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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凤九甫一带成玉出了十里桃林，成玉的嘴巴便憋不住了。

“你刚才干嘛不让我进去找帝君问清楚？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凤九攥紧了拳头，拼命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

那一双眼睛红的成玉都看不下去了，“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她是最见不得痴情的姑娘伤心的，之前凤九和东华之间还只是个掐死在摇篮里的苗子的时候，她就心疼的不得了，如今他二人好不容易种出果来了，却要生生给断了，她是不能接受的。

“凤九，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凤九打断她，抬起头，一脸的坚定，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相信帝君。”

成玉一愣，心想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开窍了，却又听她继续说，“帝君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会支持。他做这个决定，一定有他的苦衷，他既然不想凤九知道，也一定有他的道理，凤九也就不必问。凤九尊重帝君的选择。”

成玉被她气的差点摔了扇子。

她这哪里是想开了呀，明明是破罐子破摔，跟着东华一起傻了。

“还什么尊重他的选择啊，他决定要忘了你的时候尊重你了吗？哎呀不对，”成玉用扇子敲了下头，明明不是想这么说的。

她重新整理情绪，“不对不对，你看，咱们两个谁都没进去看对不对？都只是在外面听了个大概，他要忘情，还是他要成魔成仙，都是你一个人的猜测，万一，哪怕只是很小一部分可能，万一你错怪他了呢？”

凤九慢慢的思索着她的话，“万一，我错怪了他？”

“是呀。你还记得上次我说帝君应劫那次？”她说到这还有些不好意思，“那次不就是我听岔了墙根，导致的误会吗？”

凤九想起那次她信了成玉的话，以为帝君要应劫了，硬是用尽办法赖在他身边不肯离开，最后才发现不过是场乌龙的尴尬。

这次又是不是一样的情况呢？

她有些犹豫了。

成玉见状，便直接拽着她往回走，“走吧，我们……”

她一转身便见距他们不远处，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的立了个鬼影般的黑衣人。

她下意识捏紧扇子，张开手臂将凤九护在身后，“来者何人？”

那人影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发出一阵喈喈的怪笑，“可是青丘白凤九？”

凤九本还有些发愣，这会子听到自己名字，明白过来这人居然是冲着她来的。

她出世这么多年，除了在学堂里的小打小闹外，还是第一次路遇仇家。

她祭出长剑，从成玉身后走出来，“青丘白凤九在此。阁下有何见教？”

成玉见她一袭粉色纱衣，手持长剑剑锋寒光闪烁，镇定非常，真有几分青丘女君的架势，便没有拦她，只偷偷在她耳边道，“这估计是缈落的手下，你小心些，妖族的人术法招式都诡异的很。”

凤九点点头算是清楚，过了一会儿，似乎又很纠结的回过头来问她，“缈落是谁？”

“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吗？你不认识？”

她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之前光顾着注意帝君动向了，就没在意这些细节。”

成玉恨铁不成钢的跺了下脚，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那人身形一晃便来到了他们身前。

“让本君来告诉你，”他一副得意样子，“她口中的缈落便是我妖族始祖妖尊缈落。

“就是那个被你们的东华帝君，关了三十多万年，最终破境而出的那个妖尊缈落。

“就是那个东华帝君都杀不死的妖尊缈落。”

他的脸整个都被帽兜遮在阴影里，凤九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给他挤了个假笑，“抱歉，都没听说过。不过，既然你说她被帝君关了三十多万年，听起来，好像是很弱的样子。”

那鬼影倒也不气，“既然如此，本君便带你去见见她老人家。”

成玉以为他要跟他们开打，早做好了架势，谁成想，他抬了下手，便有无数的鬼影向他们扑过来，顿时黑暗铺天盖地。她只来得及将送往九重天的信使放出，便晕了过去。

凤九那边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挣扎了一会儿便被那诡异的黑影缠住，动弹不得。

小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想要救她，瞬间与那为首的黑影缠斗在一起。

那黑影一看便不是那种崇尚单打独斗的谦谦君子，几乎立刻就有更多黑影加入了其中。

眼看着小火要落了下风，凤九只来得及喊一句小火小心，便被黑影笼罩，失去了意识。

折颜替东华将取出来的那半颗心化为琉璃戒交于他手中，已经是不知今日第几次叹息。

“你失了半颗心，半个元神，恐怕是压不住你这一身魔性太久了。”

剜心之痛，令他面色发白，可他每日受伏魔圈折磨，却也不觉得有多难忍了。只是少了一半元神，他不得不坐下来静静调息半日，才能制得住那翻涌的魔性。

折颜见他不说话，也不勉强，刚起身准备离开，好让他休息调养，便听屋外一声凄厉凤鸣。

“小火？”折颜皱了皱眉头。

东华也立刻睁开双眼，目光锐利，望向窗外。

“我去看看。”折颜即刻转身出屋来，刚一打开门，便见那火凤凰满身的伤，沾了一身的血，正跌跌撞撞朝木屋走来。

“小火！”他赶紧走过去查看。

小火见了他，虚弱的朝屋内叫了声，便倒在了地上，一双凤眼却死死的盯着那屋子的方向，口中还在拼命的叫唤。

他的叫喊，东华听不懂，折颜却能听懂，赶紧扶起他的脑袋，“你说什么？小九被人抓走了？”

“怎么回事？”

折颜一抬头，发现东华不知怎的也跟了出来，此时正站在小火身前，一张冰块脸也皱了起来。

小火看着他，弱弱的叫唤起来，竟真在细细解释。

折颜听的一惊，立刻看东华道，“他说凤九和另一位女仙在我这桃林往西三里外被一群黑衣黑袍的妖怪抓走了。”

东华的眉头一下便皱的更深了。

“她怎么会去那里？”

“难道是小五带她过来看我？”折颜思索了一下，“不会啊，以小五的功力，还有什么妖怪能捉得了她？黑衣黑袍？”

折颜想着，便查看了一遍小火的伤口，皆是皮外伤，虽然很深，流了不少血，到不致命，大部分是利爪所抓的痕迹，只有一处特别，像是犬牙咬过的痕迹。

“黑狼族？”

东华听他这么一说，便朝西望去，西方层峦叠嶂，山峰绵延。

“三十里外巨峰山的黑狼族？”

“大概是了，小火身上有犬类的牙印。这附近，敢跟青丘作对的，也只有他们了。”

折颜为他简单上了些止血药，“小火，先委屈你一下，我去救了小九回来，再给你重新处理伤口。”

小火委屈的朝他哭了两声。

“带你去……也不是不行……”他无奈的看看地上泪眼婆娑的小凤凰，“你们这三个人，我是真的一个都拗不过。”

他挥手将小火化作一颗通红的豆种，揣进兜里。

临了还听见小凤凰抱怨被变成豆子晃得有点晕。

他心下好笑，我确实答应带你去了，可没说怎么带你去。

解决完小凤凰，才一站起来便见东华已兀自向西去了。

他连忙走过去，“东华，你刚伤了元神，又没有法力，还是在这里歇着吧。”

东华不听，脚步依然。

折颜只好上前去拦他，“三十里路，你现在没了坐骑，难道要走着去吗？”

他伸手去抓东华的肩膀，还未碰到，东华便已回过头怒目视他。

一双眼睛业已被魔性冲为血红，里面满是冷意。

纵是折颜，这时也僵住了。

这一眼，他怕是要终生难忘了。

他谨慎的收回手，“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当然知道。”东华又看了他一眼，“凤凰，你可愿意做本君的坐骑？本君要上巨峰山救一个人。”

“救谁？”

“心上人。”

黑狼王带着众下属回了巨峰山，看山门的小弟见自家大王回来了，赶紧巴巴的赶上去问好，“大王，您回来了……”

黑狼王立即横了他一眼，他赶紧改口，“小的恭迎东君回宫。”

黑狼王听了东君这个称呼，肆意的笑起来，“哈哈，我妖族这些年来忍气吞声，受了多少欺凌！如今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他让属下在殿外等着，自己先迈步进去。

殿中朴实无华，能称为殿，不过是因为梁高顶尖，能称得上是宫殿的规格。

特别的是殿中支起个粉色纱帐，纱柔如水，随风一吹，便觳纹四起，如水波微兴。

那纱从外面看，内部似乎是空的，里面却传来一女声，“东君回来了？”

黑狼王上前恭敬行礼，“参见妖尊。妖尊，属下此去桃林查探，巧遇那青丘白凤九，便抓了回来，现就在殿外，不知妖尊是否要见一见？”

“哦？”听闻他抓了白凤九，那个声音笑了起来，“白凤九？白凤九。”

一个女人从那看似空置的纱帐中走出来，挑眉微笑。

“带她进来。”那女人，正是从妙义慧明境中出来后便不见了的缈落，“东华伤我那二十四剑，我还没与他算呢？”

黑狼王令手下将凤九和成玉抬进殿中扔在了地上。

缈落走过去抬起凤九的下巴，看了看她的脸，确认是凤九后，满意的笑了，“确实是她。这张脸，到是确实生的漂亮。”以后便对黑狼王道，“行了，你做的不错，先退下吧。”

黑狼王本想着自己这次带着这么大一个战俘回来，怎么也得有些赏赐，缈落难道一句话就想将他打发了？

缈落见他不动，顿时冷了脸，“怎么还不走？”

黑狼王是百般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缈落，只得应声退下。

缈落待他走后，又将目光转回凤九脸上，“白凤九？呵，我到是很好奇，能动了那颗石头心的人，是什么样的。”

她将她的额头贴在凤九的额上，顿时一道白光闪过，凤九痛苦的皱起眉头。

昏厥之中的凤九，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在她脑海中翻搅，将她所有的记忆都翻出来，倒出来，她想推拒，却无力反抗。

缈落迅速的看完她的一生，当看到她在桃林中的记忆与痛苦时，阴险的笑了。

人间情爱啊，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脆弱。

她放开凤九，退后两步，一挥袖，将她唤醒。

凤九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妖媚的女人脸。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

“小东西，醒了？”那女人开口，声音是百转千回。

凤九记得她和成玉被一群黑影人弄晕了，在她昏倒之前，小火还在与那人缠斗落了下风，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成玉，发现她也是跟她一样只是昏了过去，悬起的心落下了一半。

她又想起之前那个黑衣人说完带她去见缈落。她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确实是一身妖气，却也美颜。

难道，她便是缈落？

“没错，我是缈落。”那人似乎能读懂她的心声，“我活在怨念中三十二万年，人心，自然是能看透的。”

缈落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会儿，叹了口气，“遇见你，也不知是他幸，还是不幸。”

凤九警惕的望着她，“你什么意思？”

缈落转过身去不看她，“我依稀记得，当年的东华帝君天地间纵横来去，了无牵挂，没有什么是能牵绊住他的。你当真以为他会在意成魔还是成神？如不是为了你，他也不会带那伏魔圈，不但失去法力，还要日日忍受剜心之痛。”

“剜心之痛？”凤九震惊的从地上站起来。

“是啊。伏魔圈需由心间血供养，是以前专门限制不受控制的大魔的刑具。有些魔戴上之后不过数日便不堪折磨，自爆而亡。”她似幽叹着。

“你说的，都是真的？”

凤九想起那日太晨宫前，东华苍白的脸色，和她的欢心雀跃，又闪过这几个月来，东华时而皱起的眉头，和她的轻松无忧，这些该是多么的讽刺。

缈落转过头来讶异的看着她，“你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当然不知道，她若知道，又怎么会允许他带上伏魔圈？

“那他可告诉你了，当时在妙义慧明境中他是如何入魔？”缈落问她。

凤九只木然的望着她，她知道东华入妙义慧明境才真正入魔的，却没人知道他是因何被妙义慧明境所伤。

缈落遗憾的看着她，“是因为你。”

凤九不解。

为我？

“当日妙义慧明境内怨气，化成你的模样，自刎在他剑下，他悲痛欲绝，想要剖心就你，才被那三毒浊息入体，毁了修为，断了仙缘。”

那一刻凤九犹如被万千雷霆击中，霎时间一颗心成了废墟，再无法重放往昔。

“他尊为帝君万神敬仰，一身修为四海之内无人能及，本可以享无边清净，逍遥自在，是你，将他拉下红尘，又推进这万丈深渊，这就是你的爱吗？”

凤九有那么一刻的迷茫。

是了，如果自己不爱上他，如果没有看他那一眼，如果自己不曾执迷不悟，他又怎么会受那么多苦？怎么会落入凡尘，身染尘埃。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凤九抬眼看她，目光坚定的不容一丝置喙，“既然是这样，我会爱他，永远比他爱我多一点。”

如果可以拨动时间，她是否会回到那一刻，绕过那片森林，与他永不相见？又或许缘分似她报恩，不在这儿遇见，便在那儿遇见。天已注定，他要为她乱了清修，她要还他一世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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