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回家

邵敬轩只在医院住两个晚上，也不好请护工，沈凌这两晚上就自己陪着。

本来翟灏要来替第二天，但沈凌还是把他丢回去，让他做英语卷子去了。眼看着下一次月考在即，他希望B班英语能更进一步。

第三天，沈凌上完上午的英语课就到了医院，带着邵敬轩找医生复查了一下。医生让他们各种仪器过了一遍，然后大手一挥，让人回家休养去了，还附带了一张注意事项。

出院的时候，他给邵敬轩的父亲打了个电话，但除了得到对方的感谢以外，在没有什么更多的回应。

走出医院，邵敬轩想自己打车回去，但沈凌一把把他塞进了自己那辆白色高尔夫，轻车熟路地往他家开去。L市本来就小，走过一次的路他都记得很清楚。

“老师，我自己回去可以。”邵敬轩捏着安全带，一身不自在。虽然车已经开上了道，他还是努力争取，希望沈凌能在路边停下放他下来。

沈凌瞥了眼他打了石膏的腿，不置可否。

邵敬轩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但还是没能造反，只能继续面瘫的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到了楼下，邵敬轩不想让他上楼。泛泛之交理应止步于此，如果让他上去，好像会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

沈凌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觉得学生腿脚不方便，理应把他安全送回家，交付给家人照顾。而且他还是觉得内疚，想着要好好补偿。更何况，这可怜的娃爹娘都不来照看，他就只好自己上了。

这时候临近中午了，太阳晒得人难受。他也不管邵敬轩的推拒，一把抓了他的手走进了电梯间，躲避恼人的阳光。

邵敬轩发现这人无论如何也赶不走，一副真能陪他站在这儿天荒地老的模样，只好认命进了电梯，按了楼层。

沈凌跟着他进了房门，本想向他家里人打个招呼嘱咐几声，但宽敞的客厅空无一人，整洁冷清得都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沈凌很疑惑：“你家老人呢？”

邵敬轩更疑惑：“什么老人？”

“你家没有老人陪你一起住吗？”沈凌知道邵敬轩父母都很忙，总在外地，所以他总以为他们家里有老人陪着他一起住，只是监管不力导致这个孩子成绩下降得厉害。但这个冷清的房子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其他人。

邵敬轩在他的搀扶下跳到沙发上：“没有。老人在老家。”

“那你一个人住？”沈凌扶他坐下。

“嗯。”

“......”

沈凌实在是有些气。怎么说这也还只是个高中生，父母都不履行监护义务的吗？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原本沈凌以为邵敬轩家里会有人给他备好午餐，可是看样子，要是自己也不管的话，他就只能吃外卖了。

“家里有什么菜吗？”沈凌看了厨房的冰箱问道。邵敬轩家里大，厨房也大，但里头陈设少得可怜，看上去从来没开过火。

“没。”主人坐在沙发上，看他好奇地四处探头。

“我开冰箱看看哦？”沈凌尝试征得主人同意。

他见邵敬轩点点头，过去打开冰箱门。果然，这冰箱空得跟新买的似的，只有几罐看上去像拌面酱一样的东西，其他什么也没有。

“你真的住这儿？”沈凌问道。

邵敬轩又点点头。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碰过那个冰箱了。他没时间也没心情自己做饭，更何况吃了他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会让他更没心情，所以基本上都是在外面解决。

沈凌四处转了转，发现这个偌大的四房公寓，看上去跟个样板房似的 ，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几乎都是空空荡荡，没点人气，四处都透露疏离的感觉。只有角落的一间房，可以从虚掩的房门看见里头一张乱七八糟的书桌。

一个家，看上去却是两个世界。

沈凌皱眉坐回沙发：“你妈都在外地？”

“嗯。”

“那你爸呢？最近他不是回来了吗？怎么好像也没住在这里？”

“......”

邵敬轩又沉默。

沈凌知道这个话题肯定戳中了什么，但有些事情想要解决，伤疤还是要揭的。

沈凌认真地看着他：“敬轩，我问你。”

邵敬轩很不自在，低垂眼眸看着地上冰冷的瓷砖。

“你爸妈他们......”沈凌看着突然又咬紧了后槽牙的邵敬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下去。他很明显地在拒绝。

你爸妈他们不住在这？

你爸妈他们不照顾你？

你爸妈他们都哪儿去了？

无论是哪一个问题，都让沈凌觉得很难问出口。

邵敬轩明白他要问什么，但是他本能地拒绝这个话题。他并不希望和别人谈起，不希望别人来了解。因为那些人给他的廉价同情最后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他讨厌嚼舌根，因为他知道被嚼舌根的人的痛苦。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沈凌看着邵敬轩明显的抗拒，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医院病房门口的男人。邵敬轩这时的表情，和那个男人复杂的神情很相似。很多东西，是外人无法解读的。

沈凌左手握了握拳，最后放在了腿上，放弃了这个话题：“要不到我那去吧，随便做点吃的。你这里都弹尽粮绝了。”

邵敬轩看着这个人一秒钟从刚才的欲言又止切换成轻松愉悦，十分无语，不过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立场。他知道，虽然沈凌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见，但如果他拒绝，沈老师也绝对有办法把他拖过去。

于是沈老师又把邵同学搀扶下了楼，装进他的小车，往他学校旁边的公寓去了。

还好两边都是电梯房，沈凌不用太费劲就把邵敬轩给弄进了屋子。

沈凌的公寓不大，但很清爽，被他打理的很有生活气息。

一打开门，就听“喵喵”几声，一只蓝白英短在两人脚边嚎了起来。

那只蓝白英短大头猫！

原来是有实物的。

沈凌脱了鞋，拿脚蹭了蹭猫头，那只猫就开始整个地往他脚上黏，还一脸享受的模样，看得邵敬轩头皮发麻。

“兮兮，想我没？”沈凌一边用脚蹭着，一边贱贱地说。

“西西？”

“呃，是兮兮，脏兮兮的那个兮兮。”沈凌一边蹭猫一边挠鼻子：“因为他总是随地乱躺，我觉得他脏兮兮的，所以就叫他兮兮了。”

“......”真是清奇的脑洞。

沈凌没太纠结这个，两人都换了拖鞋，他把邵敬轩领到沙发上坐下，就进了厨房。

他这屋子的厨房要比邵敬轩家中的小一半，但五脏俱全。邵敬轩靠在沙发上，听他在里头捣鼓没十分钟，就端出了两碗葱油拌面。

葱油的味道香极了，一下把邵敬轩胃里的馋虫给勾了起来。

沈凌把面端到茶几上，开了电视当背景音，两人就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邵敬轩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还边吃边神游。但沈凌不是，他一直觉得吃饭就是交流感情的时候，所以这时候沈老师的话特别多。

“医生说了，这段时间你都得多注意，伤口不能碰水。”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呀？你一个人住什么都不方便。”沈凌忧郁地捧着碗看着他。

“我可以。”

沈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哟，没想到还挺要强。”

“......”

“你这么要强，怎么不用在学习上？说不定能成学霸。”

“......”

聊着聊着，邵敬轩的碗里早空了，沈凌的还剩下大半。

“你怎么吃得这么快？！”邵敬轩把空碗往茶几上一放，沈凌才发现他早吃完了。

“正常速度。”

正常速度？那我这是不正常速度？

沈凌也知道自己吃饭的时候总爱聊天，又细嚼慢咽，所以吃得很慢。和朋友们一起吃饭，他往往都是最后那个光盘的人，所以莫名其妙给人留下了吃得特别多的印象。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吃饭速度才是正常的，毕竟吃饭是享受，不是赶着去投胎。想想看，一桌人坐下来，没五分钟就稀里索罗全吃完了，那接下去是坐着聊，还是换个地方继续吃？想想都尴尬。

不过既然邵敬轩都吃完了，他也不好再捧着半碗面唠嗑，赶紧把剩下的给扒完了。

午饭吃完了，邵敬轩不知道该干什么。沈凌没发话，他就只好继续在沙发上坐着。

如果是在自己家，如果没有沈凌催作业，那他应该会直接躺床上睡觉或发呆，反正也无事可做。

沈凌难得和他心有灵犀。他拿起了遥控器换了几个台，不是广告就是电视购物，就转头问邵敬轩：“要不要睡会儿？”这差不多也到了平时午休的时间了。

自从进了学校，沈凌的生物钟就固定了，中午不睡整个人就觉得被锤过一样。

邵敬轩对这个建议满意地点头。

沈凌这个小公寓只有一室一厅，但当时为了以防万一，他让房东拿走了灰扑扑的旧沙发，自己买了一张米色的带贵妃榻的沙发床，平时当沙发用，如果有人要留宿，就可以拉平了变成一张床，柔软有弹性，感觉比一般的床垫还要舒服。

邵敬轩看着他献宝一样地扯开那张沙发床，又到房间里给他翻出了一床凉被，嘱咐了几句，就拿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邵敬轩躺下，听着卫生间里一阵水声，盖着凉被纳闷儿。睡个午觉，还要洗漱一番？

过了一会儿，沈凌换了一身家居服走出来，一身水汽。

邵敬轩很无语，用得着那么精致吗？睡个午觉还洗澡？

不过这时候的沈凌看上去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平时他就挺温和的，这会儿好像又柔和了很多，好像一个澡洗掉了他身上浊世的尘埃。

邵敬轩心里有些微妙。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住在同一屋檐下，也很久没有和别人有什么密切的接触。而这一下，他身边的色彩好像突然鲜活了起来。

沈凌看他躺在沙发床上，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自己，笑了笑：“刚从医院回来，洗个澡舒服些。你要不要擦一擦？”

邵敬轩赶紧摇了摇头。

沈凌觉得他可能不太方便，自己擦不到后背，安慰道：“没事，我可以帮你擦。”以前大学住宿舍，就算活得再精致，一帮子爷们儿也经常一起泡澡。

没怎么跟人亲密接触过的邵敬轩吓得直接闭眼装死：“我睡了。”

沈凌觉得很好笑，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容易害羞。看他这么不乐意，就自己进房间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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