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端午

“谢谢......”

这声音很轻很细，几乎未闻。薛贵妃恍惚伸手想摸摸对方额头是否因为累而见汗了，宁孤城扶着她，刷地跪了下去：

“奴才斗胆，行事鲁莽，请娘娘责罚！”

薛贵妃一颤，慢慢缩回自己的手。垂下头，盯住宁孤城头顶，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来，除了微微的泛红，已是恢复了宁静。

“你会功夫？”

“是。”宁孤城头也不抬：“奴才自幼习武。”

“......回去罢。”薛贵妃晃悠悠伸出只手。宁孤城站起来，恭敬一如先前扶着她。

两人回到内殿，众人都在那门口等着了。桃枝等人小心翼翼将薛贵妃扶去梳洗安歇，宁孤城回到自己屋，发现刘德正在等着他。

刘德正一脸没好气：“你这蠢货！——你今夜太放肆了！”

宁孤城不吭声。有什么好吭声的，自己的抉择。刘德正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狠狠一拂袖：“下次不准对娘娘再有这种失礼。”

“师父......”

宁孤城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问清楚：“娘娘......不喜欢皇上吗？”

“闭嘴！”刘德正惊得给了他一巴掌，帽子都打歪了，刘德正窜到门口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见外面没人才死死关上门，脸色发白的回来又赏了宁孤城一脚：

“你这臭小子不要命了别带累娘娘和咱家！”

宁孤城无语地扳正顶戴：“师父，小的现在好歹也算娘娘近身内侍了，您觉着，小的仍是一无所知，不是更容易在外给你们遭灾引祸吗？！”

刘德正愣怔，低头寻思：“你小子......说得好像也不无道理。”一手捏着佛尘，一手抓紧自己下巴，神色不定好久才似下了天大决心道：“咱家就这么给你说吧......只这一句，今夜经你耳日后再不许进第三人耳：娘娘......嗯，其实娘娘......”

“娘娘到底怎么了？！”宁孤城恨不得掐住他脖子把话挤出来。

刘德正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疲惫：“娘娘这一辈子，不可能有生育了......”瞅瞅宁孤城震惊的脸色，摇摇头：“是皇上下的手.....这事宫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所以，皇上每过来一次，娘娘就加深痛苦一次......”

“怎么可能......”宁孤城喃喃道。

“每每这个时候，西宫近身服侍的人都会远远躲离内殿，也就你小子胆子大，今夜还撞过去了......早几年娘娘还因此打死几个人。”刘德正苦涩的说：“娘娘心里苦啊.....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能为其分忧，也只能尽力维护了。”

“你小子何其幸运......所以说，完全不必担心娘娘会因为长乐公主护不住你，这都是......这都是皇上他亏欠咱们娘娘的！”

刘德正咬牙切齿。

宁孤城心里酸酸的，却不知说什么好。刘德正抹了把脸，转身待走，又犹疑着丢下一句：’小林子......你这小子！虽说今夜鲁莽了，不过......咱家还是得谢谢你！因为......咱家还真的是......很久没有看到娘娘像今夜这般开心了.....“

宁孤城目送他推门而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这宫里，真是谁都过得都不容易。

寝宫里，薛贵妃闭着眼平静地躺在床上，嘴角勾出了甜美轻松的笑意。

五月五是端午。皇宫的端午节过得很隆重。西宫人早早将插着葵花、榴花、栀子等花的几十个大金瓶环绕着殿阁摆放起来，用以驱毒去邪。另外还有供奉天师、艾虎的山子数十座。五色蒲丝、百草霜盛在三层大盒，里面还有用珠翠做成的蜈蚣、蛇、蜥蜴、蝎等毒虫，四周用专门降服它们的菱叶及葵花、榴花等花朵簇拥着，象征对它们进行剿灭。

除了插艾虎、悬硃符、赠画扇、赛龙舟等节俗外，今年还增加了射柳和捶丸等新内容。

端午这天，在祭拜过天地后，宫中便进行射柳比赛：先在广场上插两行柳枝，参赛者按尊卑长幼排成几队。比赛时，参赛者骑马飞奔，用无羽簇箭射柳。既射断柳枝又能手接断柳飞驰离去者为上等，只射断柳枝而不能接住断柳者为中等，射不断或射不中者为下等。上中等为胜，下等为负。那火爆场面，恰如明代诗人高启所写：“不设画熊侯，营前折条短。一发万人呼，青青正中断。”

捶丸又称步打球，即徒步挥杖打球，与现代打曲棍球相似。这两项活动在当朝都比较兴盛，因而也成了端午节宫中娱乐的重要内容。

当然，这些跟宁孤城没多大关系。参加活动的都是皇宫里的上层人物。

本来他作为掌事太监，也是可以随侍薛贵妃去看看热闹的，但谁叫他那脸是真招祸呢，于是只能带领一班更没资格露脸的底层宫女太监，留守西宫。好在薛贵妃也赏赐下来不少锦缎，用朱砂、雄黄、菖蒲酿制的药酒，绣有五毒和龙舟等图案的荷包，七色粽子，宁孤城把这么多东西分分，大家都很高兴。

今年的射柳比赛，步打球，据刘德正回来说，都是秦筝云那班年轻人拔了头筹。皇上约莫是觉得自己人给自己撑足了脸面，欢喜得给各宫的赏赐都比往年丰厚一倍。不过薛贵妃一直神色淡淡的，也不觉得玩尽兴了。

宫中的端午节，要从五月初一起，一直过到五月十三日。这期间薛贵妃时常领着刘德正等人，去参加太后、皇后、皇上举办的各种赏花游园活动。宁孤城看得出薛贵妃很讨厌这种应酬，但谁叫她是贵妃，这些场合，她不但得参加，还得表现积极。

节日中宁孤城的工作也繁重了不少：装点宫殿，安排节庆饮食，仓库赏赐进出，人员调动，刘德正忙着跟随薛贵妃出门不在，这些便都得他担起来。宁孤城一天天地周璇人事，检查往来账单，半分没觉着自己在过节。最后两日，端午节总算要结束，他还没喘口气过来时，竟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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