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
闲散的时光自然有闲散的过法,这些日子,他二人于幽幽溪边, 大椿树下,一支钓竿,一卷书简,东华靠在树下垂钓念经,凤九便趴在他膝头假寐,过得十分惬意。
没有外人来打扰,也没有四海八荒的太平大事来烦搅,唯一不愉快的,是那火凤凰只能可怜巴巴的卧在一旁眼馋的看着,不能靠近--东华与凤九皆嫌他太热了。
有时运头好,能钓上一两条鱼来,有时运头不好,若是嘴馋,便派凤九和火凤凰去捉,他二人一狐一鸟,总有些办法的。
可怜的是那凤凰,本是九天上灵宝天尊的坐骑,如今成了捉鱼的工具了。
凤九闻着大椿淡淡的幽香,被东华一下一下抚着鬓角,舒服惬意极了,忍不住放出她那几条尾牙透透气。
她自在的甩着尾巴,那九天毛茸茸的红色狐尾便在她身子两侧摆来摆去。
凤凰虽说是凤凰,说好听点是百鸟之王,说难听了本质上就是一只鸟。
这会子看到这长长的,动来动去的东西,简直像是在引诱他,一不注意,连眼睛都看直了,再一不注意,他便直接下嘴,跟在那尾巴后面左啄一下,右啄一下,却怎么也戳不中。
凤凰懊恼的抖抖快撞晕了的脑袋,立起冠来准备再战,却听他男主人拍拍他女主人的腰,含笑道,“好了,别胡闹,小心再伤着。”
火凤凰默认会伤的是自己,觉得丢人极了,立刻把脑袋埋到了翅膀下面。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听到凤九连笑了两声,“帝君,你觉不觉得,他若是长了眉毛,刚才那个样子,估计是把眉毛都给拧掉了。”
凤凰万分委屈,自从到了青丘来,他掉的毛还少吗?
“他最近确实掉了不少毛。”他听见外面一阵窸窣声。
“这是什么?”
“我用掉的毛给你做扇子。”
哗啦一声,扇子打开的声音。
火凤凰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这声音碎了。
“哇,好漂亮啊。嗯,姑姑有把玉清昆仑扇,那帝君这把叫什么?青丘凤凰扇?”
“不错。”
火凤凰已全然放弃了挣扎,这一对男女大概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他感觉脖子上一阵清风。
“小凤凰?快起来看看你的扇子~小凤凰~”
他感觉自己脖子上的细嫩羽毛被轻轻抚摸着。
“小凤凰,这么久了,你还没有个名字呢。帝君,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
“嗯。般--”
“不如就叫小火吧!嗯?帝君你刚才说什么?”
“--无事。”
“小火,小火,你有名字啦,快别再难过啦~你可是天上地下最最厉害的坐骑,不要难过小火……”
女子软若葇荑的手轻轻的在他颈上缓缓的抚摸,温和的阳光爬过树叶,洒在他身上,也是轻轻的,轻轻的,怕惊扰了这美好的岁月。
这让他忽然有种回到母亲怀抱里时的温暖与舒心。
他未曾想到,这是他经历的最后也是最美的时光
是夜,凤九因着一天劳碌蜷在榻上,睡得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的发顶。
她勉强撑起眼皮,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她床边。
“帝君?”
“吵醒你了?”那只手轻轻附上她的眼帘,“睡吧,九儿,不要怕。”
空气中忽然有一丝异样的波动,凤九有些疑惑,却挣不脱那股睡意,只片刻便又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找遍了狐狸洞都没看见东华的影子,连总是蹲在门口等吃的的小火也一并不见了。
凤九正心慌,迷谷却在这个时候进了洞来,“小殿下是不是在找东华帝君啊?他今天一早就带着那只凤凰出去了,说是去老友那里取一样东西,路程有点远,可能得晚上才能回来。”
“晚上才能回来?”她算了算,不大乐意的撇了撇嘴,“居然要去那么久。”
迷谷眨眨眼,“帝君今日不在,小殿下有什么安排?”
凤九泄气的坐到石凳上,撑着脑袋,“还能有什么安排。”挥挥手让迷谷先下去,随手拉过一部书简,随意翻了翻,全是晦涩难懂的佛法道理。
她无聊的趴在桌子上。
帝君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既然要去那么久,为什么不带上她一块儿去?还说是什么老友……他老友不都得几十万岁了?
她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个白胡子白头发满脸褶子的老头形象,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留在狐狸洞里的好。
本来还想问问他,昨天晚上,她看到的那个人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东华,还是只是她未醒时的一个梦?
看来只有等晚上他回来了再说了。
凤九正一个人无趣的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外面一女声道,“女君一个人在发什么愁啊?要不要成玉帮你参考参考?”
她惊喜的回过头,正见成玉一身紫色仙衣手拿折扇的走进来,见了她便拱手行礼,风流又俏皮的样子还真跟他们初见时一样,“成玉元君参见青丘女君。两月没见,不知女君近来可好啊?”
凤九赶紧起身扶她坐下,“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才来看我。”
成玉低头笑笑,“女君诸事繁忙,成玉可不敢打搅。”她朝洞内望望,“诶,怎么不见帝君?他不是一直都在你这里吗?你们两个,有没有,嗯?”她偷笑着朝凤九挑挑眉,好让她明白这意思。
凤九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成玉你别这样……我和帝君,没有什么……”
成玉才不信她,用扇子敲敲手心,“哼,那日在上清境和南天门发生的事情,可早就传的四海八荒都知道了。你不用再掩饰啦!”
“成玉~”她扯着她的手撒娇,“我跟帝君真没发生什么。”
成玉观察了半天她的脸色,确认她说的是实情之后有些惊讶,“帝君行动力这么差?活该当三十六万年的老……”她话说到这赶紧用扇子挡住嘴,警惕着东华突然从哪里蹦出。
“成玉!”凤九无奈的又唤了她一声,整张脸都红了,“帝君他今日出去了。”
成玉一听帝君出去了便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刚送,却又立刻提了起来,“帝君出去了?他现在那个样子你放心他出去?”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帝君他身体里的魔性早就被抑制住了,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伏魔圈,帝君现在带着伏魔圈,连个地仙都不如,还时不时要……”她突然收声,看了看凤九的脸色。
“要什么?”
成玉见她一脸茫然,只得笑笑,“也,也没什么……不过,他现在可是众矢之的,所有的妖魔都等着抓他呢。”
“什么?”凤九惊住,“抓他?抓他做什么?”
成玉神色为难的看看她,“抓他当然是用来修炼喽。他现在身怀四海八荒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邪气,还没有一点反抗能力,那还不是个移动的绝世大补丹啊?”
凤九听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找他。”她想往外走,却又刹住脚步,“可是我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找啊?”
成玉见她急得直跳脚,也替她着急,便说,“其实我今天特意赶过来,就是来通知你,缈落现在统领界妖界,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但是行为十分可疑,你和帝君要小心了。”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东华他今晨便出谷,也没有说他去了哪里……”她突然想起什么,拉住成玉问道,“成玉,你知不知道帝君有哪位要好的旧友,住的离青丘很远的?”
成玉茫然的摇了摇头。
凤九失望的垂下头,却又忽然想起一个人,“司命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他应该知道!我去找他……”她说着便要往外跑,却被成玉拉住了。
“诶!你先别急啊,这件事急不得!帝君活了那么多年,司命才多大岁数,知道个什么呀,你还不如去找墨渊上神和折颜上神呢!”
墨渊是远在昆仑虚呢,折颜所住的十里桃林,却是就在东海之东,与青丘相邻。
凤九被她这么一说,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舍近求远,缘木求鱼了,“我这就去找折颜!”
“诶诶!我跟你一起去!”成玉赶紧跟着她往外跑。
二人仗着仙术,不过片刻便到了那十里桃林。
林间桃花纷纷,落英如雨,其间流水清澈见底,逐着落红,送往东去。
凤九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几步便到了那木屋外,刚准备上前,却不巧正在在窗下,此刻清清楚楚听见屋内人道,“你可想好了?”
那确是折颜的声音。
她不及思索,便听屋内另一个人答道,“我倒不知,你竟如此啰嗦,难道真是人老了,就喜欢唠叨?”
她浑身一僵,赶紧拦住想上前的成玉。
因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东华。
帝君不是说去见一位远方老友,要很晚才能回来吗?为何竟在折颜这里?
难道是又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她?
以东华和折颜的脾气,若是一开始便不想告诉她,那就真是到死都不会开口的。
她屏息听下去,盼能多收集些信息。
折颜似乎叹了一口气,“你当真要我把它取出来?以你现在的情况……”
“你当真以为,区区一个伏魔圈能制的住我?”
“这东西可是你自己造的,有多厉害,你最清楚,我可不知道。”
帝君是想将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取出来?
凤九和成玉都听的糊涂,屋里却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在他们以为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了的时候,屋内再次传来折颜的一声叹息。
“东华,你就是爱而不能,才会入魔。忘了,也许对你来说当真会是一件好事。”
成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凤九。
凤九听了折颜这话,整个人都僵硬了,一双眼睛瞬间失了神采。
六界之中,谁人不知折颜独家的忘情水,一碗便可将红尘往事忘个干净。
凤九她姑姑白浅当年便为情所困,讨过一碗,醒来以后,其他事都还记得,唯独忘了那一个人。
帝君他这是……要忘了她吗?
如折颜所说,是不是帝君若是忘了她,就可以回归仙道,重回仙宫了?
帝君他也是这般想的?
他若不是这般想的,又怎么会瞒着她来求忘情水,来取伏魔圈?
成玉见她这般,心疼不已,想冲进去与东华理论,凤九却是拉着她转身跑走了。
其实只要他们听下去,便会知晓,此事并非如此这般。
他们走后,东华便是一声冷笑,“好事?仙道,魔道,不过都是修行的方法,哪一条不是走?有法,无法,不过都是一副躯壳,哪一种不是归于尘土?唯有她,不一样。”
折颜这么多年,从没想过会见到他如此深情的一面。
“现在取不出噬魂豆,你的记忆最长存不过四天,所以为了小九,要剖出你半颗心来?”
“我若不在,这半颗心有我元神,也能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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