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玄凌醒来时已经身处玉眠宫中，他坐起身，扫了眼如同从前那般清冷孤寂的寝殿，眉头深锁，不由伸手抚着前额，脑袋疼的厉害，凡间种种如潮水般涌来。

粉身碎骨的疼痛像是没有消失，他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掌，视线又落到腕间那条若有似无的红线之上。

对了……

是红线！

定是天帝让月老牵了李玄凌与陈寰儿凡界一世的红线。

这般撕心裂肺，相爱却无法相守的疼痛并未因神魂归位而全然退去。

他猛然起身，快步前往留善的寝殿，甚至连门都未敲，直接伸手推开。

随着开门的声音，入眼的是一片昏暗，玄凌顿时心下一沉，回想起留善再凡界的所作所为，那股窒息感再次被唤起。

望着清冷的寝殿，他踉跄退了两步，像是要脱力般的靠在殿门上。

留善曾与他说过一个“恶鬼与姑娘”的故事，彼时他尚不知自己就是那个故事中的神仙。

姑娘被恶鬼掳去，神仙斩杀恶鬼，救下姑娘，所有人都觉得二人会有一段姻缘。

连神仙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她问他，可曾想过或许那姑娘喜欢的是恶鬼，而神仙拆散了他们。

她还说：“或许那恶鬼原本也是人，是姑娘爱的人，只是迫于无奈变作恶鬼，还将姑娘囚于冥界，姑娘认不出他，才会助神仙杀了恶鬼。”

玄凌以为，这个故事他最清楚不过，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留善的角度将他心中的这个美好的故事扭曲的面目全非。

他不敢相信……

他可以接受留善不爱他，但他无法接受她竟然对恶鬼生了情？

凡尘一梦，让他经历了失去挚爱的痛苦，如今梦醒，心口依然隐隐作痛，这种苦，他绝不要经历第二次！

玄凌抿了唇，手指不由蜷缩起来，脊背挺直，目光落在一片昏暗的寝殿，眼中原本的温润被一股执念所覆盖，眼尾染上淡淡的红。

她还在凡界…

思及此，玄凌快步出了玉眠宫，天上一日凡界一年，他浪费太多时间了。

——凡界——

距离李玄凌与紫殊二人落崖，已过了大半年，如今正值六月，春光灿烂，梨花开遍两岸。

清九思的修为恢复极快，近日偶尔会往冥界去，而舒墨前几日也回了魔界，专心于种在天后身上的心魔种子上。

此处是清九思在凡界的其中一处落脚点，四周灵气环绕，非常适合修炼，他们二人不在，留善乐的清闲，除了每日修炼，与叶笙联系准备一下“收网”之事，还能喝点酒，赏赏花，日子过的可谓十分惬意。

这大半年，足以让他们做好充足的准备去对付天后。

“之之，我说了没有金屋藏娇，这里头若是有其他女子，我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你滚着玩。”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霍芸之：呵，我那日明明见你鬼鬼祟祟的来这里，还敢狡辩？！

门内的留善一听就听出了二人的身份，想必清九思往冥界跑，也是去找他的老相好，而霍芸之定是误会了。

嗯……其实也说不上误会。

少年清九思欲哭无泪，直喊冤枉。“这次我是真的没有。”

霍芸之：那就是以前有了！

“不是……我说错话了。”少年浅叹一声。

霍芸之：开门！

留善……

门里头被“藏”的“娇”想了想，她还是走吧。

刚准备化作一道青烟飘出去，只见一道幽光快她一步，将整个屋子都圈了起来。

留善……

外面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霍芸之：险些又上你当了，在门口拖延那么久，就是为了给门内的人提醒是么！

“我没有，里面真没人。”少年开始有些佩服霍芸之的想象力。

不仅是他，连留善都开始佩服霍芸之这“准”的惊人的直觉。

霍芸之：开门！

“好，若是没人你待如何？”少年敢保证此处不会有第二个女子，怎么说也不能白被冤枉了不是。

霍芸之：我的头摘下来给你滚着玩。

“那倒不必。”少年痞痞的笑着摆了摆手。“亲我一下就行。”

霍芸之：好！若是有，记得你说的话！

少年连连点头，随后单手一挥，自己落下的结界散去，大门很快就打开了。

开门的瞬间，留善秉承着对冥帝陛下“忠心耿耿”的品性，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化作一只白猫，再怎么说，也不能让这小两口吵起来。

大门一开，对上一双猫眼，二人皆愣了一瞬。

留善喵。

猫…总可以吧？

“你…看吧，我说了没有别的女子吧，这猫儿定是路过觅食来的。”

霍芸之拎起白猫留善，不停地上下来回打量，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霍芸之：莫非你这次找的是只猫妖？

少年：“……”

留善……

她一手拎起白猫晃了晃，白猫留善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猫脸，如同傀儡一般由她晃着。

玄凌：宝儿，原来跑这儿来了。

门外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二人一猫皆往门外望去。

“宝儿”这个称呼成功的将一人一猫听愣了，前者不由想起了之前的经历，后者连猫毛都要竖起来了，不过此时她却不得不回应。

留善喵～～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喵什么，反正就是学着当初叮的喵法。

霍芸之：大殿下？这是您的猫？叫宝儿？

这不是与当初留善的化名一样吗？

玄凌：霍大人，宝儿顽劣，喜欢四处乱跑，打扰了二位实在抱歉。

玄凌十分有礼的拱了拱手，不找痕迹的打量了一番那玄衣少年，同时那少年也在打量他。

他下界后凭着腕上红线寻来，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他是凡界那位尉迟……也是他曾在梦珠中见过的冥帝！留善是为了他，甘愿承受万道天雷之苦也要启用时间轮！

如今看来，这位未来冥帝还不知留善是从何而来。

霍芸之连忙将白猫还给他。

霍芸之：不打紧，一场误会，这位是我冥界太子殿下，清九思。

霍芸之：这位是仙界夜神大殿下，玄凌。

她随即为二人引荐。

玄凌怀抱白猫，轻抚着猫儿毛茸茸的脑袋，向少年额首示礼。

玄凌：在下玄凌，太子殿下有礼。

少年笑了笑。“原来是夜神殿下，听闻殿下近日好事近了，不知谁家仙子有这福气？”

少年方才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人，他就是那个“神仙”！

一剑穿心之痛再次浮现，伴随而来的还有那求而不得的苦。

霍芸之：咦？大殿下要成亲了？可是与善儿姑娘？

玄凌温润一笑，顺着猫毛的手越发轻柔。

玄凌：不错，待婚期订下，还请二位赏脸过府喝杯喜酒。

善儿…留善…宝儿…

少年的目光落在玄凌怀中名唤“宝儿”的白猫身上，他那般放在心尖捧着的姑娘…

竟只是用了自家猫儿的名字？

那只名为舒墨的魔，曾唤过她“留善”，那时还是尉迟九思的少年已经猜到宝儿非她本名。

历劫归来，他还是想找到那姑娘，想以一个新的身份与她相识，可没想到……

她竟然要嫁给那“救”她的神仙，她爱上了神仙吗？因为神仙救了她？

霍芸之见少年没有反应，连忙拱手。

霍芸之：一定一定，我也许久未见善儿姑娘了，不知她可好？

玄凌：善儿很好，就是与宝儿一样，调皮了些，总爱四处乱跑。

玄凌有意无意的将手停留在猫儿的头顶，逆着毛揉了揉。无论是动作或语气都充满了宠溺。

留善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黑着一张猫脸，猫毛不整，十分不爽的悄悄亮出了爪子。

隔着衣裳，玄凌感到臂上微疼，再看那一张黑透了的白猫脸，不由轻笑一声。

玄凌：在下便不打扰二位了，宝儿怕是想家了。

留善……

白猫翻了个白眼，不屑冷哼一声，想家个鬼。

拜别二人之后，玄凌一路带着白猫回九重天。

留善连给清九思留张字条的时间都没有，听玄凌方才的语气，定是知道这白猫就是她幻化的，估计是来秋后算账的。

白猫被轻轻放在榻上，顷刻间化作一名白衣少女。

少女坐在榻边，一张小脸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直勾勾的盯着玄凌。

玄凌也不畏惧她的目光，反而对着她浅浅一笑，眸底浮上一层柔和。

玄凌：好久不见…

留善面色十分不善的抽出一张卷成轴的纸递给玄凌。

他接过，展开一看。

上头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天后的罪状。

留善明日咱们就去告发天后的罪状，此次定要将她拉下来。

玄凌叹了一声，幻出一支笔，在那密密麻麻的纸上又添了几段密密麻麻的罪状。

留善对了，你记得去找紫殊谈谈，若她明日也愿助咱们一臂之力，那便再好不过。

玄凌方才看过留善所写的罪状，自然知道他下界时，天后干的好事。

玄凌：好，我会去问问她。

留善觉得，此次玄凌历劫归来，倒是与先前有几分不同。

其实这些罪状天帝不会不知，只不过因为天后母族强大，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凤族与孔雀族斗的不可开交，更因活死人之事焦头烂额，还需要靠仙界支援。

他们在她身上种下心魔种子的最终目的，并非有意要让她入魔，只是为了让她这段时日行事高调乖张些好露出把柄。

若这几宗罪治不了她，那心魔种子就是他们最后一个“把柄”，当然，此事她不会告诉别人，玄凌与叶笙恐怕都不会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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