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人生（蘑菇）

后来，父亲还在新房子里种过蘑菇。关于这新房子的来历是这样的：在我姐姐订亲的时候，母亲从姐夫家里领回了几百块彩礼钱。母亲就把自己的压箱底拿了一些出来，也叫父亲把家里的钱全拿出来，卖了家里唯一的一口猪，母亲回娘家又借了些钱，然后就张罗着给我们家盖新房。因为哥哥只比姐姐小三岁，姐姐都要出嫁了，再过几年，哥哥不是也该要娶亲了吗？那没房子怎么行。总不能娶了老婆还跟我们一起挤在不到三十平方米的老房子里吧！

因为母亲改嫁的缘故，外婆对我们家多多少少也是愧疚的，所以一听说我们家要盖新房，也非常的支持。外婆不但叫了舅舅来帮忙，而且还从她村里找了几个工价便宜的工匠来。再加上我未来的姐夫也是免费的劳动力，所以，那一年我们家盖新房还真没花多少钱。不过，终究还是因为钱不够，就只盖了二层楼的外壳，一二楼中间的楼板没有搭上，连内外墙也都没粉刷，一楼地面也只是用土给填平，根本就没有捣水泥。想住肯定是住不了，因为太潮湿了。就这样，房子也空置了好几年。

后来，当别人家都在种蘑菇的时候，父亲就也把那间新房拿去种蘑菇了。其实在那一段短暂的时光里，我也过得特别快乐。

每天天没亮，父亲就起来煮饭，饭煮熟后就叫我起床，然后我们爷儿俩就把饭闷在那里，打着手电筒在冬日的寒风中直接去蘑菇房里采蘑菇。一进门，看到木架上一片白茫茫的小蘑菇，我的小心脏乐呵得直跳跳。父亲说，小的还没长大不能采，那些蘑菇伞已经打开一点的一定要采下来，不然开得太明显，就没人要了。

把蘑菇采回来后，天已经微微有点亮了。然后我们父子俩就蹲在灶台边把一个个蘑菇的头切下来，蘑菇的柄能留多长就留多长，因为这是可以卖钱的。切完以后，父亲提着篮子去村口的收购站去卖蘑菇，我就继续蹲在那里，把刚才切下来的蘑菇头的根和泥土用小刀削掉，削出一粒一粒像圆锥体一样的蘑菇蒂，等父亲回来就用这些蘑菇蒂炒了吃。偶尔有一两颗蘑菇因为第一天没来得及采，或是漏采了，到第二天蘑菇伞全开了，那就没得卖了——或是父亲提去收购站的时候，有个别蘑菇因为收购的人不满意而被退回来了——每有这种情况发生，我的心里又心疼又高兴。心疼是因为这些本来都是可以卖钱的，高兴是因为这下有真的蘑菇吃了。但是这种时光也很短暂，因为没过几年蘑菇就跌价了，大家也就都不种了。

说来也怪，在我哥哥十七岁的那一年，他就跟着我姐夫去上海的工地打工了，我却从来没看到他寄钱回家，也没看见他在回家过年的时候把钱交给父亲。但是，那个时候我年龄也小，倒也从来没有去细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想，也许哥哥是自己在积攒“老婆本”吧！而父亲每年也只是问哥哥一句今年有没有剩钱，哥哥说工地都没工做，有钱吃饭就不错了，哪有钱剩下。然后父亲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所以，我们家的日子就一直这样紧巴巴地过着。

虽然村里的人家一个个都开始致富了，可我们家却始终没有半点起色。

差不多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居然跟着一班妇女干起了媒人的营生，就是帮未婚的青年男女介绍对象。每次我回到家里，都会看到有几个妇女一天到晚在我家进进出出，反正天天都有人来找我父亲，而父亲也经常要出门。

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还真没从父亲的口中听到他成功介绍过一对儿的经历。从小到大，父亲做什么事也不怎么喜欢跟我商量，也许我在他眼中始终只是一个孩子吧！虽然母亲改嫁，姐姐出嫁，哥哥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基本上就我们两个人，但他很少会跟我说些什么事，或是讲些什么话。就连我每次考试考了多少他也是从来不问的。所以，父亲在做媒人的那几年时间里，赚的钱够不够他每天跑来跑去的车费和饭钱，我也不知道。反正，在我的印象中，他这个媒人是当得很不成功的。不但钱没赚到，而且连田地里的农活都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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