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六）

孟如温满身是血地趴在岸上半天没喘过气儿来，双眼勉勉强强挤出一条缝来，就见身前站着一个带着斗笠拿着鱼竿的老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老人家啧啧道：“还行啊，没成一具白骨。”

“修为虽然低了点儿，但是挺有毅力，还挺有仙缘。就那扣扣索索的胖头鱼，他都没送过老夫彩珠呢。”

孟如温压根说不出来话，他现在这副模样，换谁看了都得吓个半死。

流水如刀，他身上鳞片快被刮没了不说，划出血道子也不算啥，就是流水冲势太猛，鲜血被冲了个干净，只还一些白肉附在骨头上，还被水冲掉了不少，他身上不少地方竟只剩骨头，看上去就跟个腐烂了一半的骷髅似的，着实可怖。

老者瞅了他一眼道：“花鱼儿果真是有教养，行这么大礼，来来来，快快起来。”说着老者虚扶了一把孟如温，他可不想摸他骨头。

孟如温抬了抬眼皮，虚弱地从老者身侧看过去，瀑布之上竟是一片汪洋云海，云雾迷蒙。正看得入神，忽听得一道悠长深沉的声音自神秘莫测的云海中传来，在这无人之境，竟让人感到几分悲戚凄凉。

“花鱼儿，你可知这是哪里？”老者突然问道。

孟如温趴在地上装死，他一点也不想动弹。

“这里是南冥。”老者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就见云海突然动了起来，一条大鱼从中游了过来。

那条鱼是真的大，大到孟如温觉得他只有这条鱼的一片鱼鳞那么大。但他又不像鱼，两只鱼鳍细长细长的，倒像是两翼，其翼之大，他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老者亲切地拍了拍那“鱼”的头，“这是大鹏，与你一样，也是鱼化而来。”

“......鲲鹏？”

“哇你居然真的看过书。”

“......”

老人家率先翻身上了鸟背，“上来吧，老夫送你回去。”

孟如温艰难地抬头看了看那已经不是“庞然大物”能形容的鹏鸟，有些咋舌。

孟如温重新闭上眼睛，“放过我吧。”

“这么不想回六界？”

孟如温龇牙咧嘴地看着身前的老人家，捂着嘴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我这好不容易跳上来，这一身血肉都不剩多少，你也不搭把手，于心何忍啊？”

“嘴皮子这么利落，能有多大事儿。”

“你看我这一双腿，就剩个骨头，多瘆人。”孟如温晃了晃他的骨头，“这得要多久才能养回来啊。”

说话间，大鹏缓缓扇动两翼，带起云雾滚滚翻卷，像是划桨一般轻轻一划，发出悠远绵长的鸣音，颇有一种庄严、神秘的感觉，牵动着他的心，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许是这就是上古神的威严吧。

“到了。”

孟如温疑惑地看着老者，他才刚上来，而且大鹏好像就扇了一下翅膀吧？这么快？

“走吧走吧。”说着老者不顾孟如温满身伤痕，硬是给推了下去。

孟如温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花径上，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花海，随风摇曳，清香扑鼻。

这是......玉英十二山？

“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慌慌张张？”

“哎呀赶快走吧，听说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儿啊？”

“离索阵啊！现在天帝正召集各位仙上在殿里商讨补阵之法呢，连林神都去了！”

“不会吧.......”

迷糊间听到远处传来交谈声，孟如温连忙往身旁花丛一滚，隐入其中，待到那两位仙子走后，这才轻轻“嘶”了起来。

孟如温趴在花丛里，一动不动。

离索阵.......他怎么把离索阵给忘了！

水，万物之源，亦可容物，整个离索阵便是借水而结成的。

忘川横穿六界，刚好还在天魔两界交界处。天魔对立，虽有和平相处之时，但更多时候还是战火纷飞。

那些战死的士兵们有些无怨无悔魂归天地，另一些或是心生怨念，或是心有不甘，不肯离去；这些魂魄没了肉身，没有六识，久在六界荡悠，时日久了便化为了厉鬼，作恶多端。

这些厉鬼中一少部分或被收服，或了却心结，怨念消散；更多的却是被镇压在忘川之中。再加上其它几界的孤魂野鬼，冤屈未白的、恨意未消的、因爱生恨的等等等等，无依无靠地飘荡在六界中，时日久了难免不会做点恶，收服不了或是太麻烦的，一概都与那些厉鬼镇压在忘川中，永生永世不得逃脱。

被关押在忘川中的孤魂野鬼本就执念极深，心有大怨，又被常年累月的镇压在一个地方不得自由，可想而知这怨气哪里减的下来，反是越关越重；那些怨念没有那么重的孤魂野鬼，日日夜夜地与他们关在一起，耳濡目染，心底的怨念反而被彻底激发出来。最终激起一场暴乱，不少厉鬼逃了出来，跑到人、妖、灵三界作乱。

当时三界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偏又不好解决，因此天魔两族不得不暂时联手——魔族把能灭的都灭了，天族把灭不掉的都用离索阵牢牢压在了忘川底下，六界这才安生下来。

他也知道，离索阵靠的就是天界各位上神合力布阵，水神身为上神自也是其中之一。如今水神殒身，离索阵就缺了个口子，这段时间一直也没能补上，想必里面的东西瞅准了这个机会正铆足了劲儿想从这儿逃出来。

缺了一位上神，离索阵就压不住，若是里头的孤魂野鬼又得出来作妖，到时候乱的可就是六界了。

说来都是他的错。

孟如温深深叹了口气，忍着浑身剧痛顺手摘了几朵花，捏成粉末撒在身上的伤口处。

不得不说，花神就是花神，就连这山上长出来的野花儿也有疗伤镇痛之效。

不过他这具肉身，没点儿齐全的地方，虽说这么大摇大摆地去紫霄殿怎么也不会被认出来，但肯定也会引起注意。

所以他打算变成什么小玩意儿之类的，藏在路过的精灵身上，探听探听现在的情形。

孟如温捏了个诀，摇身一变变成颗莲子，骨碌碌地滚到路边，刚好一位精灵路过，孟如温赶忙使个法术，顺顺当当地飘进他宽大的袖子里。

一路上孟如温比较担心的是，他如今元气大伤，法力低微，路上若是遇到个修为稍稍高点儿的，只怕都瞒不住。

所幸一路上都是些仙人仙子和小精灵——看来事态真的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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