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待二人抵达山顶时，天已经渐明。

此时，舒墨领头，带着一队人马将李玄凌与紫殊逼至悬崖边。

崖边悬花，寒意料峭，那白衣少年眉眼如画，满身伤痕，持剑而立，血珠自剑尖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染红了满地青苔，一身白衣染血，站在这云雾群山的苍绿之中也遮不住那几分缥缈仙姿。

护在怀中的少女此刻墨发散乱，脸色惨白，细弱脖颈上几道刺目红痕，衣襟被染成血色，看上去狼狈极了。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妖气也尽数消散，她身上披着李玄凌的白色外袍，二人皆是白衣染血，令留善无法错开视线。

她头一次注意到这二人的美，不像往常那般只是觉得过得去，今日这狼狈的模样，真真的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拍了下清九思的肩，想要走近看看，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紧盯着悬崖那边。

留善放我下来。

清九思清楚她这怪异的喜好，放是将她放下了，却故意找茬似的拿了黑色步条遮住了她的眼。

留善感到那美好的画面消失在眼前，剩下的只有一片漆黑，顿时心火上升，伸手欲扯开布条，但却发现这人竟恶劣的下了禁制，她的手根本触碰不到布条！

留善陛下！您过分了！

二人皆隐去了身形与声音，是以留善再大声，别人都听不见。

她自然得不到任何言语上的回应，“回答”她的只有腕间的触感。

留善识图用神识去“看”周围的一切，但却发现这样都看不到，她头一次发怒，一把甩开了清九思的手。

他“哑”，就要人陪他“瞎”？

换做平日里她无所谓，但现在就是不行！

她难得见到这般具有冲击力的一幕，所有关于美的词语都浮现在脑海，这是她头一次对一个人，或者说两个人这般感兴趣。

清九思从不会理会留善的冷漠淡然，自然也不会怕她生气，瞧她方才那一副着了迷的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不放，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再次紧握她的手腕，力道随着她的挣扎一点点加重，只比她的力道多一点点，让她刚好无法挣脱。

随后，他嘴里念决，留善只感到原本还乖巧的待在自己袖间的捆仙索窜了出来，围着她绕了几圈，她甚至还能感受到它从自己耳边窜过带来的微风。

随后，猝不及防的将她捆了个严实。

留善……

这、个、叛、徒！

清九思满意的抚了抚那捆仙索的“头”？

想看是不可能的！

以他的直觉，放任她看下去迟早会出事。

目光落在她肩头，诛仙箭虽然要不了她的命，但也绝非她如今这样的修为可以抵御的，待那些细长如脉络的痕迹布满她身上，不免要承受那血肉生生撕裂的痛苦。

或许她能忍受，但不代表他可以。

绝天龙牙还在袖中，这伤还是尽早疗愈的好。

他此次前往冥府，也就是为了取这绝天龙牙，这是由各大小炼狱守护者之血以及玄天神石所练，具有逐火避炎之能，也能治愈火系灵力的重创。

留善见挣扎无用，也不再反抗，开始聚精会神的听远处传来的动静。

清九思将她按坐在地上，伸手将她的衣领撩至臂膀，因捆仙索在身，那衣裳只褪了一点就褪不下去了，连伤口都没露全。

他蹙了眉，微微眯起眼，那捆仙索打了个哆嗦，十分识相的往下移了半寸。

随着衣衫褪落，那片白皙的肌肤映入眼中，如玉般莹莹生光，她的身形纤瘦，脊背挺直如竹，偏生那昨日还只爬到肩上的细长疤痕此刻已经延伸到背部。

从背后看去，像是一块生了裂痕的美玉。

他张了张嘴，极想开口训她两句，却因禁言之誓，一肚子气堵在腹中出不来，难受的很。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的信任，又或许是知道挣扎无用，留善也就随他去了，全神贯注地听着前方的对话。

“你们逃不掉了，把她交给我们吧。”顶着一张四方脸的舒墨手持长剑，剑尖指着紫殊。

李玄凌休想！

李玄凌握着剑柄的手指紧绷，怀中之人虚弱的覆上他的手，明明没用半分力道，却令他松了手。

紫殊：玄凌……将…将我交出去吧。

握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脸色更加苍白，眼尾有些泛红，眼角还有血丝，那双同样苍白的手上，青筋微微凸起。坚定的吐出两字：

李玄凌不行！

紫殊轻咳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涌了出来，即便靠李玄凌的搀扶，也无法再站稳的倒了下去。

李玄凌霎时慌了神，他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多年前那失去挚爱的窒息感再次涌来，那双从来都待着笑意的桃花眼中此刻蓄满了泪水。

李玄凌寰儿……

紫殊颤抖着伸手还未来得及抚上他的脸，便被他握住，她扯了扯唇角，带着哭腔道：

紫殊：我…撑不了…多久了，这次是真的…该走了，其实…

鲜血随着话语渗了出来，随着那一剑刺入心窝，身为陈寰儿与紫殊的所有记忆都纷纷涌了上来。

李成玉……

他竟然还没死！

李玄凌别说了…寰儿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

他紧紧她的手，当年陈寰儿死亡的情形清晰的浮现在脑海，多年来如噩梦一般缠绕着他的一幕因为她的归来而消失殆尽，如今却又再次占据了他的记忆。

望着眼前一如从前那般温润如玉般的男子，这是她一生中仅存的光。

紫殊：玄凌……听我说……

李玄凌不…你想说什么……等你好了再慢慢跟我说…我们有一生的时间。

紫殊轻声一笑。

紫殊：嗯……那你答应我…好好活着，我这辈子……唯一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你…

李玄凌寰儿，我承受不了第二次……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李玄凌哑声说。

紫殊：你……会遇见……更好的姑娘，我…配不上你。

李玄凌不！我的寰儿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配得起天地间最好的一切，配不上的是我才对。

紫殊再次扬唇，也试图紧握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渐渐抽离。

紫殊：若有…来生…我们再在一起……

从气若游丝，到声息俱无。那只被玄凌紧握的小手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随着合上的双眼，泪水从眼尾划过。

李玄凌不愿相信，握着那只手不敢放，怕一放下就再也握不住了，他此刻只感到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的模糊，连紫殊的脸都看不太清，只见白衣上大片的血迹，鲜红刺目。

他再次伸手抱紧了她，双唇毫无血色，连手都开始颤抖。

怀中的人再也未动一下，连呼吸也止住了。

半响。

他轻柔的将怀中人放在地上，用自己的衣裳垫在她脑后，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李玄凌起身，抬眸望向那一队人马，浑身是血，手中剑身轻颤，发出阵阵呜鸣。

舒墨微微眯起眼，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恐怕今日得把“这条命”交代在此，才能了结此事。

天空不知何时起乌云密布，遮住了原本明媚的阳光。

所有人都以为李玄凌已是强弩之末，不会为了区区一名逃妃而与他们动手，毕竟他们奉的是他胞弟摄政王之命。

谁知他此时发了狠似的见人就杀，只攻不防，即便被刀剑所伤也毫无感觉似的，温热的鲜血洒在身上，浑身白衣浴血，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像是坠仙入魔的神仙。

所有人都没想到，李玄凌会疯成这样，在场之人几乎无一幸免。

他望着周身一堆尸体，握着滴血的剑，眼中血丝未褪，惨白着脸走到紫殊的尸体旁，完全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他伸手把她抱紧。

轻声在她耳边道：

李玄凌寰儿，我无法替你杀了你的仇人……

因为他是他亲弟弟！

李玄凌我去陪你，好不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询问，但实际上他却并没有这个意思。

只见他抱起紫殊的尸体，走到悬崖边，望着怀中的人笑了笑，再也没有方才的疯狂，也没有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像是变回了最初那个清风霁月的少年。

他合上眼，紧紧抱住这一生挚爱，直直的倒了下去……

从此世上再无李玄凌与陈寰儿……

比起目睹了一切的清九思与舒墨，留善只是听着，自然显得有些无趣。

在动静消失许久后，她才将心神收了回来，这才察觉到一股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体内，覆灭了那诛仙箭残留的火系灵力。

因为目不能视，她只能伸手触碰右肩，发现那因与年少清九思打斗而再次裂开的伤口似乎已经复原了大半，就连那可怖的细长疤痕也摸不到了。

留善刚想转头，却感到一只大手又将她的脸推了回去。

留善……

他大概是想让她先疗伤罢…

李玄凌与紫殊跳崖后，舒墨在地上躺了一阵子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个旋身，恢复了自己的模样。

一袭藏蓝长衫，干净清爽，又变回了那个风流倜傥的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扫了眼周围，目光落在清九思与留善那处，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舒墨：干什么！

他刚一冲过来，清九思恰好收了灵力，随即将留善的衣裳往上一提，那白皙细腻的肌肤瞬间被隐藏在白衫之下。

舒墨：你…你……

见二人表情凝重，面色苍白，舒墨瞬间察觉到，事情似乎并非他所想那般。

留善整理好衣衫，凭直觉寻到清九思的所在之处，行了个礼。

留善多谢陛下。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答。

那人也更加没有取走她面上黑布条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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