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与伤

天界战乱。凡间幽灵系宠物无端挑衅。见习左将大天使应战。目前战况暂定九战六捷。

只余一战。

“老师……”

“别动。”

望着褪下盔甲她中衣上触目惊心的被染成一片的鲜红，镇狱修罗王呼吸一滞，但眸中的波澜却也是转瞬即逝。“你这样，怕是要缝上几针，不然没有办法止血。……不过你确定明天的你还能参加战斗么？”

“……可以不参加么？……只有战死才是战神最终的归途啊。”

她的面色因为大量失血而略显苍白，只勉强牵起些微笑意看向镇狱修罗王。镇狱修罗王眉头微皱，“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代你参战。”

“那样的话苍翼天神和其他上神会有所介怀的。”大天使垂眸，“最近的潘多拉一干人等也是越来越不安分，我怕他们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况且我们也已经九战六捷了。……明天是最后一战，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从小就是这样。”

她已然掀起中衣露出狰狞的伤口-----它还汩汩的淌着鲜血。镇狱修罗王在沉重的叹息间指尖不知何时已缠上了缕缕丝线。

“条件不足。没有办法给你打麻醉。”

“嗯。我想我应该是受得住的。”

“不要忘了你是女儿身，可不是真正的男性。”镇狱修罗王的声音愈发低了些，“这丝线我杂糅了神火，应该可以让你减轻一些痛苦。”

“嗯。谢谢老师。”

“……那我就开始了。”

穿针引线。他的指尖触及她的肌肤----被血色染红了一片之中。金色的丝线是那妖异之中一星清流，在被割裂的肉与肉之间盘旋蜿蜒。

他看见她因为痛苦握紧的拳头掌心有血色沁出，咬紧的牙关说什么也不松口。豆大的汗珠自她鬓角流淌，一双眼眸却始终不为所动。

-----如一潭深水。

“疼的话，喊出来也没有关系。”

他竭力加快自己指间翻飞速度缩短她疼痛的时间。她却只是抿唇不语，任由指甲嵌入掌心后流下的鲜血染红床榻。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至少在镇狱修罗王当年看到那个不过五六岁的轻装上身的小姑娘就是这样了。哪怕是五马分尸也不愿宣泄自己任何的痛楚。只是默默咬着牙承担一切。挥着比自己起码高出一倍的剑厮杀拼搏，向自己的君主俯首称臣一心效忠。或许作为将军而言，她确实是无可挑剔的。

手术接近尾声，痛苦也渐渐减轻。她似乎也终于有了开口的闲心，总结出的一句却令他不由得气结。“比起老师教授剑术的时候，手术的疼痛就算是微不足道了吧。”

“我有那么凶残么。”镇狱修罗王无奈道，觑了一眼她血肉模糊的掌心，“还说不疼呢，自己的手都抓烂了。”

“只是拿剑的话应该无伤大碍。”

他依旧细心的为她的手掌缠上绷带-----因为她是坐在床榻上的，他也只能单膝跪地地为她处理伤口。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垂下的长睫。

恍然他们似乎已经相识了许多年。就是连她都记不得是多长的时间。她唇舌相擦却是欲言又止。

他只是埋头专注于她的伤。

老师。老师。一个在她口中辗转绵延无数的称呼。只是眼前这么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而已。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对你是怎样的感情。……嗯……也许是爱情也说不定。”

她突兀的出口却没有引起他的半分讶然。

“两个不懂爱情的人说什么爱情不觉得很可笑？”

“说的也是。”

伴随着他为纱布打上漂亮的蝴蝶结，她的声音亦愈发轻了些，晃晃悠悠着身后好像被什么人托住，她困倦的蜷缩在了那人怀中。镇狱修罗王为她理了理散乱的碎发，不一会儿便听见她如小猫般的呼噜声。

她是真的累了。

被枕着的手臂也不觉得酸痛。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脸，眸光暗了些。

“爱情？……”

……

梦？

大天使起身，背靠着松软的枕头。一双瞳眸在黑夜中闪着粼粼的光。似乎连早已愈合的伤疤都开始隐隐作痛。

上神是不会做梦的。她微微攥紧了被单一角，旋即缓缓松开。恍然其实真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老师了。

十多年了吧。她想。

可每当想起镇狱修罗王时总会想起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面容俊逸得出奇的少年----却是稚气未脱，一头银色短发利落，白色华服在风中衣袂翻飞，一柄细剑使得出神入化。-----哪怕他并不专心于对剑术的打磨。

而今他也已然成长-----只有再见他的时候大天使才有种自己已是年数渐长早已过了二八年华。他已经比她高出了不少，青涩自然褪去了几分。-----即便只是指点了他两三日，纵然再不情不愿也还是要恭恭敬敬称呼她为老师的，这让她有一种未曾体验过的新鲜-----是不是镇狱修罗王曾经收她为徒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呢？

做老师和做学生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想。

起初狂兽瑞恩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到她面前求教剑术她是不很情愿的-----况且这小子也并未有半分想要认真学习的样子。没有真正长大的家伙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自以为是。她比谁都要清楚。

-----可这小家伙的天赋却是出彩到让他确实有足以骄傲的资本。不过两三日的工夫他也是学了她近半的剑术，水准竟是同她不差分毫。

-----天才。他是真正的天才。是天之骄子。

-----不，应该说不愧于神之子之名么。

“早说了这玩意我很快就能学会的，还偏不信。”那柄细剑被他丢弃在地，眉眼如画却或多或少掺了几分不屑。“我学不会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诞生呢。好了，这下可以让我走了吧？”

“磨而不精，不如置之不理。”大天使挑了挑眉，一双明眸在金色头盔后闪着灼灼光芒。重剑举起指向他的瞳眸，言下之意如何已然分明。

“嘁……老师你还真是烦人呢……”

莹白色气流在指尖缠绕盘旋，转瞬间那细剑剑柄已握在掌心。他提剑与大天使剑尖相交，唇角泛了玩味的笑，“不过……这样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掌心一翻，翻云覆雨般挽起的剑花在旁人之眼中缭乱。二人舞剑之余却仿若与之共舞般脚步轻快婉转。银白色与金黄色氤氲交融一时竟是分不开胜负。

但显然两三天的功夫终究比不上大天使倾注一生心血的剑术，阿布渐渐招架不住她的攻势，察觉出这一点的她自然也选择了点到为止。收剑回鞘，看着他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

“知道差距了么？”她凉凉的开了口。

“我知道老师你厉害了嘛。”阿布不耐的丢开细剑。“可是你也不能强迫我学习不喜欢的东西吧？就算老师你对剑术充满了跟情人一样的喜欢，也不能把这种情绪硬塞给其他人嘛。”

“……”喜欢？……

“我……不喜欢剑术。”

她轻启唇角，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如今也不喜欢执剑么？”

蔴球接过她递来的红茶，醇厚的香气盈满了鼻腔。她微微偏过头，眉头微蹙，“何出此言？”

“曾经听阿布说过。”

她恍然，沉吟片刻。“可能是因为战争才不喜欢的吧。”

“……特别是上次的，那场有史以来最惨烈的天界战役。”

“……嗯。”

“……但也不能因为我不喜欢战争，天界之主就这般不信任我，还要派你来吧？”

蔴球清晰的看见大天使脸上大写的不爽。

“诶？这个……这个就是你误会了！我来其实并不是天神大人的旨意……”

“……我是因为你才来的。嘛，都是天界的将军，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而且……”

“而且？”她很好奇他还有什么烂借口。

“……上次……上次不是帮你得到了那个圣水嘛……想看看费了我半数修为驱动的圣水有没有把你治好……”

她的眸里起了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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