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红梅赞·夏】夜来幽梦乡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曲终人散。

——题记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柳月兮云娘，我要吃冰糖葫芦！

柳月兮指着不远处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说道。

苏流云：小姐，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

柳月兮我要海棠和葡萄的！

很快，苏流云便拿着一紫一红两串冰糖葫芦回来了。柳月兮笑嘻嘻地接过一串紫色的，迫不及待地送进了嘴里。

柳月兮嗯，太好吃了！

苏流云：小姐啊，你莫怪我多嘴。你一个女孩子家，要端庄些才好。

柳月兮咽下嘴里的东西，笑嘻嘻地说道：

柳月兮哎呀，云娘。你的思想也太古板了吧。谁说女孩子就必须得端庄啊？

柳月兮满不在乎，又咬了一口手中的冰糖葫芦。

苏流云：那……也不能像三天没吃过饭似的吧？

苏流云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

柳月兮停止咀嚼。她擦了擦嘴角，一粒冰糖便稳稳地沾到了手上，阳光一照，明晃晃的。

苏流云：瞧你吃的。

苏流云嘴上责怪着，却拿起手帕，轻轻地擦去了柳月兮嘴边的污渍。

柳月兮嘿嘿……那个云娘，吃——冰糖葫芦！

柳月兮尴尬地笑了笑，把一串海棠的冰糖葫芦塞进了苏流云的手里。

苏流云：小姐，我不爱吃，还是你吃吧。

柳月兮我……吃不了那么多。

柳月兮笑嘻嘻地推回了那只塞给自己冰糖葫芦的手。

苏流云：你这孩子，吃不了还买这么多。

苏流云摇摇头，轻轻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挺甜。

“嘻嘻。如果我不这么说，你能吃吗？着了我道了吧？”柳月兮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暗自窃喜，一回头却对上苏流云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她心虚地朝着苏流云笑了笑，后者也对她报以微笑。

苏流云：好了，该回家了。

柳月兮知道啦！

二人说笑着，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大片黑色的浓烟在空中翻滚着，熊熊的烈火吞噬着整座建筑，救火声，哭喊声与人群的嘈杂声连成一片。

“走水啦，走水啦！”一个戴着草帽的男子突然拦住了柳月兮的去路。

柳月兮什么走水了？

“你不是柳小姐吗？快点回去吧，你们家走水了，火势可大了……”不等男子说完，柳月兮就赶紧拉着苏流云朝家中跑去。

柳府的周围，聚集着大量人群，人群中有不少人拿着水桶在泼水，还有人在摇头叹息。

柳月兮爹，娘！

柳月兮哭喊着往里冲，苏流云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苏流云：小姐，小姐，你不能进去啊！

柳月兮放开我！我爹娘还在里面，让我进去！爹，娘！

苏流云：小姐，你冷静一下！老爷和夫人说不定不在府上，小姐，小姐！

……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在人们的努力之下，大火总算被扑灭了。一副副担架被抬了出来，有人请来了附近的郎中，可那郎中用手在鼻子下试了试，只是摇头叹息。

柳月兮爹，娘！

眼前的景象令她心中一震：残垣断壁，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昔日华丽的府邸在这熊熊烈火中全部化为灰烬。

柳月兮爹……娘……

柳月兮在满是狼籍的府邸游荡着，此时的她已是浑身无力，却还倔强着不愿放弃。

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欲言又止。柳月兮认出，她是附近茶馆的老板娘。

“柳小姐，你爹娘……在香茗居……”

不等妇人说完，柳月兮便调头朝母亲居住的地方跑去。

柳月兮爹，娘！

这里算是整个府邸最完整的地方了，可往日那些金银檀木，却也化为乌有。

柳月兮我爹娘呢？

柳月兮抓住一个人问道。

“您是柳小姐吧？老爷和夫人……”那人还未说完，一个老郎中从内屋走出来打断了他们。

“您就是柳小姐吧？”那老郎中头发花白，说话时白色的长胡子不停地颤抖着。

柳月兮老伯伯，我爹娘怎么样了？

那老郎中看了看柳月兮，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柳月兮请您告诉我，我爹娘到底怎么样了！

柳月兮抓住老者的胳膊，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你爹他……”这时，一副担架被抬了出来，担架上的人盖着白布，晃忽间，柳月兮突然看到一只手垂下，那手上的板指，正是自己最熟悉的东西。

柳月兮爹！

柳月兮扑了上去，抱着父亲的尸身大哭起来。

柳月兮爹，你醒醒啊！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以后一定听话，你醒醒啊……

苏流云：小姐！

苏流云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只觉得天旋地转。

苏流云：老爷……怎么会这样……

“柳小姐，不要看。这是你父亲最后的尊严了。”老郎中阻止了柳月兮去揭开盖在逝者身上的白布。

柳月兮谢谢您。我娘，她在哪……

“去见你娘最后一面吧。”老者拍了拍她的肩膀。

柳月兮跑进了内屋，苏流云也忙跟了进去。

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正如曾经无数个夜晚，在这里缠着母亲陪自己入睡。

屋子的尽头，是那张熟悉的床塌。床上躺着的，是那个最爱自己的人。

柳月兮娘……

柳月兮蹲下来，握住母亲的手，轻轻地唤道。

沈丽欢：月儿……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面露喜色。

柳月兮娘，月儿在呢。

沈丽欢看着女儿，用被火焰熏得微黑的手试去女儿脸上的泪水，黑色的眼眸中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独有的爱意，融入了一生的温柔。

沈丽欢：傻孩子，别哭。

柳月兮娘，我不哭了。月儿以后一定听娘的话，再也不任性了。

沈丽欢：月儿，娘和爹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沈丽欢看着自己的女儿，泪水从她的脸庞滑落，打湿了枕下的被褥。

沈丽欢：云娘。

苏流云：夫人。

沈丽欢看着这个头发已有些花白的妇人，十五年前的那个雪夜仍历历在目。

沈丽欢：云娘，谢谢您对月儿这些年的照顾。时间过得真快啊，从咱们相识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以前，我和她爹总是忙着自己的事，没时间陪着她。现在，我们想要好好陪着她，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流云：夫人，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一定会没事的，以后您和小姐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在一起的……

柳月兮抱住母亲：

柳月兮娘，您别说胡话。您一定会没事的！

沈丽欢：傻孩子，娘可是大家口中的神医，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情况？这一切，都是宿命，都是宿命啊……

沈丽欢看着深色的床幔，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眸子中涌出。

沈丽欢：云娘，月儿。

她牵起女儿和苏流云的手，把它们放在一起。

沈丽欢：云娘，月儿以后就拜托您了。请您，帮我们照顾好她……

苏流云：夫人，您放心。老身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苏流云眼中满是泪水，听到沈丽欢的请求，赶忙答应着。沈丽欢又看了看女儿，嘱咐道:

沈丽欢：月儿，你以后要听云娘的话，万不能像以前一般任性了。

柳月兮娘，您放心，女儿记住了。

一阵巨烈的疼痛流过全身，沈丽欢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丽欢：咳，咳……月儿，答应娘……以后不管……通到什么事，都……不可以伤人性命！

沈丽欢巨烈地咳嗽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听到母亲的话，柳月兮来不及多想，赶忙回应:

柳月兮娘放心，月儿都记住了。

又是一阵疼痛，但这次似乎减轻了许多，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沈丽欢挣扎着，用尽生凭最后一丝力气：

沈丽欢：月儿……我的……孩子。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手，无力地滑落，眼睛也终于合上，眸子里的光茫随之消失。当郎中用颤巍巍的手放在鼻下试探时，已然没有了气息。

沈丽欢走了。带着对女儿无尽的爱意和对人间无限的留恋，走完了她的一生。

油尽灯枯。

柳月兮娘……

苏流云：夫人……

柳月兮抱住母亲的尸身，眼泪无声地滑落。不知为何，自己竟不像以前那样大声哭泣了。

月朗星稀，微风习习。

柳易安与沈丽欢的尸身，已被抬入了灵堂。

整个柳府全部挂上了白布，尽管它已经被火焰吞噬的面目全非。

灵堂内，烛火摇曳，柳月兮跪坐在父母的尸身旁，双眼空洞。微弱的烛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隐约可见眼泪的痕迹。苏流云在她后面，默默地拭着脸上的泪水。

陈暖暖：月月……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黑暗，柳月兮回过头来，是陈暖暖。

柳月兮暖暖，你来了……

鹏浩奕：不，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放开我，放开我！

陈文睿：浩奕兄！你冷静点！

灵堂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一下子呆住了。

陈文睿：浩奕兄，你冷静点，莫要吵到他们。

刚刚在外面阻止鹏浩奕大喊大叫的男人也走了进来。随后赶来的，是他们的妻子。

赵敏萱：丽欢，丽欢……怎么会这样……

赵敏萱看着自己的闺中密友，此刻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笑。

明明，三天前还好好的。三天之前，他们还参加了孩子的成人礼，当时自己抽不开身，还让家人捎了礼物。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赶过去。上次她们见面，还是在街头的偶遇，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相见。

贾蓉：这……明明三天前还好好的……

贾蓉虽然与他们相识的晚，但多年的情谊也是有的。她掩面哭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鹏程：糊……月月……

鹏程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还是筱晓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柳月兮，用尖细的嗓音说道：

筱晓：别怕，你还有我们的。

柳月兮从她的怀抱中退了出来，无力地说道：

柳月兮谢谢大家。这件事先别告诉外祖父他们，他们还在救治那位重症的病人，眼下一定不能让他们分心。

陈文睿：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啊。

柳月兮咬了咬牙，说道：

柳月兮三天。帮我瞒三天。

陈将军叹了口气，示意女儿扶起柳月兮：

陈文睿：月儿，到伯伯家吧。以后伯伯家就是你的家。

鹏浩奕：还有鹏家，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你来我家，鹏程这小子可以保护你，筱晓可以照顾你。

柳月兮看着屋里的人，心里流过一股暖流，泪水也滑落下来。

柳月兮谢谢……谢谢大家……

将军府。

柳月兮陈伯伯。

陈文睿：怎么了？

柳月兮您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着火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陈文睿：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差人去打探了。

不久，消息传了回来：据救火的那些人所说，当时他们扑灭了大火，想要进去时却发现大门无法打开，于是便派了一个壮丁翻了墙进去，这才发现门口的一棵柳树被烧断了，正好横在了大门前，挡住了逃生路。而后门常年上锁，或许是因为更换不及时，锁芯生了锈，导致无法打开，于是后面的路也硬生生地断了。

柳府上下，百余条性命，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苏流云：后门的那把锁我曾给老爷提过不要用太好的，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砸开。谁知道……

说到这里，苏流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陈暖暖：月月，云娘，伯父伯母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还有柳府其他的人，官府已经通知家人认领尸体了。

柳月兮伯父，暖暖，谢谢你们。陈家的恩情，我柳月兮铭记一生。

多年后，当柳月兮再次回忆起这一天时，已然物是人非。

世界安静了。被火焰灼热的天空也变得冰冷下来。烈火熊熊，将少女的心，一点一点地吞噬。

明明身处烈焰之中，为什么如此寒冷呢？

——后记

下集预告：

“这是葬礼，你嚷什么嚷！”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们一定没有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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