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也教她们练武,跟教我一样。
我妈说我爸:“多余,眼前儿的小子里谁也打不过我儿。谁敢欺负咱丫头?别练了,看粗了手。”
我爸乐意教,说:“当玩儿。”
我们一家子都觉得巧恩二愣子缺心眼儿,谁知道她是块练武的材料。别看是女孩儿,有劲儿。来我们家吃的大肘子、血豆腐感情都没糟践,别看不胖,都长力气上了。
踢标靶踢一下午,汗里捞出来的一样,再出腿还是有劲儿的,拧着小眉毛一声断喝,能踢拿靶子的小同学一个趔趄。
比她大三岁的陈恒给她举着靶子练踢腿。
巧恩没事儿,陈恒转天胳膊都抬不起来,哭天抹泪儿的,说不练了。
我妹妹就是这么虎势。
我爸可高兴了,搂着巧恩,亲,说:“是我闺女,想吃什么?爸给你买去!”
巧恩奶声奶气地说:“吃毛血旺!一盆儿!”
在场的师叔,师哥,师姐哄堂大笑,把大伙儿乐得跟什么似的,这个虎妞啊!
悦恩练功也挺好,但是没意外,悦恩聪明,爱动脑子,进步快,但是中规中矩。
陈恒不跟巧恩对练了,我爸让悦恩和巧恩练。悦恩和巧恩一对面儿就怂了,嗷一嗓子扭头就跑。
我爸说:“你咋了,闺女?”
悦恩说:“我不跟妹妹打。”
我爸问她:“为什么啊?”
悦恩说:“爸,跟妹妹打我看着跟自杀似的。你给我换个人,打巧恩我眼晕。”
我爸就喷了。不得不说悦恩很有道理!
我爸就把巧恩交给我了。
我爸自己教悦恩,谁不喜欢嘴甜哄人儿的闺女呢?
就算是我爸教,悦恩也不如巧恩进步快。
悦恩分心的事儿多,大闺女,念书、练功、帮我妈做饭、归置屋子,长女持家。
我妈爱悦恩,说悦恩忙活的才是正经事儿。
我老看见悦恩和我妈在家一块儿干活儿、做饭、包饺子。
娘儿俩一边儿干一边儿乐,亲生母女也就这样儿了。
悦恩干家务挺多的,还做针线活儿,手指头都经常豁口子,老包着创可贴。
我妈说:“不行不做了。现在什么时兴的样式买不来啊。”
悦恩苦笑:“妈,您别管,我爱做。”
悦恩针线活儿很好,还给我绣过枕套儿。
结果我把枕头借给巧恩睡了一中午,让巧恩给我流了一枕套儿的哈喇子。我真有心揍巧恩一顿,可是看着她睡着了的那个可爱的德行,手又放下了。
我也劝悦恩:“别做了,瞧你那爪子。”
悦恩脸红了,眼圈儿也有点儿红:“哥,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什么,不就是做活儿么,哭什么啊,赶紧哄她:“行行行,咱做,做还不行吗?”
我那次出门,看见绣花用具,特意给悦恩买了一套回去,十色丝线闪闪发光。
悦恩可高兴了,高兴地亲了我一口。
我爸后来跟我说,他把巧恩交给我带有很多考虑。因为我爸早想明白了,当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不会太长,我要是继承家里的产业早晚得干教练。这行里的韩国老师傅有句话:母猫的第一窝崽和师傅的第一个徒弟都不会太健壮的。
意思是说母猫第一次下崽不会带小猫死亡率高。师傅第一次教徒弟不会教有出息的不多。
我爸是很有声望的跆拳道教练了,他希望我早早地试试看教徒弟的感觉。反正把巧恩教坏了也无所谓,不会有家长打上门。我们家巧恩打得好是锦上添花,打得不好我爸养她在家吃饭。
我爸不给我悦恩是因为,悦恩心细,我绕不过她。
我爸给我巧恩是因为,对于任何一个裁缝师傅巧恩都是块蜀锦。有这样力度和韧性的孩子,我随便教教,她的成绩都不会以后让我难堪的。
我爸外粗里细,想得是到到的。
就这么着,穿着白色道服的巧恩跟在了我屁股后面。
我妈别有用心地说:“他爸,你想的也太长远了。”
我爸装没听懂,跟我说:“没事儿,教呗。反正她打不过你。”
我看着巧恩,巧恩看着我。
拉开架势,我们俩就打成了一片。
后来我们俩就腻在一起了,我在道馆被我妹黏着,就跟她在家黏她姐一样,一贴老膏药。
巧恩很喜欢练功,很勤奋,不用我爸督促。
她的表现超出了一个小女孩儿对于辛苦的畏惧。我勤奋是因为我爸和大师哥一天到晚盯着我。
巧恩勤奋……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能想象一个小姑娘不爱看动画片爱在道馆压腿吗?
我问过她:“巧恩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练功啊?”
巧恩眨着眼睛告诉我:“练功不用跟他们说话。”
把我噎得不要不要的。
就这么着,我开始了授徒生涯,我这师傅当得不是很尽心,基本上还是我爸管着。我心情好的时候帮巧恩压压腿,学习忙的时候把巧恩扔给我爹。
我书念得很好,这让我爹很震惊:我们家好几辈儿没出过会念书的男孩儿了。
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爸都让老师表扬得五脊六兽的,觉得我大有前途。
于是我管不管巧恩练功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反正我以后大概能自己找个饭碗。
我越大就越忙,念书、练功,甚至跟我爸出去比赛,实在时间不够。
而且我妈还让我管管妹妹们学习。我管了管,管的很粗糙,大概看看作业,对了不言声。错了起脚踹。
悦恩要脸以极,我打一下儿半个月不理我,我只能赔不是跟人家好说好道。
巧恩可以打,而且还还手,小豹子似的,挨打了脸上就俩字,不服。
于是我接着打,起飞脚踹,巧恩结实,踹不坏,直接打到她服了为止。
服了接着给我写作业去!
这招非常有用,我妹妹们的功课都让我打得很好很好。
十来岁的我很自豪。
我大师哥江源看着我这么打巧恩眼珠子都直了:“女孩儿是不能这么打的!”
我回头看江源:“这么打很管事啊。”
江源翻着白眼摇头:“少爷,我懒得说你。”
我后来想,好多祸根就是这么埋下的,那个时候我太骄纵,脑子里就一个概念:不对我心思的,打一顿就好。
长大了之后我才明白,这样是不对的。
巧恩到十二的时候,就对我就很有用了。她的个头儿蹿起来了,力量好,动作幅度大,速度快,有条件跟我对练。我爸给巧恩打了一个非常好的底子。
我很相信:人会输在起跑线上这句话。我不是一个天赋非常好的人。但是从小给我喂招的是我爸的首座弟子,江源大师兄入选过好几次国家队。
鸟随鸾凤飞得远,师兄们把我拉扯得很棒。
别人夸我,我爸就谦虚:“长白天天让师兄们带着打,打也打出来了。”
我爸这话其实是说给我江源师兄听的,师傅不好意思当面谢徒弟。
可是给了我一个错误的信号,让我相信了一件事儿:打,是可以打出来的。
等我十六岁的时候,正是我爹的生意到了一个巅峰的状态,爸忙,带着好多师兄出国打比赛,名声鹊起。
牛人都出去之后,家里只剩小猫三两只,我都独孤求败了。
于是我拽着刚长毛的小豹子巧恩连教再比划。
巧恩的优势是随时随地的,早上我起早了,晚上我睡不着,今天念书好心烦,放假了没有事儿。巧恩二十四小时在我身边,我最可恨的时候,早上四点半拽着巧恩起来和我对腿。
十二岁的巧恩有起床气,让我晃荡着睁开眼睛,就已经是勃然大怒的状态了。
匹夫之怒,以头抢地。巧恩之怒,武疯子发力。
巧恩虎上来“咣咣咣”踢得我左支右绌的。
狂风暴雨的攻势,非常对我心思。
江源师哥一般不敢这么跟我打,一怕我受伤,二怕伤到自己。
而我的巧恩妹妹心无杂念,只存了:打死你我回家睡觉的心。
真虎,跟男孩儿似的。
我跟我爸说:“能抵御巧恩,我觉得我都能抵御全世界。”
我爸不信,自己下场试了试,笑得跟什么似的:“这哪是闺女啊,这是个小子。你哥十二的时候都不如你。”
巧恩就这么让我拉着拽着,进步特别大。
大到我爸也开始带着巧恩出去打个比赛什么的,巧恩拿过市里少年组的冠军,特轻松地拿的。
巧恩下台的时候跟我爸说:“不难,跟玩儿游戏打怪差不多。都不厉害,就是人多,得耐心地多打一会儿。”
我爸捂着巧恩的嘴,觉得实在是得罪人。
那一阵子我们俩泡在道馆的时间很长。我帮巧恩压腿,巧恩帮我揉肩。
我瞪眼看着她的腿越来越长,腰越来越细,和我过往的回合越来越多。
然后巧恩打和她同龄的师兄师弟跟切大白菜一样顺手。
我一般让巧恩先跟别人打,巧恩的腿是越踢越开的。
她是那种少有的越打越狠的孩子,腿下有风,连KO几个人之后,血气上涌,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眼神刚烈,眉毛一抬煞气腾腾。她出汗的时候连脖子带脸都是娇艳的血粉色,特漂亮。我试着用白毛巾给她擦,她的汗印儿都是浅浅的淡红。
一般巧恩熬到这个份儿上我才跟她过招,巧恩的攻势罡风阵阵,我打着特别过瘾。
我给我爸看巧恩用过的毛巾,点点滴滴桃花色的汗。
我爸一个韩国朋友眼珠子都瞪圆了,说:“这孩子,简直是匹汗血的马。”
巧恩斜眼看人家:“叔叔,我不是马。”
金叔叔乐了:“对对对,不是马,不是马,哪有这么厉害的马,我们巧恩是胭脂虎。”
胭脂虎!
这名儿后来就叫开了。
把我妈气得:“说我们家闺女是母老虎,这以后怎么出门子?”
巧恩就乐:“妈我不出门子。我守着你。”
我妈指着巧恩的脑门子:“胡扯!”可是我看得出来,我妈心里是很美气地。
后来金叔叔跟我爸说:“五万美金,这孩子跟我去韩国吧。打道馆挑战赛去。”
我爸不给,说:“我这闺女就是打着玩儿。”
巧恩“哇”了一声:“我这么值钱了。”
悦恩眼珠转转,声音凉凉地:“是啊。巧恩不是赔钱货了。”
那话音儿,我都听出来酸了。
巧恩就抱着悦恩的脖子:“姐姐,你吃醋呢啊?”
悦恩推她:“去去去,有能耐躲开我。”
巧恩吓得脸都白了:“没能耐没能耐。姐姐我挣了钱都给你。”
悦恩就乐了:“谁要你的!”
巧恩怏怏地。
悦恩问她:“妈昨天教给我炖肘子了!”
巧恩就飞起来了:“我要我要!”
恩之噬血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