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山谷

过了袁州城，越往南地势便越陡峭，既便是最好的马车也经不住这般颠簸，我还未怎样，朔月就已经脸色青白了。

“小姐，我难受...唔...我想吐...”朔月眼角泛泪，虚弱地靠着马车壁。

这时车轴毂吱呀一声，大抵是车轮压过一颗石头，朔月身子一歪，我急忙扶着她，一手掀开门帘，“停下！”

车夫立刻拽起缰绳，两旁的骑马的士兵也举起手来示意停下，前面几匹高头大马听到一片吁声也纷纷跟着停下。

“夫人，怎么了？”

我刚想说话，只见谢循已经打马而来，他微微皱眉，“这官道不好走，可是身子不适？”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朔月。”

谢循看了一眼身后的长队，手轻轻一抬，“下令全军停歇，让塘骑先行探路。”

“是！”两名校尉一前一后骑马离开。

我扶着朔月下了马车，朔月半是推脱，“小姐，别...”

“没事，先下来歇一歇。”我安抚道。

“是朔月不好，耽误了大家...”朔月低着头嚅嗫道。

“傻丫头，是我也累了。”我抬手捋了捋朔月散乱的发丝，声音温和。

朔月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甚少出门，也养成了一个娇气身子。

而我学过骑术，马车里又垫了厚垫子，这点颠簸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

我回头时，却见谢循正看着我，我愣了一下，笑道，“多谢将军了，不知道是否会耽误行程？”

谢循移开目光，“不会，本来就准备要在此停歇。前面是凌云山，走山路还是谷路尚不确定，要等塘报骑兵回来才行军。”

我微微疑惑，三万大军带着粮草辎重走山路肯定费时费力，谷路虽多半有河流阻拦，但砍伐竹木架桥渡河也比登山来得快。

“为何不走河谷？”

谢循解释道，“凌云山谷每年到了这个时节谷内便会升起浓雾，密林幽谷山川险峻，水道纵横，河流也湍急，过河不易。”

如此一说我也明白了，虽然山上也有烟瘴林子，但是官路是现成的，山谷虽平坦些，但多水路，起了大雾便不好走了。

我点点头，看了眼天色，“估计再有两个时辰才日落，若能今日过了凌云山便好了。”

此处官道狭窄，两旁都是碎石灌木，附近也没有取水的河流，不适宜扎营，看来一会儿还是得继续前行。

这时一个士兵来禀报休息处已经安排好，谢循看向我，“你也去歇一下吧。”

我点点头，转身见到白露虚浮着步子走来。

我脚步一顿，偏了一个方向绕过，白露大概也是难受得紧，见我避开她也并未上前挑衅。

等我走远了再回头看，白露已经施施然地贴在谢循身边，谢循动作有些僵硬，却还是半搂着白露的肩膀。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们，向朔月走去，朔月休息了半晌，喝了点清水，道路两旁野菊花遍开，空气微凉，花香清苦，人嗅着这气味心里也舒爽，只见朔月脸色也好了很多，她见我过来便想要起身。

“坐下，好好歇息。”我将她按下。

朔月歪着头看我，“小姐，你也休息一会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余光瞥到一旁马车旁正说话的谢循白露二人，心中像是打翻了醋罐子，自然是滋味不好受，但出于理智，也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扬起一个笑脸，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啦，我好着呢。”

朔月放心一笑，“对啊，我差点忘了，小姐骑射都好极了。”

骑射就是骑马和射箭。

候门嫡女温宁素来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这称号倒也不是浪得虚名，我自小学东西就快，除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君子六艺也是不输男子。

我自小在太学院国子监女学读书，却又和兄长温晏师出同门，师承国子监祭酒蒲岁英门下，蒲先生与寻常先生不同，我虽为女子，比起兄长，他却更看重我。

他允许我身着男装跟着兄长去学君子六艺，礼、乐、射、艺、书、数样样均得甲等，我很感激蒲先生对我的栽培，不过父亲却不喜欢我女扮男装，等出师后便不叫我再碰那些东西，不过现在想来，在谢循身边，虽然我不会武功，不足以保全自己，但比起一般官家女子，好歹不会拖后腿。

“要是能骑马就好了。”我嘀咕道。

“小姐，你说什么？”朔月没听清。

我摇摇头，“没什么，等会儿你从包袱里取出一床薄被垫在马车座上，想来会好受些。”

朔月牵起我的手，眼泪汪汪，“小姐，你可真好，人美心善，又这么体贴。将军真是眼...”

朔月差点吐出失礼的字眼来，我知道她看到了一旁腻腻歪歪的二人，我笑道，“放心，你家小姐从不吃亏，也不会做后悔的事。”

朔月点点头，“嗯，小姐是受上天垂怜之人。”

“都离了灵台寺，别学那些话。”我笑道。

“嘻嘻...”几句玩笑间，朔月脸色已经红润了起来。

不过多时，派出去的塘报骑兵已经奔驰回来。

“吁——”士兵翻身下马，半跪禀报道，“禀告将军，山路官道少有人走，我们的辎重马车都过不去，河谷处雾气尚浅，地势平坦，碎石也少，且河上已经架起了桥，可直接过马车。”

大胡子周放一听面露笑容，“欸！这下好了，桥也不用架了，估计用不了两个时辰就可过凌云山。”

而谢循却没有说话，一旁的陆云景细心地注意到了谢循的神色，便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顾忌？”

谢循淡淡地看着不远处连绵的山峰，“既然官道人迹罕至，为何河谷会架起桥？”

周放害了一声，“将军您这问的，河谷有桥肯定都走河谷了，谁还去爬山呢？”

另外几位副将也跟着点头，周放这话大家都明白，反倒是谢循的质疑有些奇怪。

但我即刻捕捉到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说这桥来的实在是有些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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