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乔木世家（七）

钟寻陌领着林赦找了个地方坐下等马车。人渐渐多了起来，人群熙熙攘攘。钟寻陌喜静，人群闹着有点晕，再加上阳光，她后悔自己忘了带伞了。

小林赦关切地看着钟寻陌，轻轻地揪揪她的衣角，“师傅师傅，怎么啦？”

钟寻陌忍不住笑出来。

“你叫我什么？”

“师傅呀？”

“叫老了，我又不大你几岁。真要算起来，叫我阿姊就可以了。”

“可是你不是说我是你徒弟吗？祖……”

钟寻陌打断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肩，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好，师傅就师傅吧，随你。”

今日的阳光，太刺眼了。

钟寻陌合上眼睛，自己心里盘算着时间，一个男子的声音不软不硬的飘过来：“寻陌，伞。”

是江子明。

看到女子惊讶的神情，他抓了抓后脑勺，“案子还没结呢，我不能在卷宗上写下一个鬼神作祟吧？所以寻陌你要再帮我一下。”

钟寻陌接过他递过的绿油纸伞，皱着眉头说：“你还猜不出来是谁吗？”

“能猜出来，可是我找不到人啊。再说，”江子明笑起来，“你让我亲眼见见那个乔小姐呗。”

第一次见面那年，他十岁，她六岁。

父亲要带他去见联姻对象，他死活不肯，母亲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那乔三小姐虽然是庶出，可也是个大家闺秀。漂亮的，还贤惠。嘉嘉娶了一定能高兴的。”

但他知道，不过是自家冷落，需要支撑门户罢了。无奈作为长子，他非要认这命。

去乔家，天不亮起来，马车颠簸了几时辰。下了车，父亲领他去拜见乔伯父。走了一上午，他头昏眼花，饥肠辘辘。好容易得了空，他去花园里喘了口气。花团锦簇中，一抬头，一个小姑娘在不远处的凉亭上坐着，出神地盯着自己，他愣住了。

女孩子穿着粉红的长裙子，六七岁大小，走过去，送给他一个鲜花饼，声音软软的，轻轻地说：“大哥哥饿的话，吃了吧。”

那就是乔三小姐，乔想容。

再后来，去见她的次数多了起来，他成了她的未婚夫。他兴高采烈的告诉她，她听见这个消息，低着头，红着脸，不发一言。

他纠结良久，把皇帝赐给父亲的玉球塞给她，说是定情信物。她愣了一下，收下了。

她一定是高兴的，他想，只是她不表现出来而已。

等她及笄之后就能过门了。

18岁那年，他第一次得知她喜欢爬墙，而且从高墙上摔了下来，受了重伤，连人都不记得了。他慌了，找最好的大夫，求各路道士，求求他们救救她。

可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她还是不记得自己。

没关系，她一定能想起来的。

15岁及笄的时候，他求乔伯父在她的字里加一个“嘉”字，于是她成了“嘉鲵”。

她一定会嫁给我，哪怕她不记得我。

几个月后去找她，在闺房外，他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和压抑不住的叫喊。

大事不妙。

可还是忍不住戳破了窗户纸。

只看了一眼，怒气上涌，泪水下流，身体颤抖。

而他竟然不敢打开门制止，也没有去找人。

没关系。

我不会告发的，她一定是被迫的，一定是。

她很快就会嫁给我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16岁那年，在出嫁的前几个晚上，她突然把他叫到城外河边。在月光下，他急匆匆的向那边赶。见到那张小脸楚楚动人，他按耐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话未讲，她便主动献上一吻，他又惊又喜。

“嘉哥哥，对不起，其实……”

一道黑影打断这一切，女孩被黑影扑入水中。她尖叫着，他跳进水中救她。

然后呢？

他叫陆仁嘉。

上个月他的尸体被钟寻陌发现。经江大仵作做的初步判断，他是被毒死的。更重要的是，他衣服被扒光，现在在几里外一家当铺里。经店家回忆说，来典当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定的是死当。

当来的钱，添了乔想容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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