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礼物（下）

会议上，庞明报告追查罗曼的进度。

毫无进展。

调查员们明显变得焦虑不安，虽说目前还没办法对罗曼发布通缉令，但警方早已将她列为重要嫌疑犯，指示全国警察全力搜寻，但今天依然掌握不到线索。

然后是欧阳泉报告。

“在洛基尔萨内，国安部查出并抓捕了十二家走私机甲兵装的犯罪集团，都是东南亚小马。他们的做法，是将机甲兵装拆成许多部位，各自经由不同路径走私进洛斯利亚沿海地区，并在洛基尔萨重新组装，价格低廉且性能有一定水准的荷普哥布林，向来是各走私集团之间最热门的军火。”

欧阳泉看着笔记本电脑向众马报告。

尚进：“欧阳泉，你就只查到了这些？这跟没说一个样。”

尚进的尖酸言论，加深了众马心中的疲劳。本杰明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职场，不禁暗自失笑。阿梅瑞卡的警察组织内部，有太多像尚进这样的警察官员。

“是的，不过这些走私集团中，约一半在曾经买卖过M2重机枪，而这些集团或多或少都与一个洪空黑社会组织有些牵连，这个黑社会组织名为和义帮。”

“调查底下的小弟没意义，得先确认走私机甲兵装的到底由哪个组织进行的才行。和义帮刻意不让底下各组织有横向联系，因此，任何组织的人被逮住，上头也可以立刻切断关系。帮派里的每个成员，都不清楚内部的组织结构。所以就算是国安部的人，也还没有完全摸清楚这个帮派的底细。我们也在持续努力中，但说实话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切入点。不仅如此，根据国安部传来的消息……”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是……国安局的小马说，这件事虽然还没有掌握明确的证据，但是极度怀疑和义帮与洪空的冯企业有某种特殊关系。”

“冯企业？你是说那个……”

“没错，就是近年来在洪空出现的龙头大财阀集团公司，在洛基尔萨有他的代理公司，他本人也在洛基尔萨。”

“国家安全局的小马可信吗？”

“可以信他们。”

霜星此时发话。

“他们不会骗自己的同志的，至少现在是，我敢打保票，我们去调查一下冯企业，搞不好能找到什么线索。”

尚进道：“可是，我们还没有证据，没有任何的切入点。”

“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去问冯企业的社长就行了。”

霜星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何世正半晌后回过神道：“但是，要怎么问？冯企业在中央财政部的仲介下正与洛基尔萨财界推动合作计划，要是惹恼了他们……”

“别担心，只是见个面而已。由我来提出会面申请，当天由海来前往。”

所有人同时转头望向海来，海来本人也有些感觉意外。

“不，请让我去。”欧阳泉愤然说道。

何世正也点头附和：“我也认为派由欧阳泉前往比较适当。海来是战斗人员而非调查人员，约谈工作应该交给欧阳泉来负责。”

“海来的契约包含执行调查员的任务。海来，我说得没错吧？需要再确认一次吗？”

“不用了，契约的所有内容都在我的脑袋里，确实有这么一条儿。”

海来原本双手交握在满头的短发后面，此时她松开双手，将身体往前凑道：“不过何政委说得没错，约谈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

“不然这样好了，让本杰明陪你去，你们两个一起走一趟。可以配合吧？本杰明？”

“没问题。”

本杰明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道。

“等一下，队长，为什么不是让我去？”

欧阳泉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庞明等其他调查员也流露出不满。

“因为只有海来才能见到冯企业的社长。”

众人顿时一脸错愕。

霜星又说道：“安排好会面时间，我们再谈细节，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霜星说完这句话，气定神闲地起身离开。

“海来！”上司一走，海来立刻被尚进、何世正及众调查员包围。

“海来，你认识冯社长？”

“不认识。”

“真的吗？真的不认识？”尚进继续逼问。

“没错，真的不认识。”

海来也大感困惑，自己确实不认识冯企业的社长，但队长为何会那么说？

“既然不认识，为何队长会说那种话？”

“你问我，我问谁？”

欧阳泉与庞明听着众人的对话，转身走向本杰明。

“本杰明，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看法，执行命令就行了。”

本杰明毫无情感的语气，如拒人千里之外。

两天后，下午两点。海来与本杰明一同来到王府井大街的冯企业公司大楼。

“我们来找冯社长。”

海来对服务柜台后面的女职员道，就在这时，四名虎背熊腰的警卫快步走来，以两马一组的方式将海来与本杰明围住。

“唔该是我哋嚟。”

男人一口地道的粤语，多半是复建小马或者是洪空小马。

“干什么？”

“唔该是我哋嚟，如果你唔配合，我哋会采取适当措施。”

“我们可是提出了会面申请的。”

“同我哋嚟就啱嘞。”

满面油光的壮汉压低嗓音。胸口别着写有“警卫长”三个字的识别牌。虽然面无表情，但两眼的凶光象征着不容违抗的暴力权威。

本杰明："Are you trying to fight we?"

警卫长举起宛如摔角手般粗壮的手臂，抓住本杰明的手腕。

“唔该同我哋行，如果唔遵从示……”。

他说到一半，察觉到不对劲。虽然两人体格相差悬殊，但本杰明的手腕纹风不动。

“呢条友喺反抗！”

男人顿时满脸通红，声音也变得粗重。

“继续啰哩啰嗦的，小心我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们。”

“咩？”

“我们可是警察。”

“少讲笑，怎么睇都……”

本杰明从上衣口袋取出警察证，那几个警卫顿时哑口无言。

两马推开众警卫，手肘拄在柜台上，接着说道：“就是这么回事儿，识相的就快通知你们社长。”

女职员慌忙拿起内线电话的话筒。

社长室位于顶楼的二十七楼。

本杰明与海来，在缓缓上升的电梯内，他们两个谁也不说话。

电梯门一开，一名年轻的女秘书等在门口。

“请随我来，社长已经久候多时了。”

腔调有微妙的误差，看来她是泽潘国小马。

女秘书走在前头领路，不说一句闲话。

“请进。”

进入了社长室。这是装饰摩登的宽敞房间，整个空间透露着洁白光芒。排除一切无谓的装饰，呈现出经过巧妙计算的设计感。散布至每个角落的白光，仿佛消除所有残留在空气中的生活味儿。

跟宽广的房间相比，办公桌显得有些小，一名坐在桌前的小马起身迎接两人。

“……原来如此，形容得真是贴切。”

冯社长一见到海来与本杰明二人，顿时笑容可掬，愉快地点了点头。

他对外公布的年龄为三十六岁。身上穿着设计高雅的特制西装，既不显得浮华也不过于死板，充分展现了他不凡的身价。

“我是冯志文，本公司的CEO，两位请坐。”冯社长邀请两人到窗边的访客用沙发桌椅组就坐。态度沉着得体，不愧是洪空数一数二巨大财阀的豪门公子。

海来走向设计造型同样时髦的沙发，用手背轻轻敲了敲旁边的玻璃道：“这个是防弹玻璃，如果这整栋楼都使用这种玻璃，恐怕花上不少钱吧？”

“不，倒也没有原本预期那么贵。”

冯志文随口应答。

“底下的人对两位做出失礼的举动，请容我在此致歉。关于两位的来访，我应该事先告诉了他们才对。”

“小误会。”本杰明不带任何感情地道。

“要不要喝点什么？隔壁房有吧台，基本上绝大部分饮料都能够提供。”

“不用客气，现在是执勤时间……对了，冯先生，你认识我们队长？”

“不，素未谋面。”

“真的吗？”

“是的，当初我是想雇用海来小姐的，却因一点儿细微的差距输给了霜星小姐开的条件，我相当懊悔。我很想知道敌手是何方神圣，因此稍微调查一下，我相信霜星小姐应该也调查过我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难怪队长说只有我才能见到你本人。”

心思敏锐的冯志文一听便明白其中玄机。

“霜星小姐早已经摸清了我的性格与想法，所以才派两位前来。他知道我对海来小姐这样天赋异禀的机师相当感兴趣，有机会一定会见上一面。原来如此，这真像是她的作风。”

冯志文愉快地大笑。

本杰明问题：“门口的那些小马们都是雇佣兵吧？你经营私人企业，为什么需要雇用佣兵小马？”

“这是企业机密，我没办法说得太详细。总而言之，敝公司的母公司冯集团从数年前就计划着打入某国市场，但该地的政局极度不安定，因此打算雇佣一些军事人才，担任我们的防卫咨询顾问。”

“若是如此，与‘阿克特莱德’或‘布拉克福斯’之类的民营军事企业签约，不是省事儿得多？”

本杰明刚说完，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

“等下，我记得冯集团不是很久以前就跟‘阿克特莱德’有契约关系吗？”

“没错，但除了企业外，我还想与融通性更高且值得信赖的个人签订新的契约。既然是雇佣，当然就要选择最优秀的人才。”

“选最优秀的人才，到底是要执行什么任务？”

“真不好意思，这也是企业机密。对了，海来小姐，现在改变心意也还不迟，愿不愿意到我们公司来？虽然我不清楚洛基尔萨付你多少报酬，但我给你的报酬保证是公安局的两倍以上，与现任雇主解约的违约金，当然也由我负担。”

乍一听是挖角，但海来的身份是警察，冯志文的这种行为已等同于贿赂。

“我认为你是值得我付高价招揽的人才，如何，愿不愿意考虑看看？”

海来：“现在不行，因为我们与队长的契约书上写明了，解约是不可能的。”

“那真是可惜呀。”

这时，一名年轻男人端着咖啡走来，他身上的高级西装几乎与冯志文的是同一等级。

“他姓关，是我的秘书。”

冯社长向两人介绍，男人轻轻地点头鞠躬。

男人散发着强烈的无可掩饰的阴鸷气势。

门口警卫散发的杀气，若与这男人的煞气相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关秘书在每人桌前放上一杯咖啡，行一礼后退至门边，但没有走出社长室，而是贴在墙边站立。

冯志文说道：“好了，该谈谈两位的来意了。霜星小姐的意思，是派两位来问我一些问题？”

海来也不含糊，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跟和义帮是什么关系？”

“呵呵……”冯志文兴致盎然。

“劈头就问这句话，想必两位是有备而来。”

本杰明：“那当然。”

真是大胆的虚张声势。

“不论两位查到的消息是不是事实，我也只能一概否认，除了否认，我没有其他选择。二位，你们这是明知故问吗？”

“倒也称不上。”

“假如我真的承认与和义帮有特定关系，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们正在调查地铁恐袭案的恐怖分子所使用的机甲兵装来自何处，或许你知道些什么。”

“有意思。”

冯社长朝着关秘书轻轻举起手。

“把桌上的资料夹拿过来。”

关秘书快步取来资料夹，交给冯社长后退回原位。

冯社长翻阅资料夹说道：“这些资料当然都在电脑里建档保存，但我个人比较喜欢阅读纸质的……资料上看来，特勤队实在是个相当有趣的组织。”

冯社长故意在海来与本杰明的注视下喜滋滋地翻看资料夹。

“特勤队，不受警察单位制约，有专属的战斗人员及调查人员，受命于女王，被黑社会称之为‘机龙战马’。”

当他将面对资料夹的脸重新抬起时，不带半点笑意。

“这是黑社会对你们的昵称，有听过吗？”

“从来没有。”

“霜星小姐选择两位担任新型特殊机甲兵装的驾驶员，是相当明智的决定。第三位驾驶员莱莎，可以说是国色天香。唯有她的经历，至今依然蒙着神祕的面纱。不过总有一天，这层面纱会被揭开。但你们特勤队最大的不解之谜，还得是这个。”

冯社长翻开资料夹中的一页，放在桌上。

上面是一些曾刊载在各媒体上的龙武甲的照片。有些是全国性报纸的头版照片，有些是列印的网络流传照片，有一些是海外军事杂志上的照片。海来与本杰明从未见过的照片也有不少。

“没错，就是龙武甲，龙武甲与机甲兵装在设计上可说天差地远，完全截然不同。称之为全新的新世代机种才比较贴切。而这正是最大的问题症结。洛斯利亚警察怎么会突然拥有这种远远超越旧有科技的机体？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不管是开发者及开发过程，都是最高机密。两位能不能告诉我，洛斯利亚警察怎么办到的？”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真的吗？海来小姐？”

“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说。”

“告诉我泡这咖啡的诀窍。”

冯社长的嘴角微微上扬，站在墙边的关剑平依然毫无表情。

“没问题，过两天我让关秘书寄一封电子邮件给你。”

“成交，那废话不多说，你想知道龙武甲是何时、何地、由谁制作，以及如何落入特勤队的手中，对吧？”

“是的。”

“我们与队长的签约内容，只是做龙武甲的驾驶员。我们的职责，也只是利用上边配给的装备执行任务。至于这些装备的开发历史及信息，并没有写在契约书上，所以我知道的都说完了。”

“我明白了。”

冯志文似乎被说服了。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冯志文沉默了两秒钟，对关剑平道：“关秘书，把那个拿过来。”

关剑平走进隔壁房间，不一会儿，他拿着一个装有鱼的塑料袋与一枚纸袋出现。

“这是见面礼，请笑纳。”

海来接过装有鱼的纸袋。

关剑平在冯志文的身后悄悄说了两句话。

“我知道了。”

冯志文微微颔首，接着重新转头面对两人道：“真是抱歉，我还有其他行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海来：“咖啡很美味，谢谢招待。”

本杰明：“叨扰了。”

返回的路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海来拿出纸袋里面的鱼来，仔细查看。

本杰明：“这是青鳕鱼。”

海来：“这是暗示。”

本杰明：“暗示？”

王富国：“青鳕，英文中有Pollock的意思，而Pollock又有波洛克的意思。波洛克，是一个挼色国杀手组织，据说，有不少挼色有钱人钟爱这个组织，因为这个组织的杀手“物美价廉”，仅需要支付微末的报酬，就能替人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而且不留痕迹，极具“专业性”。此外，波洛克还有个与其他杀手组织不具备的特色，那就是收费非常低，按照杀手组织的“行内价”来看的话，与市场的白菜价差不多。挼色国有个民间传言，有个小孩因为与父亲发生矛盾，花了两百卢布请该组织的杀手解决了自己的父亲，真令人唏嘘。”

“冯社长是在误导我们吗？”

“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但我猜，他提供的线索，很可能是无用的，你我都不用想太多，毕竟我们不负责调查工作。”

“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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