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自身难保的神

举头三尺有神明，

我抬头并没有神明，

只有黑夜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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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纷地下着。世间的一切都在肃穆中沉寂着。

微于疏竹上，时作碎琼声。雪落，似玉鸾飞过。满眼的白，于清晨缥缈。风起、雪飞，涌进一阵的清冷。

李萧走到寺庙前。说是寺庙，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用竹子搭建起来的小屋子。茅草屋顶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庙主估计是个很有情调的人，屋子周围种了几株万年青和菖蒲。屋后有个小水塘，周边种着绣球花和几束近枯萎的马蹄莲。

马蹄莲在风雪中摇摇晃晃，似一位瑟瑟发抖的小孩，恐惧地凝望着前途。

他走到门前，刚想直接推门，又退了回来，淡笑一声，拍了拍头，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什么。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又轻轻敲了敲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嘎吱—”，门被推开。一位一袭白长袍的老者走了出来，看了看李萧，关心地询问道：“施主孤身一人前来拜访老朽寒舍，不知是有何事相求？”

“老先生您好，请问一下，您认识这个女士吗？”说着，从口袋中拿出照片递到老者手上。

老者将照片端到眼前，眯着眼仔细辨识了一会儿。突然，老者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晦暗的双眼像是绽放出光芒直勾勾地盯着照片，像是要将照片看穿，将里面的人从照片中拉出来。

一阵花香顺着他的鼻子流入他的体内。李萧吓了一跳，他惊讶于自己事先脑海里演练过的对话竟能如此顺利地说出口中。

“那个，她叫李杏，是我的母亲。她...拜托我来这边寻找一个姓鹿的人。您认识吗？”

“认识，当然认识了...你是她的儿子？”他用沧桑的手抚了抚照片，抬头看着李萧，像是在辨别着什么。他的眼神仿佛被注满了冬日的雪花，晶莹澄澈，有着一眼看透人心灵的力量，没有人敢在这眼神前逃避或撒谎。

“嗯，是的。您知道鹿先生在哪儿吗？我有急事相求。”

老者没有理会李萧的话，理了理长袍，笑容可掬地对着李萧说：“一路上栖风宿雨、风雨兼程，施主一定很疲惫了吧，先进屋休顿一番。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他在哪儿。”

“啊！真是太感谢先生了！”李萧高兴地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施主客气了...先进屋吧。”

“吧嗒”一世的风尘与白雪被挡在了门外，只有呼呼的朔风袭卷着一切。

屋内不大，一个小木柜，一张小木架，上面放着些用竹制成的篓子、簸箕，用麻编制成的篮子与木质的臼、杵、碗、杯、筷、刀、碟、砧，都是一对一对的。角落处放着几个木缸与一个石灶台。中间是一个小木方桌，上面放着一瓶银铃铛花，旁边有两张小草席。

“施主先坐，待我烧一壶茶水。”老者出门接了一桶潭水，拿了柴火回来，放在石灶下，用火柴点燃。接着从木柜中拿出茶壶、两个茶杯与一把绿茶叶。

烧水，洗壶，再烧水，泡茶，洗杯，温杯。老者先为李萧斟了一杯，再给自己斟了一杯。李萧突然想起了什么，用食指和中指在桌面轻弹二次。

老者慈祥地对他笑了笑。李萧轻轻端杯，抿了口茶。清新的自然之气瞬间弥漫了全身。

“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

李萧刚想反驳，但又克制住了，静静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露出淡淡微笑。

“整顿的差不多了吧。那么，接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霎时，一阵凄凉的寒风横冲直撞，撞开木窗。那酝酿着一冬的寒与无言充斥着屋子。老者的眼神中闪着刺骨的寒光，似一把小刀，一刀一刀，直击要害，刮开露出你的血与肉。

“你自杀的事。”

李萧拿杯子的手抖了抖，他没有直视老者的眼睛，微笑被寒风僵在了脸上。

“先生何以知此事？”李萧小心翼翼得试探着，似淡水鱼试探着海水。

“施主不需要知道，吾自有城市中的线人。”

“先生想让我说什么？”

老者抿茶，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在等李萧开口

“如果您有线人，那您应该很清楚，那是一起校园暴力事件，我是受害者被欺凌后投入水中的，怎么能说...是自杀？”李萧的笑容没有消去，像是只有一张表情面具无法摘下。

“已为死者，无需多言，唯坦诚便好。”

“既然那么确定，那想必事件的来龙去脉早已比我还清楚，先生想让我说什么呢？”

“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我是个被同学欺负，失手打死后扔入水中的普通学生，有什么秘密要瞒您呢？”李萧抬头，那两双眸刚对视的一瞬间，他便知道，自己已经败下阵来。

刀剑入鞘，败者已败。这残局被风吹散于寂静中。

“既然小施主不愿意说，那就借吾之口，揭开真相吧。”

拂袖，烛摇，无声。

“施主性格孤僻，不易与人亲近，因而成为学生欺凌的对象。施主在同学们疯狂的多次施暴下曾经想向政教处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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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那个...我想向您举报几个人...”

“嗯，你说吧，只要你的隐私与主权受到了侵犯，我们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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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耀耀，人心惶惶。

“但他们对你的反应与几年前警察搜寻你母亲是的反应很像。一样的逃避，一样的搪塞，一样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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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件事我们已经了解了，你放心，这种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你说的那两位主犯，是叫王勇涛与陈磊，是吗？”眼神中的坚定似磐石般坚固，但谁知是豆腐渣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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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秀衡中学的校长姓陈吧...”老者为李萧换茶，李晓的脸色凝了一层霜。

“你为了得到公平、实现报复，'大义凌然'得决定牺牲自己。在某次他们对你施暴结束后，决定自杀以伪装成他杀。”

“'既然活着无法说出口的东西，就让死人来揭开真相吧！'，这大概就是施主当时所想的吧。”李萧强忍住镇定，将牙齿咬住。

“施主用刀划开自己的手腕后，便躺在学校的操场上等待着自己想要的——但看不到的结尾吧。希望自己能得到同情与可怜，希望那些事不关己的老师与同学都能收到社会的谴责与谩骂，希望王勇涛与陈磊能成功得进牢里......”

“但为什么没有这样？为什么我是在池塘里死去？为什么我现在又在这里？为什么他们安然无恙而我却伤痕累累？！”

李萧一跃起身，碰倒了茶杯于茶壶，双手用力得撑在桌案上，低沉着嗓音。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像是刚刚的咆哮已经抽干他所有的精力，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什么道理。

“先生...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都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道这么不公平！？”

“先生...你一定相信神吧...我也曾经相信过，妈妈的离开...校园的经历，我都把这些认为是神对我的考验。”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我抬头仰望，我的头上...并没有神明，只有...”

“黑夜，无边无际的黑夜呀......”

李萧说着说着，缓缓又坐了下去，寒风吹得窗嘎吱作响。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如果看不惯暗，为什么不去追寻光呢？”老者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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