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顺子

宁孤城看到在小太监带领下，大步迈进西宫大门的秦筝云时，几乎有一瞬间的屏息！

“林总管——”秦筝云一身窄袖紧裾便袍，脸上的笑容让宁孤城觉得比外面阳光还刺眼：“在下有些私事，不得已来打扰林总管。还望林总管行个方便，帮个举手之劳。”

宁孤城很不爽对方那洒脱劲，好像从头到尾，不自在的只有他自己。也不让座，故意装着他非常忙的样子，头也不抬翻看一桌子礼单，嘴里随便哼哼：“秦都统真是说笑了！——咱家一个小小宫监，还能帮得上秦都统的忙？”

秦筝云并不计较他的冷淡，拖过一把椅子，很自然地坐在宁孤城桌前：“林总管真是太自谦了。你堂堂西宫管事，贵妃娘娘和刘大总管不在，你就是这里第一。在下这个忙，现在还真只有林总管能帮。”

宁孤城抽动嘴角，环视左右，侍立的小太监送上茶后已很自觉地退出门外了。宁孤城视线移回兀自含笑的秦筝云身上，默了默，道：“敢问秦都统大驾光临，是想要咱家帮什么举手之劳？”

秦筝云叹了口气：“应该是个微不足道的杂役太监。你们这里，有个叫马来福的人吧？”

宁孤城一怔，失声：“马来福？！”

“看林总管这反应，此人并非微不足道？”秦筝云有些疑惑，正目凝视他。

“不！”宁孤城没好气白了对方一眼。最讨厌这个人稍有个风吹草动就拿看嫌疑犯的眼光看他了，——“此人在西宫，身份地位的确算微不足道。只不过秦都统说的这个人，咱家刚好认识而已。秦都统也知道——咱家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

秦筝云略垂眸，笑了笑：“原来如此。不知道林总管，可否把这个人的名册资料，拿给在下看看？”

宁孤城双眉一扬，嘴角略显若隐若现酒窝：“咱家凭什么把本宫名册给个外人看？没有贵妃娘娘首肯，咱家可不敢随便作这个主！”

秦筝云看着他，似笑非笑：“这么小点事，没必要惊动上面。林总管若肯帮在下这个小忙，便当在下欠林总管你一个人情可好？”

宁孤城瞧了他会，终是站起身，唤进门外侍候的小顺子，把身上钥匙解了把给他，让他去库房找马来福的花名册。回过身来坐下，禁不住好奇：“秦都统，你大费周折的，就为了找马来福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如他这种人，后宫有过万！”

秦筝云叹息一声，转动手里的茶盅：“在下也是帮朋友尽尽心力。”

宁孤城想到两人不打不识的孽缘，可不就是因为相同的目的吗？！一时间又想到自己尚渺茫音讯的姐姐，心里很烦，说：“是啊！后宫人千千万，有多少是不得已进来的......都是天涯沦落人。”

“林总管......”秦筝云状似不经意的：“还没找到你姐姐吗？”

“没啊——”宁孤城皱紧眉头，吐出这两个字。蓦地，他浑身一震，瞪大双眼：“啊......你——！！！”

秦筝云静静地看着他。

一时间，秦筝云越淡定，宁孤城越愤怒。攥紧双拳半刻，宁孤城碰地一声踹开两人之间的桌子，不顾四散飞溅的文墨，礼单，跟着一拳砸向秦筝云面门！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对方这种胸有成竹了——

秦筝云足尖点地，袍袖轻拂，连人带椅飞起半空。宁孤城拳头落空，紧跟踊身一跃，凶猛踹出一脚。秦筝云身形再展，凌空而下，落在其身后，单手拍出一掌，啪的击在宁孤城后背！宁孤城拿脚不住，跌跌撞撞向外跌出数步，回过身来，只见秦筝云另一手刚接住空中摔落下来的椅子，轻轻往地上一搁，又好整以暇坐了回去。

“你——”宁孤城气得不轻，手颤颤指住秦筝云，却不敢再扑上去了，迟疑间，只见秦筝云淡淡笑了笑：”林总管，如此冲动，你是怎生活到现在的？“

外面传来急促地脚步声，秦筝云盯着宁孤城，一字一顿：”这个人情......在下今日已还给林总管你了!希望下次再见——不会再是不该见的地方。“

宁孤城面色发青，又一阵泛白。小顺子和几个太监冲了进来，惊慌失措：

“什么声响？林总管——......这桌子？！您二位没事吗？......“

秦筝云看着宁孤城。宁孤城咬了咬牙：”没事！......是咱家不小心碰翻桌子了！“

众人面面相觑。顿了顿，宁孤城劈手夺过小顺子怀里的一卷册子，扔给秦筝云：”东西到手，秦都统你可以离开了吧！“

秦筝云翻了翻册子，微笑：”在下还想见见马来福。“

“小顺子——”宁孤城捏捏眉心：“你带他去！”转对其余几个太监：“”你们把这里收拾下！”也不再理会秦筝云，一甩手自己先出门走了。

秦筝云无所谓地笑笑，看向还有点发傻的小顺子。小顺子搔搔头皮，赶紧给他赔礼赔笑：“都统大人，您可千万别恼我们林总管......我们林总管这些日子太忙了，夜里觉也睡得不安生，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呢——奴才带您去找马来福吧？“

“行。”秦筝云跟着他出门，路上问小顺子：“你们林总管好像很少离开西宫？”

小顺子嘻嘻一笑：“是呀。都统大人你也见着了——就我们林总管生得那样，能常出门子吗？一出门就生事......大总管也不许他随便出门儿。”

“你们好像不怕你们林总管？”

“我们林总管可是个好人呀......”

秦筝云听着小顺子一路的唠嗑，面上始终含笑，眼中却若有所思。

宁孤城回到自己房间，和衣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两眼怔怔的望着青色床幔出神。那一刻他好像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累......很累。

不知躺了多久，天色渐渐黑下去，月色慢慢爬进屋，小顺子叩门来回报：“林总管，您今晚的膳食送来了，摆在外面房里吃，还是端进来？”

“端进来吧！”宁孤城懒懒爬起来，小顺子掌灯进来，先扶他坐到窗边桌子跟前，才出去又端了食盒进来：“皇后娘娘今晚在咸宁宫设宴款待各宫，娘娘传信儿来说，不回来吃了。把上头赐下的打糕、艾馍馍、煎堆、叫各给总管您送一份来。”

宁孤城看着他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碟精巧的吃食，还有钵碧绿的梗米粥，满满铺了一桌子。想到薛贵妃不着痕迹的体恤，心里暖暖地有些回神过来。对小顺子说：“你也坐下来吃罢——大过节的，没外人，这么多，我一个也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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