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一个人在一片黑暗中行走,传进耳朵里的是他自己的脚步声。
突然的,前方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都穿着天蓝色的衣服,手挽手往前走。他对两人有说不出的熟悉,就喊了一句叫他们等一下,可自己听到的却是婴孩的啼哭声。他愣住了。
女人回头,五官不清,但是眼睛却极为鲜明。那是一双奇特的蓝色眼睛。而正是这双眼睛令他突然极为委屈,一种被抛弃的痛楚直触心扉。他开始跑,向那两人跑,可是,人影消失了。
一瞬间的黑暗,之后是刺骨的冷,如坠冰窟。
他在粘稠黑暗的空气中沉了下去。
仿佛是在恐惧的顶端,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那双手太温暖,瘦而粗糙,还有草药味,他一下子想到了祖母。紧接着下一刻,火光冲天,一个女子手持长刃兀自伫立在天地里。
在接下来的一切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又短暂地像一个瞬间。
那女子穿着湖蓝裙子,拉着他的手,黑暗倏尔消散,他们在光明中行走着。
眼前晃过很多人。
有道士,有和尚,有歌女,有将士,有捕快。熟悉的,不熟悉的,哭着的,笑着的,怒着的,累着的。
他害怕,抓紧了女子的手,女子很轻很轻地笑起来。
再然后,他的手被交到了一个和尚手里,那和尚递给他一杯茶,他喝了,却听不懂和尚清冷的话。
再后来,好像是躺在棺材里,周围是哭声。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的悲哀之情无比凝重,可是又带着那么几分希冀,仿佛即将与某人久别重逢。
最后他的脑中,一双红色的眸子一闪而过。
他醒来,正躺在沉春楼的花魁尹袭屋里,而钟寻陌穿着湖蓝单袖对襟裙,坐在他旁边,冷静的向三个男人并一个女人解释来龙去脉。
“我们门派的事你们这帮外人少问!”
少年眨眨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香味,熏得他晕乎乎的,钟寻陌这才回头,向小孩眨了眨眼睛,轻轻抹去了他的眼泪。
江子明推了推一言不发的百里,说:“轩邈,你调查好了吗?”
百里千名扫了扫钟寻陌说道:“真实情况与我最初拿到的的确有出入,就目前而言,至少那个乔想容应该嫁的是陆家大公子。”
“陆家近年以来名声和地位都不如之前的……”罗绵颔首,“果然如此。”
她紧接着咬下一大口苹果,手指钟寻陌后指少年:“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把这小家伙给带回……”
“我要收徒。”
正在喝茶的江子明一口茶喷在百里衣服上,对面皱着眉头,掏出一块绣花的丝巾,仔细擦拭,被罗掌柜子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江子明边猛拍胸口边震惊的问:“你确定?你疯了?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我没疯,我要收徒。”钟寻陌盯着小孩坐起来,看他整理衣服,最后拘谨而茫然的坐好。“就这小家伙,挺合适。”
“名字呢?”百里千名挺直了腰板,双手置于膝上,坐的异常端正。
少年眨了眨眼睛,他有一双极其秀美的丹凤眼,皮肤虽然常年晒着,但依旧白的很,只可惜那脸上的疤……恐怕是治不好了。
钟寻陌心中莫名抽痛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家伙指着自己,见女人点头,他轻轻的晃晃脑袋,“我没有名字。”
“你多大?”
“十一二岁吧,我不记得。”
“你几月生辰?”
“祖母说是七月份。”
“家里有……认字吗?”
“我认得!祖母教过我好多!”
钟寻陌又盯着这孩子好一会儿,最后对三人说:“够了,可以入门。”
百里轻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你还真是疯的一如既往。这次买卖送给你。无事,不必再找我。”说罢,跳窗离去。
你们升鬼门入门如此随意的吗?江子明缓缓的叹了口气,“你别急,这孩子……”
“子明,已经到了收徒的时候了,不然是来不及的。”
江子明发怔,罗绵叹了口气,两人看着钟寻陌带着小后生走出沉春楼,回头还不忘给了个鬼脸。
“可怜这孩子了。”罗绵突然说。
屋里熏香味弥漫,屋外风和日丽空气清新。小镇人不多,街上清净。
钟寻陌眯着眼睛戴上斗笠——已经是早上了。
她从左袖中抽出一块方巾,轻轻抖了抖,弯下腰,用方巾遮住小孩的脸,再一抬眼,看见小孩黑墨一般的眸子愣了一下。
这还真是,干净啊。
尹姑娘的熏香药效,能维持到天黑吧。
钟寻陌脸上挂着笑,伸了个懒腰,握住林姓少年的手,轻轻地笑着说:“我送给你个名字好不好?”
小孩子歪头盯着他,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却并无半点警惕,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身影重合,钟寻陌一时恍惚。
“你叫……林赦。”
怎么写呢?
“赤火的赤,加上一撇一横一撇一捺。”
又好听又好记,这名字寓意也不错,多好一名字,不愧是我。
“赦有宽恕的意思。”
未来再给这小家伙取个字?不过这个不着急,可以慢慢想。
突然,一声笑穿越无数时光,末了,凑到嘴边,轻轻汇成一句:
“你好呀,小家伙。“”
一声问候,足足12年。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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