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回家

校门口那家店的可颂很好吃，是最近才出的新品。

小城市本来就不多这种新奇的玩意儿，很多都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带回来的，小资气息浓厚，不便宜。

自从那天尝过沈老师给他买的可颂后，邵敬轩偶尔也会让翟灏给他带两个当早餐。翟灏这个多动症精力总是充沛得无处安放，早起是他的常态。

“诶，我说，邵同学。不要让资本主义的奢靡作风侵蚀了你这个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啊。”翟灏把两个可颂丢给邵敬轩，微信里收了他的红包。学校附近的其他面包店里，一个普通面包撑死也就五块钱，但这个什么可颂，长得不大，一个就要十几块，这两个下去，快要抵得上他一天的伙食了。

学生时代手头总是不太宽裕，大部分学生的兜里都只揣着爸妈每天给食堂吃饭的钱，就再没余裕了。

邵敬轩没理他那满脸心疼的样子，三两口就解决掉一个，五六口就干掉了全部，半口也没施舍给他。然后掏出昨晚上写好的作业，丢给翟灏。

翟灏接过来翻了翻：“啧啧啧。你说老师能看懂你这么艺术的字体吗。”肯定的一个问句。他扫了几页，估摸大概有百分之六七十是不能看懂的。心疼那些老师三秒钟，就这鬼字，他看都不想多看。

“说得好像你的字多优美似的。”邵敬轩把作业丢给翟灏就算完事儿了，剩下的他会帮忙给那些个科代表。他掏出一本英语书往桌上一摊，趴下准备享受晨读的睡眠。

自从在小花园聊完后，邵敬轩基本能做到每天把作业给做完。有时候可能会可以忽略某一两科，比如语文的作文，但整体来说，已经让一众老师感到欣慰了。其中沈老师的感触最为深刻，尤其是当各科老师都到他这来表扬B班的邵敬轩表现有进步时，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沈凌把这视为自己的一个成就。虽然还不够大，但证明了他努力是有效果的。

他越来越觉得邵敬轩不是其他老师口中的“刺头”。他应该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不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几次谈话就开始认真（？）对待。他只是不小心迷了路，需要有人一步一步带领他走出迷途。

第一步目标基本实现，接下去要想想怎么达成下一步。

为什么说是基本实现呢？因为正迎面走过来的语文老师有话说。

B班的语文老师是个持重的中年男士，也是沈凌爸妈的朋友，沈凌喊他叔。当年沈老师还在这儿念高中的时候，常常去他家里免费补习。沈凌的文学造诣也是得益于当年的熏陶。

“哟，杨叔叔。还没下班呢？”沈凌放下已经收拾好的包，从一旁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请他坐下。唉，一看就又是来告状的了。

杨叔叔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凌凌啊，进学校也快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挺不错的。”沈凌礼貌地边点头边说。幸好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都走了，不然让人看见这一老一少勾肩搭背还怪尴尬的。沈凌进学校的时候，也没告诉其他同事在这学校认识谁，和谁什么关系，也就一些年纪大的、当年教过他的老老师们心照不宣地见到他微微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了。

“我看你状态是不错。B班老师都说你挺负责的，那个邵敬轩都开始交作业了啊。”杨老师挺满意。

沈凌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哪里，还要继续努力，还要继续努力。”

杨叔叔知道他夸不得，直接说：“确实还要继续努力。那个邵敬轩语文作业还都不交。怎么其他科都交，就语文不交呢？”

沈凌有点郁闷，心说我也不知道啊。“他完全没交过吗？”

杨叔叔想了想：“交过一两次，不过大部分都没交，特别是作文，从来没交过。”

沈凌了然地点点头。他也问过一些任课老师，大部分的反馈都是，邵敬轩只做自己会做的，剩下的基本鬼画符。

他真的严格遵守了自己对他的要求，只是把作业纸写满了交上去而已。作文这种东西，估计他根本不会考虑去写。“杨叔叔，我估计，现阶段，他不太能完整写完一篇八百字作文。”

杨老师认同地、严肃地点了点头。

“要不您看这样，我给他找本范文合集，然后每次让他根据您给的题目，筛选出一篇，抄下来交给您？”

杨老师看了看沈凌，一脸困惑？老师让学生抄袭作业？

沈凌一脸认真地解释：“您看啊，现在让他写，估计是写不出来的。他就是缺少积累，平时都在睡觉，估计也没怎么看书。干脆就把做作业当做积累的一个过程，让他多看几篇，抄一抄，多少也有些印象，抄多了，说不定以后就能写出来了。”

这道理理论上是没错的。想要输出内容，必须现有足够的知识输入，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就是这个道理。

杨叔叔严肃地想了想，点了点头：“你决定，我只管收作业。”说完起身，冲他摆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吃饭吧，一会儿你妈又催命了。”

沈凌见他默认了，高兴地点头：“诶，好的好的，您慢走啊，帮我跟阿姨问好！”

回家吃了饭，沈凌就去了书店。琳琅满目的教辅挑了他一个晚上，终于找了一本他觉得还行的写作范文集，买了后，遛着弯儿往自己的小公寓走。

这小山城不大，空气很好，夜里气温和白天比下降了不少，走路散步十分舒服。

虽然他一般还是回家里吃饭，但因为早上要惨无人道地早起，而他们家前几年搬到了比较远的新区，所以他干脆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套房，吃完了饭就过去住，免得第二天早上太过匆忙。

已经将近十点，这片老区的街上已经没多少行人了。他快要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发现前面远远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歪歪斜斜地靠在路灯旁，瘦瘦高高，嘴里叼着忽闪忽闪的烟，低头专注地刷着手机。

他皱着眉，悄悄走上前，确认了是谁后，二话不说把他嘴里的烟给拿走了。

邵敬轩看手机看得专注，冷不丁被人拔了嘴里的烟，噌一下站直了，转过头来正想骂人，却看到沈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手里捏着那支倒霉的烟。

他被沈凌看得头皮发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就他的经验来说，这时候还是装死比较有救。

沈凌看他不说话，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嗯灭了烟，丢进桶里。然后走回来，冲邵敬轩伸出手掌。少年习惯的咬着后槽牙，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开书包，将里面的半盒烟掏出来放到了沈凌手中。沈凌看了看烟，没动，还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没了。”邵敬轩低头看地。

“打火机呢？”沈凌冲着他的书包抬了抬下巴。

邵敬轩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了。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放在了沈凌手中。

好家伙，居然是个Zippo。

沈凌收了烟，抓着那个Zippo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古铜色做旧磨砂表面，大气有质感。

看来是个有钱又有品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估计会很有女人缘。

他把玩了一会儿手里的打火机，非常为人师表地抬头对眼前比他高的少年说道：“同学，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

邵敬轩又开始垂眼入定：“知道。”

“知道还抽？这会影响大脑发育的。”

“......”

“你跟我保证，以后不抽烟，我就把打火机还给你。”

“......”不抽烟我还要打火机干嘛？不过一息尚存的求生欲让他很快就回答了一个“好”字。

沈凌很满意，把打火机塞回给他，然后盯着他手上的手机。

邵敬轩觉得肝疼了。想了想，直接把手机交了出去。

现在的高中生，条件都那么富裕吗？想当初自己念高中的时候，还没碰过手机呢。这半大孩子一手zippo一手苹果的，在同学中难道不会招人恨吗？

沈凌倒是没接他的手机，反而是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口道：“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

邵敬轩呆愣，十分抗拒这个行为，但是沈凌已经打开了扫一扫凑了上来：“来，你快开二维码，我扫你。”

邵敬轩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他每天都这个点从这条路往回走，从来没有碰到过沈凌，今天这是什么奇邪的日子？他当然不知道，平时沈凌都是打车回家，今天去书店挑完书后，突然兴起想吹吹夜风，这才走路回来的。

他又不能就这么跑了，也不能当场砸了手机，只能乖乖地打开二维码，让沈凌扫了扫，在他的监视下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沈凌见已经成为了好友，把手机塞回口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平时少用些手机，尤其是在学校里，被抓到就得被没收了。”

“嗯。”邵敬轩让自己尽可能礼貌地回应了一下。

“有什么事就微信告诉我，知道吗？”

“嗯。”

“哦，我都忘了，你们差不多刚下自习吧？”

“嗯。”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嗯？”邵敬轩一惊，觉得自己听错了。

L中大部分没有家长接送的走读生都会坐晚班车回家，少有学生大半夜独自走那么老远的。沈凌觉得不太放心：“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邵敬轩无语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沈老师。不安全？谁？

“老师，真不用。”

沈凌没看出对方对自己身高的鄙夷，还是坚持：“没事，走吧，你带路。”

邵敬轩：“......”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好好学习语文了，这样才能不带脏字地拒绝和骂人。他本来就没打算往家走，可这个烦人的新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毛病，非要盯着他不放。

最后，他还是在对方的紧迫盯人下回了家。

邵敬轩的家在一个不错的小区，环境好，安保好，都快算上富人区了。沈凌跟着他进了小区，看着他进了单元楼，才往回走。对于他来说，照顾学生的安全是他的责任，这孩子的爸妈好像常年都在外地，家里的老人不一定管得动，他理应多上心些。

但邵敬轩并没有领这份情。他进了家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将书包随手一扔，整个人窝在了沙发上。

他已经很习惯这种黑暗了，窗外远处的夜景灯光照射进来，将客厅亮度衬得刚刚好。

他发了一会呆，起身收拾了一下，换下一身校服，又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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