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虚亦实

“师父还是喜欢艾米上神的话，就应该去阻止她。”

“……为何？”

“因为……因为艾米上神分明也是喜欢师父的啊！”

“……”

不可能却说不出口。

“师父自己……其实也很清楚的吧……”

“那样的话……就更没有理由这样……放弃了……”

她的声音愈发低落，直至弥散在微冷的空气里。他眸色暗淡，望着曳曳烛焰，唇角动了动，最后却也只是淡淡的吐出几个字。

“回不去了。”

“怎么会回不……”

“……络儿，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怎么不是！络儿……络儿……”

她的眼圈渐渐红了，氤氲浸染她的眼眸只觉一切变得朦胧。被攥住的衣袖留下一道深深的绞痕。

“如果……络儿就是艾米上神呢！”

她兀然的出言令他微愣。

“那样的话……师父……师父还会继续喜欢……继续喜欢么？……师父……就没有理由会让她成亲了吧……”

“明明艾米上神喜欢师父……络儿也喜欢师父……可是师父却故意躲避这样的情感……”

“师父在害怕……是吗？”

眼泪是擦不干净的-----为她自己也为师父。衣袖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她不知道是该心疼师父还是心疼自己。

是啊。这终究只是可笑的师徒一场。她还妄想什么师父终有一日也会喜欢上她，到头来也只是白日做梦一场。

身后出现的锁链亦虚亦实，她的身躯也在慢慢慢慢的缩小直至便变回她原来的样子。粉色的大耳朵蓬蓬松松，被面具遮掩的瞳眸想也知道同那个人如出一辙。

“师父不是害怕。”

“只是师父没有能力去承担这样的爱而已。”

他微微俯身抱起了她，她跪坐在他的膝上，抬起的眸子又回到了初见之时的空洞。“……那师父也会赶走络儿对吗？……因为络儿只是艾米上神的影子。还是会对师父的性命造成威胁的……隐患。”

当年潘多拉一干人处心积虑偷来艾米的影子创造出的复制品，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给迪莫一个出其不意。可却不曾料到不留神间却被她悄悄溜走。之后便遇上了迪莫。

潘多拉的阴谋是在那日起初露端倪。艾米也是在那之后才发觉。可惜不知道那个复制品是怎么样的人，故而在见到络儿时一时没认出来。

络儿也是因为认出艾米是她的原宿主方才有所心悸。若是被艾米认出来会是怎样的后果，她自己倒也清楚得很。

她和艾米在师父心里的地位，孰轻孰重，她自己还是有所估量的。

-----她只是一个赝品。只是艾米的一个影子而已。

师父为了这天界放下同艾米的儿女私情。为了天界放弃她这沿途过客，倒也于情于理。

可有时候事情却不如她想得那样糟糕。

那蓝衣的青年只是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眉目不减当年清浅。“络儿可不是什么隐患。”

“络儿当年既然信得过为师。”

“为师又如何不信此时的你呢。”

“络儿的原形是艾米的影子。但这影子其实是有名字的。”

“……叫，希望。”

天地之间的风渐渐停息，门外的树叶沙沙也渐渐归于宁静。他唇畔笑得温润。

“小络儿也未免太小看为师了。早在前几日里，你已是露出了些微破绽。想要瞒住我，或许还有些难度呢。”

“师父……”

“可是……师父真的不会讨厌我么？……明明络儿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事物……”

在他的魔法气息滋润下她渐渐恢复了人形。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他却是抬手轻轻拭去她面颊之上的泪痕。

“不会。”

“络儿就是络儿。世界上唯一能够叫这个名字的。”

“天上地上，只有你一个。”

“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她。”

“我相信小络儿不会是对迪莫出手的人。”

他起身放下杯盏。神色间尽是肃然-----这是于他而言很少出现的情绪。艾米抬首看向他，眉头微蹙，“可我担心的是潘多拉会对小络儿的人格塑造动手脚……虽然我也不觉得小络儿会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现在也很难说清楚。”

阿布皱了皱眉头，“不过如果小络儿是真的喜欢迪莫的话，就绝对不会这么做。”

“绝对。”

“……那样的话。”

艾米两手交合，唇边不自觉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希望小络儿能代替我。”

“好好的爱他。”

笑里却透露出几分苦涩。

窗缝泄出的风吹拂着的烛焰在声音弥散之际消失在了无尽夜色里。随着门扉吱呀声起，白衣的青年伴随着漫天星辰渐渐离去。

一夜无月。却有碎星光辉。

……

“呐呐呐，迪莫莫，你看这里有这么多星星呢。……喔，你老是闷在处女宫里一定很少看到星星吧？”

白裙子的少女拉着蓝发少年的手掌漫步在百合花丛里，却让少年一时分不清楚哪些是百合，哪个是少女的白裙子。

“如果是到了神社祭祀的日子，处女宫还是会有很多明亮的星星的。”

“喔。”

艾米兀然停步，抬起的琥珀眸子里也盈满了温柔的星星。“呐，迪莫莫。”

“你知道么？如果对着流星许愿的话，愿望就会实现的呢。”

“那艾米想许什么样的愿望？”

“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呀。”

她眉眼弯弯，携着他找了处干净的地儿坐下。“等到有流星出现你就知道了啊。”

“今晚会有漂亮的流星雨呢。你一定没见过吧？”

看她期待的神情真的不忍说出真相。“唔……嗯。”

“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继续下去就真的太好了。”

“迪莫莫。”

她偏过头朝他微微一笑-----满天星斗在她的笑容里都仿佛失了色。他能感受到她的手掌握的更紧了。

“现在的我，觉得很幸福，也很满足。”

天角一星莹白掠过。旋即陆陆续续有几颗星星陨落人间。

他悄悄的反握住她的手掌。不知她是否发觉。

“嗯。”

“以后想起这样的日子也还会不经意笑出来吧。”

哪怕时间很短。也没有关系。

婚礼上热闹是正常的。这也算是他第一次见她着红衣裳。比起白衣的纯净，红衣却是添得几分娇艳。碰杯饮酒，不过一小口她却一如既往的不胜酒力。小脸微微泛红，却仍是笑意如初。

“能够看到天神大人莅临是我的荣幸。”

“……嗯。”

他不知该回些什么才好。祝福的话已经够多了，想她也听得腻烦，多说无益。

“……小络儿也来了？”

她望向了躲在他身后的她。后者微微探出脑袋，迟疑着，不知所措。

“络儿，艾米小姐是天界上神。”

“……艾米上神好。”

“不必这般生分了，又不是没有见过。”

艾米轻笑出声，伸出的手掌对着她。“小络儿可愿意同我单独说几句？对于你这天神身边的小徒弟，我了解的还不是特别多呢。”

“……”

她眼巴巴的看向了那蓝衣青年，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去吧。艾米上神是好人，不必提防。”

其实他对于艾米突然的提议也是颇有些意外，但细想来艾米想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便允了她去。

待二人走远后那白衣的青年方才上前来，看向迪莫。“你猜艾米会跟小络儿说什么？”

“这不是该问你么？”

迪莫没好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昨晚在上神府彻夜商谈的事情。”

“呃……原来你知道啊。”

阿布抓了抓散乱的发丝尴尬笑道。

“……不过你们昨晚说的什么，七八分还是能够猜得到的。”

“我不敢断定络儿对我来说会是一个隐患亦或是其他。但起码-----”

“她现在就是络儿。”

“-----只有这个是不会变的。”

他微微攥紧了拳头。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见她挣开了自己握着的手掌，艾米却是毫不在意般，眉眼里都是温柔的笑。二人停步在这天宫花园，不知觉桃花又开得明艳。

“……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便乱安意图不轨企图弑君罪名的人？”

“不……不是的！艾米上神是师父喜欢的人……络儿没有这样想过……！”

“噗嗤。”

这小姑娘绷了许久僵硬的神色终是在此刻有所松动。艾米不由轻笑出声。

“那你就没有理由再怕我了吧？”

“……这个……”

她小脸微红，结结巴巴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嗯……不过你真的很喜欢你的师父呢。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她微微俯身替络儿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身后簇拥桃花被清风吹拂簌簌作响，些许翩然落下夹杂进她半挽的长发。

“今日想说的，也不过是希望你之后可以替我好好的爱他。”

“你的师父是一个可以在别人的幸福中看见不幸的人。……那样的他，是很难拥有只属于自己的笑容的。所以……”

“我求得不多，只希望小络儿能够一直在他身边就够了。”

“……不过不用我说你也会这样做吧？”

她笑的很美，一如仿若隔世的初见。只是那笑里终究掺了三分凄清七分意义不明。

“我知道天界拥有太多不好的因素了。但还是希望你能够一直留下。……虽然或许很自私……”

“络儿会一直在师父身边的。”

她轻轻抓住她的手掌，抬起的血色眸子盈满了决然的光。

“络儿绝对、绝对不会离开师父的。”

她微楞，旋即勾唇莞尔。

“你师父，还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呢。……”

她的眼里却是有些欲语还休的惆怅。

“不过小络儿，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一点。”

“一旦出现在这天界，成为天界的宠物。你就不能如凡间宠物一般轻易动情了。”

“特别是对你师父。”

“我希望小络儿对迪莫抱有的不是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依恋，就够了。”

见她兀然敛了几分笑意，艾米忙道：

“我也不是说小络儿不可以对迪莫是出于爱情。但，你的师父，……可能……”

“……我知道的。”

她垂了眸子，眼前又是青灯烛火的夜色。

“师父不是害怕。”

“只是师父没有能力去承担这样的爱而已。”

那时他的眼里似有包罗万象。

“他是天界之主。……从某种方面来说，便是不能被允许拥有私情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或许时间能够改变一切。但是……”

她终是阖上双眸试图阻止即将汹涌而出的哀伤。

“因为你就是我。”

“所以我不愿再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艾米上神……”

她只是望见眼角的泪流淌花了她的脂粉红妆。

那蓝衣的青年仍在心里，衣袂翻飞。犹如九重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

云海汪洋。雁过风生。

却是莫名多出几分苍凉。

他不会爱她。即便没有了艾米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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