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宫中戒备森严,听闻是关山那边有动静,又听闻是戎夷人混进了帝都。故而整个皇宫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盘算着如何逃命。
消息不出意外的传到了苏长青的耳中。说是苏怀大败而归,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囚禁苏怀。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脱不了干系,也难怪皇帝突然免他上朝,想来也是有意要收他所有兵权。
苏长青冷笑,对着丑奴道:“他穆轩这会儿才惧怕起我来,是不是迟了点?”
丑奴依旧面无表情。他跪在那处,继续低头汇报:“听闻是苏弃煽风点火,也不知为何,竟惹得皇帝大怒”
“因为她也姓苏啊!哈!苏弃这无疑是自投罗网。他穆轩虽是傀儡,到底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不若,那会儿怎么连卜王襁褓里的幼儿也不放过?”苏长青颇有兴致的摆弄着眼前的黑子白子,盘算着一步又一步的棋子,眼神却转瞬间一寒,便笑出声来。
“丑奴,报仇之日指日可待。你只需在两日后的子时做好准备,我定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便挥手让他退下。
丑奴也不犹豫,转过身便跃出窗外,消失在黑夜中。
苏长青眼眸微垂,嘴角仍是扬着笑。
“林业,进来吧”他落下一子,便见着林业阴沉了一张脸入屋来。
苏长青暗暗审视他一番,问道:“这是怎么了?”
“无妨”口吻间似乎带些不耐。林业亦不再言语,只将手中的羊皮卷递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苏长青半信半疑的接过,并不急着打开,仍是关切问道:“林老弟定是有心事,不妨说说”
林业不由一颤,他猛地抬头,眼中仍有着难以置信。
苏长青看得出那是什么眼神。林业跟在他身边太多年,喜怒哀乐全写在了脸上。这会儿如此异常,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略微有些不安。心中猜测着,莫非是林业知道了什么?
“过两日是月言的忌日”林业终是垂下眼眸。“大哥不知道,近来有戎夷人混入了帝都”
“竟有此事!”苏长青佯装大惊,随即皱眉问:“如此大患,圣上作何定夺?唉!也是我无用,大敌当前却无能为力”
眼前这人分明有着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林业抬头看他,那拳头却是紧握。
“圣上乱了阵脚,说是苏少将军办事不力,要拿他问罪”林业又抬头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见眼前人眉眼微皱,方才继续说:“大哥莫担心,少将军这会儿无妨”
“我倒不是担心怀儿。”苏长青转过身来,满眼的沧桑一览无余。他坐下了,叹息道:“戎夷人一旦攻入帝都,苦的还是百姓啊”
一旁的林业闭着眼仍是沉住气,问道:“大哥,那这羊皮卷,和戎夷人是什么关系?”
“这羊皮卷”他当着林业的面打开了,平铺在他面前。“你看不懂吗?”
“戎夷人的文字太过复杂,我看不懂”林业低下头,有些迟疑,终是问出口:“莫非大哥与……与戎夷人……”
他在给他机会啊。林业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一直拖到今日,终于鼓起勇气来见他。
“我是与他们做了笔交易”苏长青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样。他摊开羊皮卷,在林业的审视下依旧不慌不忙。“我说过,我会替你为月言报仇。我也不忍穆华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我做了一笔交易。我出城去做人质,带上我的儿子!”
林业不由抬头看他,苏长青却是不疾不徐继续说:“想不到戎夷人还是等不及了。林老弟,我需要你带我出去”
“大哥,万万不可啊”林业微顿,低着头不知作何表情好。
他或许隐藏了痛苦,亦或者,还有愤怒。
苏长青倒是没察觉,又说:“我心意已决”
“既是如此”林业抬眼看他,半晌,终是问道:“那么大哥,我该怎么做?”
“我知道御花园有条通道。届时需要林老弟帮忙看着。林老弟啊!此次一去,怕是……怕是没有相见之日。”
随着苏长青一声哽咽,林业那拳头终是紧握得直发抖。
他退后两步朝着他深深一拜,便转过身去。
“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大哥!”林业终是落寞的离开了。
苏长青摆了摆手,在背光的地方里,露出那狰狞的面目。
他嗤笑道:“林业,你还是太嫩了些啊”
一连几日,离人先生总觉得周遭多了双眼睛监视,似乎是有人跟着。
因他擅长阵法,每每察觉到便逃脱了,又易了容,自然不会被人认出来。
这日,白堤上鲜有行人。来来往往几个打鱼的老翁而已,其中一个老翁佝偻着身子,提着鱼来回踱步,有人问他作甚,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别人也只当他是哑巴,便都散去了。
“老头,这是我地盘,滚远些”一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的过来了,他指着老翁道:“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啊?”老翁指了指喉咙,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那中年男子却是一笑,猛地就将老翁的衣襟提起,眼眸微眯打量着:“不是找我吗?这会儿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这声音不大,只他们二人听得见。老翁却是一垂眸,竟奇迹般开口了:“你果然来了”
中年男子松开手,骂了声晦气就走开了。
老翁摇摇头,往相反方向走,又摆了摆手。
白堤突然就安静了,只偶尔听见细微的风声。
隐蔽的角落处,离人先生摇着扇已等候多时。那老翁前来了,倒是直着身子走了过来。
“跟了我几日,到底所为何事!”离人先生抬眸审视他,眼眸里仍是不屑。
“你知道是我?”老翁一笑,缓缓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来。
那是穆轩。这个本该在皇宫里高高在上的帝皇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依旧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他环视四周,对着离人先生问:“苏弃进不来了,你设了阵法?”
“可知我要杀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离人顺势抽出了剑,猛地将剑抵上他的喉咙处。
穆轩却仍是笑着。他望向离人先生,也不闪躲,便开门见山问道:“这么多年了,先生还是恨我么?”
“国恨家仇,一日也不能忘!”那剑巴不得刺穿眼前人的喉咙。可是不敢,一想起疏华,竟是下不去手。
离人先生收起了剑,压抑住心中那股杀气,抬眸问他:“特意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是来求先生帮忙的”这句话落入了离人先生的耳中却那么轻。
穆轩垂着双手,颇有些落寞的模样。
“我这一生辉煌,走到最后,也愿先生能攻入宫中,就给我定一个谋权篡位的罪名,让我名正言顺的把皇位还给他”他的口吻平淡无奇,唯独在提到那个他时,略微颤动了声带,像是低声哽咽般。
离人先生有一瞬的惊愕,他仍是不信,故而怒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穆轩已经知道所有事情”他单膝跪下,挺直了腰板。“穆轩知错了”
这个男人竟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这让离人先生颇为惊讶。
“你都知道了?”离人先生沉默了一会,终是叹了口气:“你还是知道了,难为贵家瞒了那么多年”
总以为这一天不会来临,却不料穆轩亲口说出来,竟让人莫名觉得心酸。
离人先生想起贵家托着莫娘寄来的锦囊,想起那一字一句满满的愧疚。突然意识到,其实谁也没错。如若不是因为成王败寇,这两个年轻人还真的是这世间为人羡慕的一对。
穆轩见他这番神情,竟双膝着地,朝着他重重磕头。
“先生要杀要剐,穆轩毫无怨言。可如今,内有苏长青虎视眈眈,外有戎夷人随时突击。先生,穆轩只是想还他一个太平天下。疏华受太多的苦,我不能让他余生仍不得安宁。先生,我求你了。”
“我凭什么信你?”离人先生心中虽有许些动容,却也不敢轻易相信。
穆轩太有手段了。这样的人物为人畏惧,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先生,便将这玉玺和兵权虎符托于你。请先生,代我交于疏华”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已经决定了和苏长青同归于尽。
可他仍是如此平静。一如当年落入奴籍,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离人先生接过玉玺和虎符,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终是收下了。
“你作何打算?”如今的苏长青是难以撼动的大树,要连根拔起怕是要付出代价。
穆轩忙说:“两日后,请先生派兵围堵四门。至于疏华,朝颜和莫娘,便请苏弃和林业护送出去,先生设阵保他们顺利逃脱。”
离人先生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复而望着他:“那你呢?你就不怕么?”
“只要能报仇,只要疏华平安无事。”他低头笑了笑:“剩下的路,穆轩就不陪他走下去了。”
“你,打算和苏长青同归于尽?”离人先生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穆轩,你要想清楚”
这是自出事后,离人先生第一次这样叫他。
穆轩却是一叩首:“求先生成全。”
离人先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拳头却是一握。
半晌,他背过身去,算是默认了。
穆轩低头苦笑着:“谢先生,疏华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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