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红梅赞·夏】柳尽花飞尽

这天下之大，任我闯荡。

——题记

三日后——柳府。

灵堂里，摆放着两口棺材，周围摆满了黄色的菊花。柳府的两位主人，静静地躺在里面。前来悼念的人披麻戴孝，默默地流着泪水，整个灵堂一片肃静。

柳月兮和苏流云在队伍的最前端，按照知宾【1】的指点，无声地走着葬礼的流程。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鹏浩奕：这是葬礼，你嚷什么嚷！

鹏浩奕很是愤怒，但还是因为害怕打扰到逝者而压低了声音。

“鹏老爷恕罪。刚才，刚才传来消息，泓济堂发生了爆炸，连带着沈府都没了……里面的人……全没了……”小廝看着鹏浩奕愤怒的神情，战战兢兢地说道。

柳月兮什么！

柳月兮只觉得大脑一嗡，随即天旋地转。突然，她推开推苏流云，发疯似地向外冲去。

柳月兮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们一定没有在里面……

从柳府到沈府，走路也就要二刻钟【2】。如今，却仿佛相隔万里。

柳月兮外公，外婆！舅舅，哥哥！

柳月兮大喊着冲向那条熟悉的街道，有人认出了她：“柳小姐，沈大夫他们在那！”

医馆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周围的好多建筑也被牵连，火舌吞噬着他们，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街道上三三两两地躺着或坐着受伤的人，逃出天生的人相拥而泣，失去亲人的人嚎啕大哭……柳月兮的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疼的难受，她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那里。

地上静静地放着四副担架，不多，也不少。

“柳小姐，沈大夫他们……在这……”刚才为她指路的那个男人说道。

柳月兮身子一歪，瘫在了地上。她的手颤抖着，神使鬼差地揭开了那块白布。

柳月兮啊！

尖叫声响彻云霄。柳月兮捂着眼睛，不敢再看那张脸。那是她的外祖父，那慈祥的面容，如今变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揭开其他的白布了。

苏流云：小姐……

苏流云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她将人搂在怀里，那人就在她怀里抽泣。

柳月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当她回到熟悉的柳府时，葬礼已经被撤下去了。

葬礼很快又张罗了起来。这次，两个人的葬礼变成了六个人。

呵，数字还挺吉利的。是怕他们路上走不好么？

葬礼上发生的一切，柳月兮都记不得了。总之，最后她是被抬出来的。

苏流云：小姐，你醒了。

睁开眼睛，仍是那熟悉的地方。枕边，还有熟悉的余香。

母亲。

柳月兮云娘，我这是在哪？

柳月兮舔舔干涩的嘴唇，一时间竟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苏流云：香茗居。

香茗居。丢失的记忆又被找了回来，可她已经欲哭无泪了。

柳月兮云娘，我们离开这里吧。好不好？

黑暗中，少女无力地问道。

苏流云：什么？离开这，我们能去哪？

柳月兮去哪都可以。我会行医，也会经商，爹娘留下的财产足够我们去想去的地方了。我们离开这里，去开始新的生活，以后我赚钱养您，好不好？

女孩握住苏流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

苏流云：好，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苏流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哭了出来。

“喂，还我们钱，还我们钱！”

“对！把钱还我们！”

柳府门前聚集了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喊着还钱。

陈文睿：大家少安毋躁，少安毋躁！

陈文睿揉着太阳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群人，天天在这里闹，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鹏浩奕：你们够了！我们又没说不给你们钱，柳家刚出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能缓两天吗？！非要这么逼人吗？！

鹏浩奕实在忍不了了，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他早就和这些人好好理论理论了。

那群人不说话了。

“但，我们投了那么多钱，至少把本钱还给我们呀。”一个带头的人说道。

“对啊对啊。”

现实总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底下就会有一群人附和。

陈文睿：各位，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请大家放心，你们的钱一定会还给你们的。但眼下还不能给你们，请大家再给我们几天时间。

“行吧，那就再等等吧。”那个带头的人说道。

人群就要散去，却突然有人站了出来：

“不行！这都多少天了，你以为生意那么好做吗？！你们知道我亏损了多少钱吗？！”

“可柳家刚出了这么大的事……”

“柳易安死了，可他女儿不是没死吗？叫他女儿出来！”

于是，人群又分成了两派：一派指责那些人不近人情，另一派则叫着要让柳月兮出面。

鹏浩奕：都闭嘴！再闹事就报官了！

“有本事你去呀！老子要回自己的钱他妈的天经地义！”

人群又乱成一锅粥，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们：

柳月兮都住手！

柳月兮在苏流云的搀扶下来到大门前，她的脸上苍白，眼下还有一圈乌青。

柳月兮我听说大家要找我，敢问有何贵干？

“你就是柳月兮吧？我们给你爹的生意投了不少钱，现在你爹死了，你得把钱还给我们！”

陈暖暖：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样！

陈暖暖气不过，想与那人理论一翻，却被柳月兮制止了。

柳月兮看了看那人，肥头大耳，满脸麻子，一脸奸相。

奸商。柳月兮得出结论。

柳月兮张伯伯，您别急。诸位，小女家中最近出了些事，给大家带来麻烦了，实在抱歉。钱今天就可以给到诸位，还请诸位拿着书契到寒舍来。

“书契？”那麻子愣了一下，“什么书契，没有！”

陈暖暖：怎么可能！没有书契你怎么投的钱？

“我……当时我们口头协议，我跟她爹关系不错，就没签书契。不信你问问他们！”麻子指着身后的一群人说道。

“对对对！”那群人赶忙附和。

柳月兮既然这样，那张伯伯您可能得等几天了。

“不是，你他妈的是不是想赖账？告诉你，老子是看在你爹娘都死了，就剩你一个人的份上没给你要利息，今天这钱你必须得给我！”

鹏浩奕：我们就不给！你空口无凭，凭什么给你？！

人群中有人嘲讽道：“老张，你该不会想空手套白狼吧？”

“谁说的！老子实打实投钱了！柳月兮，老子告诉你，今天要是不把钱给我，他妈的要你好看！”说完麻子一挥手，身后的那群人便抄着家伙往柳府里冲，陈文睿见状连忙让从陈家带来的人阻拦，鹏浩奕和陈暖暖则护着柳月兮和苏流云。

筱晓：让让！

之前去报官的筱晓带着衙门的人及时赶到，以麻子为首的人一看衙役来了，想脚底抹油开溜，却还是被训练有素的差役们全部抓住了。

柳家钱庄里，一群人排着队，领回了他们的钱。

柳府——香茗居。

陈暖暖：月月，你真的打算离开这里？

鹏程：月月，你和云娘可以去我家，我们不收你钱的。而且，你在我家我可以保护你，筱晓可以照顾你。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我爹娘就是你爹娘。

柳月兮看着自己的闺中密友和青梅竹马，往日的情景一一浮现。

柳月兮暖暖，鹏程，谢谢你们。但是我想自己出去闯荡一番。

鹏程还想再劝，筱晓拉住他，摇了摇头。

筱晓：我认为我们应该尊重她的意愿。月月，你尽管去闯，如果哪天闯不下去了，就来找我。

柳月兮好，谢谢你，筱晓。谢谢大家。

柳月兮看着屋里的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笑。

翌日。

柳府的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几个家丁正往马车上搬行李。

陈暖暖：月月，路上小心。

鹏程：你打算去哪里？

鹏程问道。

柳月兮不知道，走走看吧。

昨日柳月兮把钱给了那群人后，就把剩下的钱全部取了出来。好在柳家家底丰厚，再加上沈家的，足够支撑她们去想去的地方了。

鹏浩奕：月儿，来，拿着。

鹏浩奕把一叠东西给了柳月兮。

柳月兮鹏伯父，我不能要……

赵敏萱：月儿，你拿着吧。我们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多为你准备些盘缠了。

贾蓉：每到一个地方，记得往钱庄里存点钱，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贾蓉嘱咐道。

陈文睿：还有，住的地方千万不能太偏，晚上睡觉一定要锁好门，宁愿花贵价钱住大客栈，也不要贪图便宜住小客栈。万一遇到黑店，丢钱是小事，丢命可是大事。

鹏浩奕：要是钱不够就写信过来，我们给你寄过去。

柳月兮看着围成一圈的人，很是感动。

柳月兮谢谢伯父伯母，谢谢大家。我都记住了。

筱晓：要不我和鹏程还是跟你们一起吧，等把你们送到想去地方再回来。说实话，你和云娘孤身一人，我实在是不放心。

筱晓劝道。

柳月兮不用了，谢谢你们。

看到筱晓担心的莫样，柳月兮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柳月兮好啦！我哪有那么弱，还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好不好？

苏流云：小姐，我们该走了。

苏流云把最后一点行李放上了马车，提醒道。

柳月兮我……走了……

陈暖暖和筱晓同时抱住了她：

陈暖暖：月月，不管在哪，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柳月兮放心，我知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陈暖暖：嗯

筱晓：月月，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多保重。

柳月兮好。你也是，多保重。

鹏程：嘿。糊涂虫，以后我保护不了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糊涂虫。他又叫自己糊涂虫了。反正，就要分别了，能再听一次这个称呼，也挺好的。下次想再听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柳月兮放心吧，我知道。你以后要听伯父伯母的话，也不许惹你姐姐生气。

鹏程看看她，点了点头，难得没有反驳筱晓是他姐姐的事情。

柳月兮大家，我们走了，再见。

马车缓缓行驶，周围的景物一点点向后退去。她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或悲或喜，年少时的懵懵懂懂，与伙伴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柳月兮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下来，她掀开帘子，挥手告别，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才重新坐了回来。

十五年的情感，又岂能轻易抹去？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后记

作者有话说：

【1】知宾：主持葬礼的人。

【2】二刻钟：三十分钟。

下集预告：

“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回来。”

“不知姑娘可否成婚了？”

小琳：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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