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勇进

南军即将行军，朔月在屋内收拾行李，我静坐在院内的古槐下，抬头看向一排排琉璃瓦的金色庙顶，背后衬着黛青色的山峦。

山南水北谓之阳，这袁州城藏风聚气，可谓是风灵玉秀的宝地，可膏腴之地多米虫，还望杜宾之案过后，能肃清地方风纪才好。

正神游着，突然觉得裙摆似乎被牵扯了一下，我低头一看，前日见的那只白猫正抓着我的裙摆。

白猫的爪子被裙子上的刺绣挂住，我也没在意被抓花的裙子，伸手替它解开，轻柔地抱起放到石桌上，替它捋了捋毛，嘴角一弯，“又见面了，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白猫自然不会回我的话，它歪着脑袋蹭我的手心，眼睛微微眯起，显得十分温顺。

“不想尺玉竟然会有如此乖顺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我回头看去，见是灵台寺主持怀显大师。

“贫僧见过将军夫人。”

怀显大师年近古稀，眉须皆白，乃当朝有名的高僧，我见他便起身，“主持安好，您认识这只猫？”

“不错，尺玉是贫僧捡回来的猫，性子一直乖僻，它爱乱跑，贫僧正怕它到处乱跑扰了贵人清净，不想还是打扰到了夫人。”怀显眼睛微眯，笑得随和。

“主持安心，并未打扰。”我低头看了眼在石桌上舔着爪子的白猫，“尺玉...好名字，适合它。”

法显笑了笑，“夫人性情温和，有感化芸芸众生之相，想必这也是尺玉在你面前如此乖顺的缘由。”

我闻言有些受宠若惊，感化芸芸众生之相乃观音佛像，“大师谬赞。”

法显却摇摇头，“相由心生，夫人是好善乐施之人，又与将军一齐解决了袁州城官吏贪污之事，是袁州百姓之幸事。不过此番南下，想必还会遇到不少事。”

我闻言微微一愣，法显自然知道灵台寺内藏匿刺客之事，虽然谢循未曾追责，但听闻法显还是亲自去向谢循赔罪致歉了。

法显作为世人敬仰的高僧，本不必将姿态放低，他如此恭敬绝不是因为我等身份显赫，寻常达官贵人本就入不了这些远离红尘之人的眼，而谢循之所以能得法显的青睐，无外乎是因为谢循是一个好将军，他为了大宣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如此大义之人，眼界再高的人见到他都不得不放下姿态。

不过法显刚刚说的话却让我有些介意，“不知大师何出此言？”

法显捋了捋胡子，“夫人聪慧，贫僧不便多言，只想提醒一句，这南下之路山高水险，一路艰险，每过州郡，都要多多留心才是。”

法显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未减，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每过州郡需得留心，看来不仅仅是袁州城，其他州郡这些事也不会少，法显是想让我们借南下之名为民除害。

不过本就是应做之事，我微微一笑，“大师放心，朗朗白日，定不叫那些州郡藏污纳垢。”

法显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老人的眼睛很清亮，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我，“还望夫人收下。”

我有些犹豫地接过，“这是......”

“此乃守元丹，此药可解百毒，如今这方子已经失传，灵台寺只供奉着这一颗，贫僧今日便赠予夫人。”

“如此珍贵之药，怎可...”

我刚想推却，法显打断道，“夫人且收下吧，我等处于一方净土，而将军等人立于危墙之下，能不用到此药自是最好，但岭南苗疆蛊毒甚多，还望夫人小心。”

法显这么说，我便只能收下，更何况我也同样担忧谢循的安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这药在，也算多了一种保障。

我收下药，向法显道谢。

法显捋着胡子离去，白猫踩着轻盈的步子，从石桌上一跃而下，跟在他身后。

一个时辰后，南军已经在山下整顿好，谢循一身铠甲铿锵而来，红色的披风扬起，衬着凤翅兜鍪的红羽，气势凌厉，张扬威武。

白露袅娜的身影在面前，我只当作没看见。

朔月扶着我上了马车后，我挑开窗帘，见法显同几个僧人站着相送，他脸上仍然是慈祥的笑容，目光落到我的方向时，眼睛微微睁开，我微微颔首，法显也跟着点头致意。

马匹走动起来，马车也跟着渐行渐远，直到那几个人都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我才放下帘子。

都道出家人是远离红尘，可法显大师是身在净土，心却系着百姓，真正的佛理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是悲悯着芸芸众生。

那双苍老却清亮的眼睛，看着我时透露着一众希冀，仿佛有个重担也落到我身上。

凡尘皆苦，人心叵测，而有权有势之人能做的事很多，就算不去为害作乱，也可抱朴守拙享受安逸。可是仅仅是独善其身就行了吗？

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手握重权的人更应该用自身的权利地位去维护公允，去救济弱者。

道理简单，但能做到的人不多。

我一向厌恶那些心思深沉钻营权利的人和事，身处京城勋贵世家，虽厌烦，却逃不开。

从小先生便道我有七窍玲珑心，观人仔细，看事通透，若要是个男儿定能在朝堂上一展宏图。可我却不这么想，虽然不愿如浮萍一般落在一处人家相夫教子，却更不愿意去钻营那些权谋。

但我自南下后就不这么想了，因为谢循从来不是什么明哲保身之人，他一向黑白分明，做事雷厉风行，是激流勇进之人，他家世显赫，却为了百姓吃了那么多苦。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我想尽力去辅佐他，扫除一切危难，与他共迎海晏河清，盛世昌平。

“小姐，我怎么看着你又精神了些？”朔月好奇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人一旦想明白了事，看清楚了路，就会精神起来。”

“那小姐想明白了什么？”

“我想明白了接下来我要如何做。”我微微阖上眼。“如此便心安了。”

将军夫人动心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