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诞生在只有一颗星星的地方(一)

在浩瀚的宇宙里，在一个生物无法探索到的地方，在光线不能到达的这里，有一个生命在诞生。

作为一个见证者，一个叙述者，我要说的故事，由她开始——

一个外貌同人类婴儿一般臃肿的生命体，在这片黑暗中凝聚起来。

她的气息很微弱，作为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她并没有啼哭。毕竟不是从子宫中生产的，身体里没有什么积液需要靠哭啼排出。

她紧闭着眼，嘴巴在一张一合地运动着，似乎在呼吸，但在这片黑暗里，并没有什么氧气可供利用，单以气体的稀薄程度判断，可以说这里无限接近于真空。

尽管难能判断处于何地，但这里属于空间是必然的的，是处于三维的，依然是受时间这一概念所影响的。只是这片黑得完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参照物可以告诉你时间在流逝，唯一在变化的，就是她在以你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可以参考有人在你出生时，就开始每天给你作一副完美贴合外貌的画作，在十二岁时，用每秒二十四张的速度连贯地放出来一样——

当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当时的场景会稍稍加入一点血腥：皮肤被撑大到撕裂开来，而血液还来不及流出来，就被新长出来的肌肉和脂肪覆盖，又被猛长的皮肤紧紧包裹，如此反复，直到成长成一个人类少女的模样。

纤细，匀称，也就是乳房还未发育让人感到有些遗憾。但这并不重要，看似违背质量守恒的生长、符合人体几何的构造，全由无中诞生，这才是令人不禁称奇的！

……

她睁开眼，带来了黑暗里唯一的光——来自其它空间的光……外面的光。

她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一片星海在接替闪耀，你甚至可以把手指伸进去挑弄一番，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没有眼球的支撑，眼皮还是被支撑起来，一股不可言喻的力量。闭着眼时她看起来像是……不不，她闭着眼时，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这种力量，这种异象，也许就是因为她眼里的那片浩瀚——“宇宙”。

她眼里所射出的，似乎是在光年之外的星光，时有时无，星星点点。配合着她那无法理解的出生，尽显神秘的美感，让人无法克制对她的喜爱与赞叹。

虽然是人类的外表，但此时却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美丽，倾国倾城放在她身上，似乎都成了带有贬义的词汇。以人类的认知是无法见识到这种极致的，只能说这是——一想之美。

那些星光历经多年，只有几丝幸运的光束，最终从她的眼里迸发出来。当它们在为自己的存活而欢呼时，便会平淡地消散在她的眼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光，不能到达这里。

自然，她眼中的那片宇宙也没有存在太久，随着一阵白光和着血液在眼中迸发出来，她的眼眶里渐渐盛满了血水。

奇怪的是，这些血并没有溢出眼眶，乃至漂浮在空中，或是挂在脸颊的某处，而是突然被一股猛劲吸进眼窝深处。再往她眼里观瞧时，那些血水已经夹杂着神经，慢慢汇聚，凝结出了一对红瞳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不适，或是疼痛，她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不停地搓揉眼部，张着嘴不住地哀嚎。当然，仅仅是因为表情很痛苦我才这么认为的，并没有声音传出，只有她的声带在猛地震动罢了。

许久，一切归于平淡。

她舒展开身体，似乎已经适应了这副眼睛，半睁着，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东西……或者说她就是半睁着眼，因为她的瞳眸是溃散的，没有聚焦在任何东西上，或者说，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供聚焦的。

这里只有一片黑暗。

眼睛上蒙着一层层交错的血丝，使整个眼球都宛如被血洗腌浸过一般，空洞，恐怖，直慎人心。

……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她有了些活动——合上了眼...仅此而已。

又是一会儿，她把眼睛睁开。

又是一会儿，她把眼睛合上。

反反复复。

直到我都等得有些厌倦的时候，她终于有了些别的动作——长呼了一口气。

那里当然没有什么气体，这仅仅只是一个呼气的动作而已。

接着，她迅速地将小指伸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下来。还未等血液大量涌出，那节被咬下的指头，就变硬石化，伤口露出的骨头，也被新长的肉抱住，很快就恢复了原貌。

她看着这一过程时很安静，除了咬指时，那一刻的紧眉皱面，其余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还握了握拳，试了试状态。然后用两指指尖钳住了那节指头，轻轻一捻，便化成粉尘，散在黑暗里，再也不见了。

她抖了抖手，长叹一口气，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

我知道她是想确认并做些什么，纵使我能看清人的想法，却怎么也看不透她，这可能证实了她是高于碳基生命的三维存在……也许吧。

至于她在确认些什么，又想要改变什么，但凡能钻研思绪的，就不难知道——

黑暗，孤独，寂寞，不能倾诉，周围空无一物，希望能够自我了结，身体却是不老不死……难，连死都难……精神的崩溃近乎必然，有着一些绝望罢了……是什么引起的绝望？

……

用你们的计时方式，可能已经过了几百亿年了吧，我没计过，也不清楚。总之很久很久，她一直这么蜷缩着，靠着沉眠来度过这些毫无价值的时日。

……

过了很久很久，她终于活动起来。

可能是不甘于忍受如此寂寞了吧。

她把眼睛睁得很大，很慢地环顾四周，在仔细地观察每一处可以被目光所到达的地方。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还是那一片熟悉的黑暗。

也许是压抑许久的需要一次爆发了吧，也许是内心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吧，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时间可以改变一点点东西，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绝望吧……

她，哭了。

她不甘于忍受寂寞，也许正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这寂寞了吧……

没人教过她如何哭，自她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她放肆地让眼泪溢出眼眶，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这哭本就止不住。

泪滴产自她，却在飘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许久，终是在黑暗里散碎开来，无色的泪与黑色融为一体，隐去了。

这是几万亿年来，产生出唯一的新东西——不过看起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呢。

……

她只哭了很久，慢慢演变成了抽泣。当然，这只是我主关意识上的很久。我想她应该是明白自己即使哭的再猛烈，也不会有什么人看着，也不会发生什么，不会有人来陪她，不会改变些什么。

哭着，抽泣着，她带着稍稍有些充血发红的眼眶，又睡去了，在这片黑暗里，在离她很远的地方，那些与黑色融合的泪滴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那些黑色的稀散泪珠相互吸引，艰难而缓慢地靠近，所经之处，皆溢出了黑色的，可触的实体；所经之处，皆分开了闪着光的，狭长的缝隙。这片黑暗被割出了无数的痕，各处的碎片藕断丝连，如众多碎布之间，仅靠几根发丝般的丝线连接，似乎只要稍稍施加些力气，就会全盘崩坏一般。

透过那些缝，能看到阵阵白炽的光，正饶有节奏地涌进来，消散掉。震得那些黑色碎片轻轻地摇摆，但始终没有崩坏的预兆，甚至还在十分缓慢地生长，修复，像是要再次把这个空间再封闭起来一样。

那些泪珠，共赴一处，凝聚起来，形成了一个规整的黑色球体。不过这泪球宛如存在智能一般，颇有心机。似乎是对自己里面的黑暗有所企图，想加以利用一般——从内心开始，把黑色渐渐分离出来，全部向外发散，凝实，覆盖在表面，如同是要给自己包裹壳甲。待黑色成了型，就不再有什么多余的变化了。

然后，又是很久很久，除了那片破碎已经复原，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她还是睡着，泪滴还在那个黑球里，周围依旧是黑暗的。

当然，要是硬说有变化，也还是有的。比如她的乳房似乎有发育那么一点点，手脚的指甲有长长那么一点点……不过最明显的，就是她的腹部，也可以说是类比于人类子宫的位置——泛红，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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