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诞生在只有一颗星星的地方(二)

她终于醒了，没有睁开眼睛，应该是还陶醉在她那我无法得知的梦里，顺便适应一会儿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黑暗。

很自然地伸了个懒腰后，刚要睁眼，腹部突然就开始一阵猛的鼓动。她的脸紧跟着抽搐了一下，立刻展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眉头拧在一块， 眼上蒙着一层泪水，用能够看出来的力度狠狠地咬着牙——也可以说是一副极为狰狞的面孔。

身子配合着蜷缩起来，大腿用力地贴近胸口，两只手围过膝盖，相互地掐住臂膀，靠着肌肉撕裂的痛苦，让腹部的疼痛变得相较而言可以接受。只是那一对胳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颇为惊悚唬人。

虽说被划出来的那几条血蚓子已经白了，可那指甲还深深地嵌在肉里，身体也还在微微地发颤，这场面光看着就能心生疼意。

她的额上、背上还在一个劲地冒汗，那些汗珠并没有流动，就只是凝在原处。其实也确实不该流动，这儿根本没有向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向的力，汗也只是小小一会儿就没了，不知是蒸发了还是去了哪里，不过反反复复几多次后，也就不再流了。

当她的汗最终止住时，身体也同时放松瘫软，又没有什么动静了。

……

背脊微弓，像个熟睡时的婴孩，平静，可爱。

双手还交叉地置在臂膀上，指甲还插在肉里。毕竟是几乎要与肌肉融为一体的，若是要拔出来，定是要用些力气……还有免不了的疼痛。

现在，她正以某种意义上，被称之为“侧卧”的动作稳定在这里，可以说是昏厥，也能说是睡眠，或者说她是在自我催眠。总之，她估计是不愿意再起来了，谁都知道，这起码比看着一片无趣的黑暗要有意思的多。

不过……她这次倒没有在她的梦境中停留多久——原因可能是她突然地挥舞起手臂，顺带着指甲从肉里猛地抽出，把自己一下子疼醒……尽管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怕疼。

惊醒时的表情可以说是非常有趣，明明脸上写满了恐惧，却马上转为平静地观察双臂上的伤口……就像是知道有什么东西存在，又故意隐藏些什么一样。

当她的目光真的移到手臂的“伤口”上时，短暂地思考了那么一两秒，然后用一种很难以言喻的口部技术，把那些被指甲带出来的漂浮着的血珠物归原主——一一吃掉了。

血珠吃完，伤口早已愈合，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虽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好像是做了个不太美丽的梦呢。

……

她看看手，看看臂膀。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看见，总是有这些动作，瞳孔也在合适地收缩，但……没有光。无法判断她的眼睛到底是不是感知器官，也无法排除其它的感知方式的存在，或许是热感，或许是高维视角，我……无法知晓。

……

她低下她的头颅，长发散在脑后，细嫩的指尖伸到唇边，十分生疏地用讲不清是磨还是咬的方式——吃手指甲——一件因于无趣，却在此时此刻无比有趣的事情。

两手指甲嵌进肉里也有些时日了，嵌入的那截已经被血沁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她看不习惯，还是在想着法子消磨时间，稍稍来了点劲儿，就在那又咬又磨——总之到了最后，十片指甲全都咬尖磨锐，除了拇指的指甲单单只是尖以外，其余的个个鲜红通透，“锋利”无比。

就在她解决完指甲的问题，正要满意地入睡时，腹部已经稍稍消退的红晕又泛了起来，不过这次并不是猛烈的，而是像心脏跳动一般，平缓、稳定——怦怦，怦怦，怦怦.......

这个频率，同步于她的心跳，也同步于那颗包裹着泪的壳甲——在颤抖——有裂缝。

她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表现地很正常、很普通。闭着眼睛，好像睡得还很惬意，眼球在快速地运动，看样子是在做一个不错的美梦。

这时，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谁在移动，明明都没有表现出惯性，距离却在实质性地减少——是空间在消失！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甲壳中的泪在吞噬空间，这绝不是三维物质能做到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要这个空间里的质量不变，哪怕产生了更加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无关紧要——可惜就是偏偏出现了一些没有预测到的事情——

被撕裂了……空间被撕裂了。

那团泪的集合，随着时间的流逝，融化的物质是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质量也随之急剧增长，仿佛没有极限一般。内部也渐渐浊染漆黑，有一种像是将要与那黑暗同化的预兆。

吞噬，还在继续，直到……两者相击。

她还是毫无感知，依然惬意地睡着，腹部的鼓动就如同没有一般，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但随着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腹部鼓动的频率却在慢慢降低。当两者相处不远时，几乎是停止的。

那泪外的甲也是，由原本的崩裂，以至微小地抖动，再就是没了动静。

一切都回归平静了……一切。

……

正当我以为一切也就是如此的时候，出现了那我应该想的，却没有预测到的事情——

复活。

……

对于你们来说，复活的本质无非是意识的再度苏醒，而那些没有，或者说你们认为不存在意识的生物，只要肉体还能再次行动，某种意义上就被误解为复活了。

人类对于复活这一“奇迹”，其实还是非常抗拒的，他们表面上非常希望复活之事能够发生，却难以接受非同一肉体的精神复活，难以接受非同一精神的肉体复活。总是想要得到完美复刻的版本，却常常妥协于已经存在的。

尽管知道他们是为何做出这些行为的，我却还是无法更深层次地理解。

虽然已经见过不少生命的复活……不，那些例子可能称之为死里逃生更为合适，毕竟那些东西在复活之前，可都没有真正死去。

她也一样，没有真正死去的，便算不得复活——死里逃生罢了……无用功。

……

她，本是在一片漆黑中凝结，现在，也分散在这片黑暗之中。两物的相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指尖在蚂蚁身上划过，带走一个生命，甚至留不下一具尸体。没有人会叹息，因为没有人在那里。

分散出的每一块碎片都散发着热量，一齐地发出红光。横飞的血肉霎时间化作青烟，再也找不得踪影。只是有些许惋惜坚韧的，过腰的秀发就草草地被磨成齑粉，散了。

唯独一块能找到的，外表完好的肉块——仔细辨认一番，不是她身上的任何一处。那肉块完好，表皮无损，似乎是靠着极度的柔软才免于粉碎。肉的一端连出一根细长的，破碎的肉管，猜测一番，这是她腹中的。

不能说这是个胎儿，它没有分化出四肢，甚至连头都看不出来在哪里，它似乎就是一块肉，连着母体，窃着养分。

我明白，一块肉并不能做些，同时我也明白，灰飞烟灭，却唯独留下这块肉，必然是要它做些什么。当然，要做什么，已经知道了。

……

一个人经历了数万年的时光，却还保有理智，那最渴望的必然是死亡……或者疯癫。

她，亿万年来，平平淡淡，除了睡觉，除了这一死，似乎就没有做过什么事了。没有学习，没有见识，没有知道什么东西，但却在自我认知与实验中，仿佛知晓了一切。

这强大的能力，似乎又违背了什么，这绝非是亿万年就足以得以运用的。就如单细胞生命难有智慧；人类的科技也并非一日就完全的——必然是世代的成果累加，综合出的。这，或许就是她的能力……不……她的“记忆殿堂”。

她的死所引发的还尚未完结，那庞大的球体，靠着无可计量的质量，吸引强烈地着其它物质，包括空间，包括这块看着恶心的肉块。

它的壳渐渐变得厚实，整体的体积却似乎没有变化，在不断地压缩内部的东西，仿佛在构思着什么计划——一个我不太好干预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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