吕其实不愿意接受这个名字，毕竟怀胎十月缩短到七个月，三斤早产险些夭折，在ICU病房呆了一个多月的我，应该拥有一个更为声势浩大充满英雄气概的名字。

满月席的那天，张家的妖魔鬼怪们齐聚一堂为我庆祝，而我的父亲张东泯因为弄丢了刚买的摩托车只能徒步赶来，迟到了几分钟。

瞧瞧饭桌上坐的：我大爷张君，年过半百软饭男一个，靠着自己老婆家里的门面房租和部队退休金生活；二大爷张西落，换妻如换衣，上个月恶霸前妻还找上家门狂妄地砸了一通，这个月就结婚了；三大爷张西水保险业有名大忽悠，老婆是肃城领导班子现任二把手；小姑张务其知名企业家，少时靠替人拉横幅抗议和组织游行发家，丈夫也坐拥好几家大型机械生产厂；我父亲张东泯，中院司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最后是我大姑张枰，中院法官，又是行业模范又是感动肃城年度十大人物之一，在家中具有绝对话语权。最后介绍她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相貌与她极为相似，正气凌然中又带着精致和妩媚。

可是一家上下数十双眼睛都齐刷刷盯着我，穿着红色肚兜睡眼迷离嘴边残流口水的女娃娃。

“东泯，你闺女的满月席怎么还迟到？吃饭前得按照惯例先抓阄。”

父亲生性狂妄，除了大姑的话其他人都不爱搭理，面对小姑的抱怨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冷哼了下，然后端来抓阄用的铁盘：“多大了还信抓阄，你们这里面放的东西都不适合我闺女。”

母亲尴尬又含着歉意地向小姑笑了笑，她催促着父亲：“别废话了，盘子打开让纪香抓吧，一家人都等着吃饭呢。”

外公外婆坐在另一张桌上，憨厚地看向父亲，面对妻子两位老实巴交的父母，父亲突然收齐了性子，小声回复着：“知道了。”自从二人结婚后，吃过像样的饭都是在妻子娘家吃的，就连我身上精致的红肚兜和脖上佩戴的玉坠也是外公外婆送的。

父亲打开盘盖，搭眼看过去都是些毛笔、纪念币、飞机模型、生肖玩偶、护身符这些颇有祝福寓意的东西。他黑眼珠猛地一转，从兜里掏出军用水果刀、怀表、电子秤、香烟、彩票券、镜子之类细碎的玩意，一股脑儿全倒进盘子中。母亲被气笑了，破口大骂：“张东泯你怎么这么缺德，闺女能抓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吗？”

“我闺女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反正都是图一乐，那就好好乐一乐呗。”父亲点燃香烟在嘴中咗上一口，嘴里徐徐吐出烟圈，他在我面前也从不顾及二手烟危害这回事。家里的人知道他死里逃生的往事，也知道他叛逆的性格，所以没有人拦着他。

我被母亲抱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手臂刚好能够到面前的抓阄盘。我肥嘟嘟的小手自然地向前抓握，直直伸向菜盘里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母亲按住我的手惊讶地说：“宝宝，咱们还没开饭呢，不能用手抓，抓盘子里的。”她指了指盘子里一堆东西。

“坏了，我忘记闺女是个吃货，不然怎么能从三斤吃成现在这样哈哈哈哈。”父亲十分缺德地嘲笑我，而我也在母亲的制止下停下欲望之爪，转而伸向盘中…

三大爷的眉毛眼睛都要皱成一团，他看着我抓住的东西百思不得其解：

先是军用水果刀，然后是电子秤。

我握着这两样东西傻乐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拎在手里炫耀。

“啥啊这是…你非得放这些，她肯定专挑大的拿。”母亲气得发抖，比得知我大名叫张纪香时还要崩溃。

父亲无奈地摸摸鼻子：“那镜子也大啊，她怎么不拿？”

话音刚落，我伸手握住了镜子，放在面前端详，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自己活灵活现的模样。眼睛、鼻子、嘴唇、卷曲的毛发…处处和我相同。

“张东泯！你看你干的好…”

“好了好了，抓完了。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其实可以看出来，女儿并不都是父亲的小棉袄，至少对于张东泯这样的人并不是。由于身体差，再加上仅有小学学历，我父亲只能靠家里安排在中院混着口饭吃，但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成为正式员工。而我母亲颇有经商头脑，和大姑合伙经营一家茶楼棋牌室，一个人承担起一家三口的生活开销。

流浪Miss：关于抓阄物品的设定：（刀）反抗的武器；（称）衡量人心的天平；（镜子）审视自我、他人以及社会群体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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