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让悦恩和巧恩给她们俩磕头,叫爹妈。给我磕头,叫我哥哥。
从来没人给我磕过头,我很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
我爸说,长兄如父,我受得起。
悦恩很乖巧地跪下了,给我爸妈磕响头,甜甜地叫:爸妈。
我爸妈喜欢得不得了,给悦恩戴了一只赤金的长命锁。
悦恩扭过身,规规矩矩地给我磕了个头,抬眼,叫:“哥哥。”
她跪在地上,抬头朝我笑。
悦恩真好看,虽然只有三四岁,但是好看得像画上的娃娃。
我好喜欢她。我把她搂了起来,仔细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巧恩不跪,也不说话,就是瞪大眼睛看着我们。
那眼神绝对不是害怕,她就是……看……
那神气又警觉又狐疑。
我妈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才几岁,主意那么正。
巧恩刚来我家的时候,翻毛扎刺儿,看着总跟一只掉进坑里的狸子似的,仿佛随时能张嘴咬人。她也是爱咬人,弄的我妈没少拍她。
巧恩这样,我爸妈和我都很尴尬。
悦恩回过身,拽着巧恩跪下了,她轻轻巧巧地说:“巧恩,叫爸妈。”
巧恩很听悦恩的话,她跪下,学着悦恩的样子给我爸妈磕了头,但是咬着牙不说话,咕噜噜转着大眼睛看他们。
我妈有点儿挂不住,我爸拦着她,笑:“这是个有血气的孩子。不急。”
我看巧恩不叫爸妈,估计也不会认我,都不知道怎么下台阶。
谁知道巧恩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学着悦恩一模一样给我磕了个头,清清爽爽地叫了一声:“哥!”
我就傻了。
她的眼睛非常亮,黑眼珠黑,白眼珠白,水银里养着黑珍珠似的那么干净漂亮。
那一刻,巧恩眼睛里干干净净就只映了我一个人。
我有点儿慌地回头看我爸妈。
我爸笑得很大度,递给我一个红绸子的盒子。
我打开看,里面是一对小小的金镯子,黄得发红,灯底下,晃人眼。
我把这对金镯子戴在了巧恩的手上,我握着她的腕子,试着叫她:“巧恩?”
她怯生生地叫:“哥!”
我叫她:“巧恩?”
她笑着看着我:“哥!”
她笑我也笑了,我叫她:“巧恩!”
她搂着我的脖子,咯咯咯地笑:“哥!”一对儿手镯晃在她额腕子上,黄澄澄的金,雪白色的腕子,颜色搭配地漂亮的不得了。
巧恩从小和我好,这是没法子的事儿。
我妈是个很善心的女人,她收养了这对儿女孩儿就对她们非常好,像疼自己亲闺女一样疼。悦恩很好,满足了我妈对生闺女的一切想象和要求:漂亮,乖巧,粘人,听话,嘴甜。
巧恩就只是漂亮,其余都不占。
巧恩不爱说话。
我妈点着她脑门说她:“木头娃娃似的,倒是不少吃不少喝。你倒是叫我一声啊,来,闺女,叫,叫妈妈。”
巧恩不说话,瞪着眼睛看我妈,自己抿嘴角。
我妈就那手指头戳巧恩的奔儿头:“小木头桩子!”
我觉得巧恩有点儿可怜,摸摸她的辫子,巧恩抬头看我,清清爽爽地叫:“哥。”
气得我妈没法儿没法儿的,把巧恩推给我:“去去去!找你哥吃饭睡觉去!躲了我这儿!”
然后反手把悦恩搂在怀里,摇晃,悦恩在我妈怀里眨眨眼,小猫一样的叫:“娘……”
美地我妈直亲她:“还是我们悦恩乖。”
邻居老奶奶说:“这对小姑娘这么漂亮大概是天上的童女下界。这来了大半年了,巧恩不说话,不是好兆头,大概是在天上造孽,所以魂儿不全。”
可把我妈愁死了,怂恿着我爸带巧恩出去看病,或者找顶仙儿的老奶奶给瞧瞧,她嘀咕:“巧恩是不是傻?”
我爸一概不听:“扯!她傻她认识长白?”
那天,我爸一把把巧恩抱起来,跟她顶脑门:“我闺女能吃能喝的,还认得哥哥,哪儿傻?”
他的胡子扎得巧恩“咯咯咯”地乐,巧恩搂着我爸的脖子,忽闪着大眼看了半天,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爸!”
可把我爸美的,晃着巧恩喊:“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巧恩搂着我爸的脖子,一声一声地喊:“爸!爸!爸爸!”
我爸高兴地把巧恩扔高了再接住,巧恩也不怕,“咯咯咯”地乐,我爸一口一口的亲她:“哎!我的大闺女!”
我妈高兴得抱着悦恩都哭了:“行,我闺女不傻!”
巧恩听了这话,搂着我爸得脖子,回头,脆生生地叫:“妈!”
可把我妈爱地,跟什么似地,说:“妈错怪你了,巧恩,你是不是就是认生啊?”
巧恩搂着悦恩,笑,不说话。
悦恩反手搂着巧恩,跟她顶顶脑门儿,小姐儿俩抱着搂着这个好看,就跟一块儿整玉凿出来的似的。
从那儿起,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
我爸后来说:“我巧恩是匹烈马。让她认家不容易,可是训好了,那忠臣孝子。”说着,我爸拿眼睛瞟我。
我说:“爸,我才是忠臣孝子,轮不到妹妹。”
我爸哈哈大笑:“这才是我儿子。”
多年后我问巧恩,为什么先认我后认爸妈,巧恩回答地理直气壮:“因为我从头儿也没哥,认一个就认一个了。但是我原来有父母啊。猛不丁再给我一对儿爹妈我不得寻思寻思?”
我抓着她的手问她:“你父母什么样儿?”
悦恩咳嗽了一声,巧恩抿着嘴角想了想,她告诉我:“我不记得了。”
我有点儿不信,可也没办法。
大概我的妹妹们真的旺我,他们来的那年,我拿了省里儿童跆拳道冠军。
金晃晃的奖杯摆在道馆里,我爸把我举起来扔高再抱住,说:“吾家千里驹!”
我妹妹们当时太小,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手拉手地看着我,笑。
收养来的小孩儿也是按部就班地养活着,上幼儿园、学前班、小学、中学一路念下去。
我这对儿妹妹实在好看。五岁领出去有导演让我妈领着她们去拍电视,当童星。
我妈心眼儿活了。
我爸拨拉脑袋:“不去!我闺女珍重芳姿昼掩门!不去那个抛头露面的。”
我妈就说我爸:“老封建!”
我爸说:“究竟是买来的。回头闺女大红大紫,她亲爹妈找上门了怎么办?你给是不给?不给,人家是亲生父母咱不占理。给了,能把亲闺女卖了的指定是混蛋,你舍得把孩子推回火坑?”
我妈倒吸了口凉气,再不提这事儿了。
我爸练武的人,警觉性特高,自从养了这对女儿,总是防着四处动静不对。
我爸私底下跟我说:“老觉得这俩孩子养得不踏实。有人暗处盯着咱家的感觉。”
我左看右看,看不出来。我爸就抽我:“你实在是没眼色。”
我爸是个有心的人,偶尔皱眉头,他后来慢慢地远了赵叔叔,不知道为什么。都说赵叔叔在外面姘了个女人,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就是不好好过日子的意思。
反正我爸不是特爱让悦恩和巧恩出头露面四处跑,能圈回家就圈回家,当大小姐养着,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妈和悦恩爱出门逛,不乐意,巧恩正好儿是个懒得动的,可趁了她的心了。
我很理解巧恩,这一让我妈领出门儿,老猛不丁碰上一堆大妈大姨儿“嗷”一嗓子:“这么俊!”让人上下手捏捏半天也是够烦人的。也就是悦恩脾气好,搁我我早急了。
巧恩说她也急过眼,结果没说话呢,让悦恩把脚趾头都踩青了。
巧恩听她姐的,悦恩说话是圣旨。哥哥说话当放屁。
我没辙没辙的。
悦恩嘴甜,认人,张阿姨王阿姨刘奶奶李大爷叫的可亲呢。
巧恩嘴更甜,上岁数的一律爷爷奶奶,中不溜儿的叔叔阿姨,连姓儿都省了,叫地跟自己家人一样一样的。
我妈说她:“我巧恩叫的真亲啊。”
巧恩说:“妈,我实在不惜的记他们姓什么。”
把我妈乐得,差点儿没抽过去。
就是这么一二百五,而且特能吃,生冷不忌,生牛奶、血豆腐,整个一个茹毛饮血的小动物。
生猪肝敢下手抓,血刺呼啦往嘴里放,气得我妈拿着笤帚追着巧恩满院子跑:“你哥哥姐姐都跟瓷人似的那么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虎妞儿!”
巧恩一边儿吃一边儿乐一边儿跑。
我妈说:“这孩子别在有病吧,生肉也吃。”
我爸说:“别胡扯!我巧恩没病!吃生肉咋的了?有本事的人才吃生鱼呢。”
我妈气得指着巧恩的脑门子:“你就虎吧,看以后谁敢寻(信二声,娶的意思)你!”
我爸抱着巧恩,可嘚瑟了:“不寻就不寻,我们张家门儿里留着一辈子。”
悦恩听了,想了想,她看了看巧恩又看了看我。
我脸就红了,瞪悦恩。
悦恩冤死了:“你瞪我干吗?又不是我吃生肉。”
悦恩是常有理。
巧恩我惹不起。
我妈也惹不起,我妈说养巧恩比养我麻烦多了。巧恩跟打卡似的,到点儿必须吃饭,晚半个小时坐地上撒泼,拽都拽不起来。就这么没出息,气得我妈一边儿抽她,一边儿给她嘴里塞点心。还得手快,手慢了连我妈的手指头都嚼了。
悦恩没事儿,有巧恩比着,悦恩对于食物的需求通情达理地让人发指。
我爸不觉得这算病,“小孩儿要吃饭这不是很正常嘛?”
我妈说:“也不是度荒年生的,怎么这么跟饿死鬼托生的似的。”
后来,我们家就常备着好多点心。
有双胞胎妹妹很好玩,她们俩梳头穿衣服看着对方就办了,基本上不照镜子。我觉得特诡异。这简直就是恐怖故事,镜中人。
悦恩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说:“哥,你想太多了。”说着,连我的头都给梳了,就是这么爱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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