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人生（回家）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了一家国企建筑单位，在工地担任施工员。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假期，我们单位放了十天假期。工地的事情安排妥当后，我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家了。那天天还没亮我就出门了，从工地转了好几趟车，直到下午的三点多钟才到了榕州——母亲的家里，然后拿了五百块钱给母亲，母亲很高兴。她问我说晚上想吃什么，我跟她说我马上就要走，因为要赶着坐班车回家看父亲。她哭着说希望我能留下来陪她过年。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惦记着我的老父亲，我想虽然他在我在外地工作的这半年时间里，从来没主动打过一个电话关心我，可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会念想我的，毕竟在我工作的这半年时间里，家里就只有他孤单的一个人——因为那个时候，姐姐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去上海陪姐夫了，哥哥结婚后的第二年就分家出去单过了。

所以，当我走出母亲的家门的时候，母亲把我给她的五百块钱从口袋里掏出来重重地甩在了门口，然后追了我几步，就蹲在路口大声地哭起来。我就站在离她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就扭头走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次走近她的身边，那这个年我肯定是要在她家过的，而我就不能回去陪我的父亲一起过了。

据母亲后来说，她当时一直站在路口看着我，而我一下都没有回头，她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停不下来。当她看我越走越远，看不见身影的时候，才失望地往家里走。等她走到家门口，想找刚才丢在地上的钱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当我在天黑前赶到家的时候，看得出来父亲是非常高兴的，但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问我一句吃过晚饭了没有。我说没有，然后他就跑去离我家约十米远——依铿家的小店里买了一捆面条和一把青菜给我煮面吃（弯背因为年老，在早几年就不开店了）。吃过面后，我从包里拿了三百块钱给父亲，他就说了一句“怎么拿这么多”，然后就收在口袋里，没再说其他的什么话了。我知道父亲的内心是欣慰的，也是激动的，因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收到儿子赚来的钱。

至于为什么当时我给母亲五百，却只给父亲三百，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虽然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但是因为她在一年当中时不时地会回来一趟，所以在我的心里，始终是觉得她还是我们家的一员，在情感上也自然跟母亲会亲一些。也许儿子跟母亲亲蜜算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吧！

父亲在年轻的时候不讲卫生，到年老的时候更严重。现在我回想起来，都怀疑父亲当时是不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他总是喜欢把垃圾往家里搬，什么半路上捡的易拉罐、矿泉水瓶、破纸箱、旧报纸……在床边堆了一个小山包。因为父亲整天往外跑，做媒人，虽然隔三差五的也有收破烂的过来，他却始终没有遇上，所以，这堆破烂也就一直没有卖掉，而且越积越多，再加上家里空间本来就小，通风又差，即使是冬天，那堆破烂里也依然发出一阵一阵怆人的气味。

赶了整整一天长途的我，虽然浑身疲惫，但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垃圾场式的家。因为知道这些东西能卖钱，我也不能把它扔掉，就只好跟父亲一起把它们都挪到门外头去了。一开始的时候，父亲是不肯的，他说这些东西丢在外头会被别人偷走，因为他上回就丢过一次。但一听我说如果不拿到外面，那我明天就回单位去——本来单位领导就想留我下来春节值班的，春节值班一天还发三倍工资呢——父亲就只好同意了。当我忙完，要准备刷锅洗碗的时候，我看见我们家灶台上的铁锅都长出了一大片的铁锈，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阵酸水。也许是刚才面条吃太撑了，然后刚吃饱又干了体力活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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