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绿瓦15（玄凌x宜修）

世人常说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是两个相爱的人却不能够在一起，可在宜修看来，把两个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才是最折磨人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自古以来，多少人以这一句话来述说年华留不住的那些悔恨经历，却很少人知道，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才是充满了遗憾……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

这是宜修当上皇后的第三年，也是她和玄凌相敬如宾的第三年，这三年里，宜修一边念佛，一边掌管着后宫之事，庞大的后宫，被她处理得安宁静谧，上上下下的宫人对她都心悦诚服，对旧病抑郁的太后，她更是关怀备至，事必躬亲。

还有予漓，也从一个五岁的奶娃娃，到了如今一个如同小大人一般的男孩，三年前，宜修在皇子所抱起他的时候，他似乎并没反应过来什么，只是甜甜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的道：“姨母，你不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啦？你能带我去看我母后吗，她被父王关在坤宁宫里啦，我好久没看见她了。”

“乖…你母后在睡觉，咱们不打扰她。”

“姨母，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谁说他们不要你？”

小奶娃扁了扁嘴巴：“那母后为什么总是睡觉而不来看我，还有父王，他也不来看我，好久好久了…只有您来看我……”

“乖孩子，姨母带你去我哪儿住好不好？”

“今天吗？”

“对。”

“真的可以吗？”他眨着一双酷似他父亲的眼睛，满脸的惊喜：“那我今晚可以跟您一起睡吗？我一个人害怕。”

“你怕什么？怕黑吗？”

“有点…夜里黑蒙蒙的，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就像是被人关进一个黑箱子里一样，我喊人来，也没人理我，只好在被子里背论语，背着背着，就不怕了，就睡着了。”

纵使宜修不喜欢这个身上流着玄凌和柔则血液的孩子，可在这一瞬间，看着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股复杂的心情。

“来，今后你跟着姨母一块睡，夜里便不用再怕了……”

自此以后，允漓便开始在她身边养着了，宫中人多嘴杂，慢慢的他也知晓了生母的病逝，得知了宜修如今成为了皇后，曾有段时间，宫中流言着宜修心狠手辣，觊觎后位，杀母留子，她那时便担忧有心人在允漓面前挑拨离间，便索性和七岁的他挑开了所有的事情。

却不料，他对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一边喝着莲子羹，一边极其认真的朝着宜修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一向都懒得听，谁待我好谁待我不好，我又不是傻子，能瞧不出来吗？再说了，姨母，反正我生下来就是给人当儿子的，给谁当都一样。”

一时间，宜修竟不知是该欣慰他的早熟懂事和这些年来的教养并没有付之东流，还是…该心寒他骨子里跟他的父亲玄凌一样的冷血，冷到连亲生母亲的死，都豪不在乎……

而这三年里的玄凌，则是一边在前朝忙着边疆战事，另一边则在整治着糜烂不已的朝纲。

荣华宝贵，尊荣权柄，常常可以让人忘记初衷，忘记本心，但是他没有，他这一生，幼时被生母厌弃，少时被生父不喜，唯有玄恒同他亲近一些。

他一向冷面示人，也不过是为了不让人知晓他的弱点罢了，可是最终，无论是幼时那只白兔、还是最好的兄弟玄恒、亦或者是他唯一动过心的女人，最终都犹如流沙一般逝于掌中。

从决定夺嫡以后，这一路走来，他曾被杖责过、被褫夺封号过、甚至几次险些陷入绝境，永无翻身之日，可最终这些杀不死他的，都成为他日渐强大的“养料”。

哪怕是恩同骨肉，哪怕是亲如兄弟，也无法把握那薄薄一层皮囊之下，藏的是怎样的一个心肠。

这些年来，巫蛊之乱死了个太子，勾结番邦意图谋反去了个三皇子、私炮房爆炸一役七皇子失去了左膀梁太师、贪污赈灾之银一案九皇子直接被打出了继承人选之位、结党营私死了个十三皇子……

桩桩件件都是在朝堂之上，在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四皇子一直到夺得大位之间，一个人所经历、所承受的苦难和压力。

以至于，他实在是经历够了皇权之争带来的满目疮痍，故而，他如今在登上这个位置之后，才会下定决心要穷尽毕生之力，令这天下再无暴君之政、法度之昏、贪腐之耻、良民之冤……

初登皇位时，边疆便战事爆发，次年连年大雨，南方地区多处山崖崩塌，可谓是诸事不利，饶是玄凌明明知晓宜修已同他生出了心结，却不得不放下这些儿女之间私情。

他虽爱她，想同她重修于好，可同时，他也是一位帝王，在国家大事面前，在百姓愁苦之时，这点爱恨情仇算得了什么呢？

他爱她，可他却不会丢下朝政，去哄她。

历时三年，在他的整治下边疆的叛乱终于被平定，四海之内瑞气升平，八荒之外祥云和泰，而朝中的腐败之治也终于彻底清除，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在女人的眼里，他或许是个彻头彻尾的凉薄之人，但其实他也并没有这么不堪，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因为同时，在百姓的眼里，他却是个任劳任怨、鞠躬尽瘁的好帝王。

……

“奴婢就说了您昨夜别抄那么晚的佛经，您自个儿的身子弱，又不是不知道。”剪秋一边喂她喝着药，一边忍不住哽咽的骂道。

其实宜修头痛欲裂的很，她的话听的呢并不太真切，只是依然温柔的朝她道：“好，我知错了，往后不会了。”

“知错了又有什么用，旁人哪个不是知错就改的，偏偏唯独您是偏要一错再错的人，性子又倔，怎么劝都不听！”

“嗯，对……”

“您还笑！罢了，您快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吧。”

她生来畏寒，年年入冬，无论怎么捂着，都还是避免不了要染上风寒，大病一场，剪秋伺候她好多年了，从雍王府里一路伺候到这紫荆城中，如今见她今年还是抗不过去的病了，恨铁不成钢中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她发起了热，刚喝了药还没退下来，剪秋只好不停的拿着湿帕子替她擦拭着额头，脸颊等多处裸露在外的肌肤。

那张小脸烧得通红，红唇微张，鼻子有些吃力地扇动着，眼睛却闭得紧紧的，看起来，烧得很是难受。

也让剪秋看起来，很心疼。

她拧了拧帕子，而后看着床上的宜修，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抚摸了几下，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睡颜，眉目缱绻，眼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突然，她身旁惊现一抹阴影，吓得她抬眸一看，那明黄色龙袍的玄凌正站在她身后，眼神莫名的盯着她，吓得剪秋立马跪了下来：“皇上万福金安！”

“你在做什么？”

“呃…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病了，如今在发着热，奴婢在用帕子沾些水，替皇后娘娘擦拭着脸颊，降降温。”

玄凌眯了眯眼睛：“哦？然后呢？”

剪秋一阵心悸，连忙将头磕在了地上，颤着嗓子，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奴婢是想着，替皇后娘娘降温而已……”

玄凌冷冷的撇了她一眼，抬着步子往床边一踏，神色莫名的看着那昏睡的宜修，而后似乎是叹了口气，在床边上坐了下来，伸出手掌往被子里探去，一把握住了她那冰凉的手。

“畏寒也不知多穿着衣衫，今年内务府给你屋里炭火又不是不够，都能把人给闷热，还有那尚衣局做的狐裘斗篷也都往你这送了，怎的你还是病了？”

“那么大个人了，也不知照顾好自己……”

宜修突然皱了下眉，似是梦呓一般，吐出一句话来：“剪秋…我好冷啊。”

玄凌替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还冷吗？”

“剪秋…你快来抱抱我。”

他一愣，听着宜修这如此亲昵的语气，突然想起了先前刚踏进来时看见的那副莫名诡异的画面，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扭过头来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剪秋。

……

宜修第二日醒来时，不见剪秋，便问了问绘春等人，这才从她们口中得知，昨夜玄凌来过，剪秋不知怎么的御前失仪，被他贬到浣衣局里当差去了。

她听了当即大怒，也顾不得大病初愈，立马便去了御书房同玄凌争吵了起来。

一炷香后，她又迈着虚弱的步伐，在小哲子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到了浣衣局，亲自接回了剪秋。

那蹲在木盆边上，双手泡在冷水之中的剪秋一见她来便忍不住叫道：“娘娘，您昨夜还发着热，怎么今天就跑出来见风？小哲子你也是，怎么不拦着娘娘！”

小哲子苦笑道：“剪秋姑姑，这奴才哪儿拦得住啊……”

宜修皱着眉头看着剪秋，轻声问道：“昨夜你到底怎么殿前失仪了？”

剪秋闪了闪眼眸，吞吞吐吐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奴婢……”

“是不是皇上哪儿误会你了？你手脚一向麻利，做事也稳妥，怎么就惹得他这般莫名其妙的将你贬来浣衣局！”

剪秋低了低头：“总而言之，是奴婢的错，奴婢…昨夜见娘娘发热，便自作主张的拿凉水沾帕子，替娘娘降温，不小心弄湿了娘娘的衣衫……”

“就这样？”

“或许…是吧……”

宜修摇着头翻了个白眼：“罢了，你随我回去吧。”

“可是奴婢如今……”

“本宫已经跟他吵了一架，你是我的人，就算是做错事情，也该是本宫自己来罚，关他什么事？”

“娘娘！您同皇上吵了一架？！”

“莫名其妙之人，本宫实在是不骂不痛快！”在宜修看来，他这是又发神经了，当一个人朝着帝王的权位渐行渐近，那么他将抛弃作为一个人而一定会拥有的人性，当别人在付出那些热忱情感的时候，他只会觉得不可理喻，因为他没有共情能力的。

就比如她和剪秋之间那深厚的主仆情谊，他就无法理解，因为他从来没有，也从来都不敢将这样的信任，给予另外一个人。

“娘娘这又是何苦……”

“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你的为人本宫还不知晓吗？还需要他来定论你是个什么人吗？什么胆大包天的，简直就是他胡说八道，他又没同你相处过，怎么知道你的为人？”她一边走一边骂道。

剪秋则是忍不住在心中叹道：主子啊主子，即使皇上从未同奴婢相处过，可是他说的却是不错，奴婢当真是胆大包天极了，简直令人作呕……

可是…这又能如何呢？纵使有些事是不能被世人所知晓的，但也会在心底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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