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雾

满月席上的抓阄甚至都没有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轻松地被所有人遗忘掉。满月席之后周岁宴，然后两岁、三岁、四岁…

我开始和所有同龄小孩一样上起学前班，但又清晰地感受到我与其他人的不同。首先相貌上，我遗传了父亲那与大姑相似地出色外貌，皮肤白皙如雪，杏仁眼妩媚动人，班里的男同学几乎围着我转。其次，我对于图像拥有异于常人的感知，心算课上闭上眼睛就能完成千万、亿万级的复杂计算，记忆力也非常出色。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总是能看到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幼儿园即将毕业那年，爷爷张儒海如往常一样来学校门口等候，他穿着门球俱乐部的队服，脸色却有些苍白。我用稚嫩的小手抓住他的小手指：“爷爷…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下雨天，爷爷膝盖就不舒服，不过没事。”爷爷见我穿着新运动鞋，天上已经逐渐落下雨滴，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一点点聚集成水洼，他一手抱起我，另一只手撑起雨伞。

我乖巧地趴在爷爷的肩头，正好可以看见伞外滴落的雨水，以及他身后若隐若现的黑色烟雾。但当时我不敢轻易说出口，以为是午睡时做了噩梦所以没有休息好，产生这样的错觉。

记得之前放学后和母亲讲述过我看到飞毯拖着男人在学校二楼天台上飞行的故事，她爽快地朝我脑袋拍了一巴掌。说实话，我已经不太能确定自己见到的画面是真是假，有时候坐在教室中发呆地盯着穿着稚嫩的同学，都会质疑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千零一夜看多了，所以才会做梦。”

母亲这个解释很合理，瞬间打消我内心所有顾虑，以至于我愉快地忘记自己还看到一个女孩从学校楼顶轰然坠落烂碎如泥的画面。

“爷爷…”连续几天梦游光着身子跑到院子里，让我突然得了重感冒，梦呓都带着浓重的鼻音。昏昏沉沉中我睁开眼，发现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屋内，反而楼下充斥着喧闹的人声。

2002年，张儒海病逝，死于多器官衰竭，躺在水晶棺材中骨瘦如柴、面如土灰。

“爷爷为什么躺在里面…”在全家人的哀嚎声中，我端着母亲熬好的中药坐在棺材旁，表情木讷。

“爷爷去另一个世界了，宝宝，我们乖…今天不能看电视，我们要给爷爷送行。”母亲双眼哭肿，声音颤抖着，父亲也好像失了魂的野鬼瘫坐在垫子上，痴痴地盯着爷爷的尸体。

那团黑雾，被水晶棺材阻隔在内，看起来轻飘飘的。我忍不住拍了下父亲的大腿，小声说：“爸…有黑雾缠着爷爷…”

父亲显然没有理会我，他曾说过我的眼睛是死鱼眼，眼黑少且眼白多，微笑时生动活动，但木讷严肃时显得如同审判官，盯得人头皮发麻。

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成为父亲小棉袄的滋味，即使在学校获得再多的奖状和满分，他依旧给我一种后悔当时没有逼我母亲将我打掉的意图。很多时候我惧怕和父亲在同一个房间里独处，母亲因为要照顾店里生意经常夜里十一点多回家，在此之外我都需要和醉醺醺的父亲共同相处。

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父亲生过什么重病，其他家人也守口如瓶，而我是从奶奶口中得知了些只言片语。奶奶今天没有穿那件一年四季不愿换下的花睡衣，穿着黑色真丝套装，眼神空洞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但她从始至终没有看过爷爷一眼。

几位大爷和姑姑头顶白色孝帽，身披一身惨白，宛如白墩子立在空荡的客厅内，唯有父亲光着上半身，仅穿着一条内裤不合情形地坐在地上，双目湿润布满血丝。

“东泯，赶紧去穿上孝衣！”大爷张君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父亲幽幽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他，嘴里像蹦出来的话语：“别以为我不知道。”

父亲的眼神就像夜出昼伏的野狼，在屋内昏暗的灯光映衬下泛着绿光，大爷被他凶狠又诡异的神情吓得瞳孔颤栗。“好了…东泯，爸的丧事不要再多事了，去换寿衣。”母亲仿佛是整个屋子里最悲痛的一个人，瘦小的身子缩在寿衣中，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她总是和我聊爷爷是这个家里做尊重她、照顾她的人，为了取名，并且撑着年迈的身体坚持接送我上下学。

墙壁上时钟的分秒针不停摆动，敲击着我的耳膜。我看到从四面八方袭来层层黑雾，瞬间吹熄桌子上摆放的烛火，将每个人的面孔映衬得阴暗、死气。

“黑雾…有黑雾！到处都是！”我的眼珠子顺着屋内那团黑色移动，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烛火架，一根蜡烛瞬间熄灭…

父亲将我拎到面前，朝我脸颊狠狠扇了一耳光，耳道内只剩下一片寂静，和眼前的眩晕感。“张东泯！！！”母亲疯了一般将我拉开，用尽力气将父亲推倒在地。

“纪香。纪香。纪香。”

我没有任何哭喊，早已习惯父亲的暴行，只是顺着呼唤我的声音转身看向棺材，双腿僵直。

爷爷睁着眼睛在看我。

流浪Miss：如果可以，我希望爷爷健在。他总是宽宏大度地包容别人，虽然也做过错事，可也是污浊之地里为数不多的正义标杆。

流浪Miss：女主能力设定：看见将死之人身上的“黑雾”；提前预知死亡和随机线索，无法选择时间；与鬼魂进行交流、阅读亡灵留下的文字。其他能力将在后续章节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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