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微沉,残阳如血。
等少女赶到事发地时,天色正变得暗淡。
“还是来晚了吗?”脚底踩着残枝败叶,循着干涸血迹的秦璐璐,目光一路向前。
“看来是的呢。”远在客栈的芙蕾雅轻叹一声,她倒没什么特别感触,只感到可惜,“虽然你是飞过来的,但终究追不上生与死的距离。”
“师娘......”少女低下头,神情低落。
“嗨,别伤心了,这就是他们的命啊。”
“如果,如果我可以来得更早一些的话!”
从学习飞行开始直到学会的这段时间里,少女并没有花费多久,不如说,正是因为能够飞翔,所以才能于此刻赶到。
尽管如此,她和师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异色光团纠缠在一起,直至互相湮灭为止。其爆发的余波完全摧毁了生灵的意识,等大当家和他的手下意识到不妙,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妖力与灵力的融合所造成的伤害,并没有妨碍到自然生态,就好像被刻意如此设定一样,它们仅仅波及了在场的参与者。
秦璐璐看不出,但芙蕾雅却是老神在在,早已把这一点分析得透透的。
“师娘,您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出手?”秦璐璐想了很多,善良的她忍不住开口质问:“如果您当时能像指导我一样,远程干扰他们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救下这些人?”
远方的芙蕾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但从中发出的声音却异常残酷:“别开玩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什,什么?!”少女瞬间抬头。
“哼,我说啊……莫非你把我当成了神明?”芙蕾雅摇了摇头,叹道:“咱可不是什么救世主呐,世人自有因果,这是他们的命运,如此而已。而我之所以能够远程操控你,也得益于你修出了精神力,并且还有我亲手编写的全息地图作为中转。”
言下之意,便是够不着那群人。
“这样啊......”
秦璐璐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
精神力不是万能的,就算强大如师娘,也不可能干涉千里之外的事物吧?她下意识遗忘了对方操控自己身体的事实,毕竟亲疏有别,而这些人也并不具备自身所拥有的背景和条件。
也许吧。
然而......事实真如少女所想的那样吗?
不说洒落在角落的扩散器,这可是先前少女亲手交给他们的东西,其本身就具有定位作用。
也就是说,芙蕾雅本该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够不着这种话,也就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孩子罢了!如果把这些推辞说给安可听,那他一定会大声嗤笑。
精神力有什么特性,安可焉能不明白?
想骗他?做梦呢!
她明明有机会在事发之前阻止他们,亦或展开精神力的真正威能——同调此方天地,如此也能镇压那股黑暗之力。
但她没有。
......
“不是我不想呐,小璐璐......这一趟本就是你的历练之旅,如果一点东西都没学到,岂不可惜?”芙蕾雅躺在摇椅上喃喃自语,“说我心狠也好,没人性也罢,咱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除了与安可相关的一切,她对别的事并无太大兴趣,不如说,之所以表现出喜爱秦璐璐的样子,更多的还是在为自家主人培养接任者罢了。
“根据计算,这么做有九成概率能使小璐璐踏入更高境界,反过来说,把力量浪费在他们身上才是不值当的。”
有时候芙蕾雅也会想,其实自己与姐姐根本无甚区别,都是一样的冰冷,充斥着对他人的漠视与冷酷,唯有自家主体才能动摇她们的心扉。
“我和姐姐呐,大概只存在性格差异吧,我们都做不到像主人那般,心中充满大爱。”想到这里,芙蕾雅不禁痴痴一笑:“都说神爱世人……呵呵,而我唯爱主体一人。”
她差不多有点理解姐姐了。
......
“小璐璐。”芙蕾雅唤了一声,把对方从悲伤中惊醒。
“啊,师,师娘?”
“赶紧振作起来吧!仔细找找看,他们应该把镖物落在附近了,毕竟两拨人都是为此而来。”芙蕾雅一如既往地指导弟子。
“哦。”少女还沉浸在伤感之中。
秦璐璐不是没见过死人,但那些都不能与现在相比,在飞来的路上,她可是亲眼看到他们被黑暗吞噬,最后连灰都不剩。
眼见弟子依旧失魂落魄,芙蕾雅忍不住开口提醒:“在你左边三十步以内。”
少女依言照做。
“推开折断的树干。”
“打开箱子。”
“撕掉内侧夹层,里面应该有一封信......”
秦璐璐机械地动起手来,最后真的翻到了一封信——其实她自己就能找到。凭借精神力能够穿透万物的特性,任何依靠物理手段所藏匿起来的东西,都将无所遁形。
“上面写了什么?”
“嗯,我看看。”少女强迫自己无视了残破的环境,双手捧着书信读了起来:
『江离先生左右,雅鉴。』
『敬启:』
『宜此京镖,干系重大也!』
『时年,地方久旱日下,亦有洪水泛滥不止,朝廷欲开仓放粮并减轻赋税三年,此间博弈暂且不表,幸吾手段高明,抢得泼天之功,商会受布政使司之托,出钱放粮。』
『行善积德,艰巨万分,事成之后,阴德绵延,旦有神名传扬,亦能共享荣华。』
『请先生,万勿推辞!』
『惊恐万一,不便留名。』
『书短意长,恕不一一。』
『谨祝近安。』
『佚名。』
少女读完沉默良久。
信中的意思她太清楚不过,这下好了,送信押镖的人全部完犊子了,徒留一张残信和满地碎银,赈灾的事由谁去办?
“师娘......”
“唉,我知道你的意思。”芙蕾雅扶了扶额头,“你想帮忙去办这件事,没错吧?”
“嗯。”
“也算你运气好,那黑暗光团只是冲着人心欲望去的,没有打碎这些物资。”
“什么意思?”少女不解。
“笨啊!你该不会以为光靠一封书信,就能让江离相信你的来意,然后开仓放粮吧?”
“难,难道不是吗?”秦璐璐指了指上面的字,急道:“这可是京城商会老爷的亲笔,他没道理认不出来呀?”
“笑死,难道字迹不能被伪造?”
“那您说,要怎么办?”
“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一趟镖要是能完好无损的送达,而且从未开箱的话,那个江离先生是不是就不会怀疑?”
“应该是的。”少女心中一沉。
“但现在嘛......”芙蕾雅用葱白的手指轻点着脸颊,沉思许久,才开口道:“其实只要我出手,事情很容易就能完成,可惜我分身乏术,因此只能由你去办了。”
“求之不得。”秦璐璐捏紧拳头,一脸跃跃欲试:“交给我!”
“正好,你先把银子收起来,然后给他们立个衣冠冢,接着就出发吧。到了路上,我再跟你详细解释如何办成这件事。”
“嗯。”
说干就干,少女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就从残枝败叶中找齐了一些碎布条和一个半破的兜鍪。
接着,又将百八十把残破的兵器收集起来。
“嘿咻。”
秦璐璐堪舆了一个向阳的地方,然后顺着泥壤的凹陷之处往下挖,不多时,就挖好了一个大坑,除了一刀、一剑、一兜鍪被留下外,其余的全被她丢了进去。
一番忙活之后,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少女静静望着自己亲手刨的土丘,心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轻声询问道:“师娘,石碑上刻哪些字好呢?”
“随你的便。”
“好吧。”
『生不逢时离乱人,客死他乡忠义骨。』
虽然墓志铭写的不太押韵,而且显得过于褒扬,但少女还是默默完成了这一切,回过头时,又看了看那堆早已散架的手推独轮车。
“算了,让我好人做到底吧。”
到最后,它们都被堆砌在石碑后面,还把土坟围了一个圈,整体来看,倒也勉强有了衣冠冢的氛围。
“这些银子该怎么办?它们太多也太重了,师娘,我要怎么拿走呐?”
“就知道你会问,怕了你了。”因为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芙蕾雅便起身回到屋里,“一号卫星,打开干涉频道,立刻预热空间引擎,最高峰值,投入点数:10w精神值!”
不等秦璐璐好奇发问啥是空间引擎,便陡然看见身前一阵扭曲,刺目光线惹得她一阵惊呼。
“哇~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我帮你制造的随身袋子。”芙蕾雅给出了最简单的回答:“把它当作看不见的荷包就行。用你的精神力默念『芝麻开门』、『芝麻关门』,就能随时装东西进去。”
‘芝,芝麻开门……?’(精神力振动)
嗡~
随着咒语启动,一道只有芙蕾雅和秦璐璐才能看见的口子被打开了,它先是扭曲了一瞬,紧接着又迅速稳定下来。
看着无形的空间波动,少女福临心至一般知晓了它的用法,只见其心念一动,地上那一堆白花花晃人眼球的银子就被收摄了进去。
‘芝麻关门。’(精神力振动)
咔嚓。
无色无形的口子倏然关闭,然后消失无踪。
“好,好方便!”秦璐璐瞪大眼睛惊呼:“师娘,您真是仙人在世呀!”
饶是少女早在宗门就见识过师傅的神奇,此时也不得不表示震惊。
“嘿嘿,小意思啦!”芙蕾雅轻哼两声:“师娘为了你,可谓下了血本。这空间袋一旦开辟,只要入驻有主的精神力,便会永久维持下去,小妮子还真是幸运呢。”
的确,如果不是被师傅派下山,秦璐璐哪能获得这种奇遇?
这不,她的同门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少女初遇此事,心中无比欣喜,整个人的心思都飞到那上面,竟一时间忘却了任务。
“好神奇哦~”秦璐璐喜不自胜,不断用精神力沟通那方位于另一个相位的空间,口中念念有词:『芝麻开门』、『芝麻关门』。
如此重复,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是按照永久规格制作的,所以它没有临时空间来得大,不过装下这一堆银子却是足够了。如果你以后有额外需求,还能自行扩张。”
“嗯呢。”
“该办正事了。”
“嗯嗯。”
“小妮子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嗯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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