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始末

“究竟有没有在听人讲话呀～！”

客栈那边，芙蕾雅一个人在大堂中愤愤不平地拍着桌面，声音啪啪作响。

很显然，兀自沉浸在新奇玩具中的小姑娘无法回应某人，于是她只能强行干涉对方的思维，叩问其心海：‘我说啊～～～小妮子不要无视师娘可以吗？’

这道精神之音起初非常小，细不可闻，直到半微秒的时间过去，其陡然变得如洪钟大吕，震荡得响彻精神之“海”（指正：因精神值过少而只有鱼塘大小，笑），某位少女想要强行无视都做不到了。

“呀？！”秦璐璐尖叫起来，急得双手捂住耳朵，却怎么也无法将之驱逐出去：“师娘～”

她撒起娇来：“不带您这样的！”

芙蕾雅闻言，眉头微挑：“不然咧？”

“呜哇～您真的太过分了！”

“哼哼，这就受不了了？比这还过分的招式都没使出来呢。”

“算啦，怕了您了！”秦璐璐倒也有股子灵性，连忙按照师傅教的冥想知识指导着自己的精神力，慢慢捋平余波。

虽说受了点小罪，但是单看过程的话，少女竟发现自己又学会了一种关于精神力的运用手段——就比如，要是可以把这种刺激心灵的方式加以强化并丢出去......

她不敢想，一个精神正常的人会在遭受何等残酷的心灵折磨后再凄惨死去？而顺着潜意识思维的慢慢发散，精神力很好地模拟了这一过程，她顿时打了个寒颤。

“就像你想的那样，完整版的『精神风暴』会让受术者的精神陷入极度扭曲的境地直至发疯，最后会以扣掉自身眼睛和脑液的方式终结生命。”宛如不清楚弟子此刻的心情，芙蕾雅有意无意地详细描述了这一过程，仿佛亲眼所见。

这里的精神是更加专业的说法，按照普通人可以理解的方式，其实就是指代人的主观意识。

“那那那那您还这么干？！”

“呵呵，谁叫某个小鬼假装无视我呢。”

“唔，对不起。”

“原谅你了。”

“诶？这，这么容易？”秦璐璐一百个不信，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恶作剧被发现了，但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吗？

“笨蛋，你以为师娘会像你一样，耍小孩子脾气，甚至恶作剧嘛？”

“谁知道呢！”少女嘴硬到。

不得不说，女孩儿的直觉还是挺准的，芙蕾雅就曾经这么戏弄过其主体，也就是安可。

“闭嘴！”

“略略略～师娘，您一定是这般作弄过师傅吧？我不用问就猜到啦！嘿嘿～”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女心思可灵敏着呢，千万别小看她们！

“你呀你！前边才难过得要哭出来，现在又有多余的心情用来恶作剧了，真是个鬼机灵，你叫师娘如何应付你？”

“哪有。”少女依旧嘴硬，尽管非常不想承认，但她也发觉自己变得比以往更加异常了。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山门内的弟子们目前还没有涉及到灵力或妖力这种伟岸的力量，但哪怕只凭精神力，也终究异于常人太多了。

“早知道是个疯丫头，就该把你留在山里的，最好天天和森猿作朋、与野人为伴。”

“嗨呀，别！”秦璐璐一听这话便急了。

谁不知道神农架的野人传闻自古有之？真让她去欣赏这些，那她宁愿烂在老家闺房！

“行了行了，别瞎贫了行不！”芙蕾雅没好气道：“赶紧把你那个破事办完，然后立刻打道回府，到时候安心帮山里揽客！”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嘛～”

秦璐璐一步三踌躇，芊芊雪臂微屈，不知所措地瞪着手里的商贾寄与朋友的信。平日里，其总是自诩饱读诗书，与朋友、闺蜜来往时尽可说得头头是道，但现在实际操作起来却犯了难。

毕竟这信上一没说赈灾地在哪，二没提如何打点粮道，最后连是谁写的都不知道，全篇就只有一个名字值得一晒。

此人名为江离，但......

呵呵，天下如这般名讳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多了去了！要她如何寻找？岂不闻大海捞针乎？

“师娘，您先前说好了要与我引路的，现在可不许反悔呀！”

“小样儿～”正在享受慢悠悠打扫乐趣的芙蕾雅总算舒展眉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早该谈正事了！眼看着你浪费精神力在天上飞，简直比我自己把它用来科研还心疼。”

不等徒弟插话提问，她连忙抚平了对方的主观能动性，制造了缓波，舒缓了其意识活跃度，才在对方平静不语的心境下说道：“要说赈灾地在哪，首要之举在于观星！”

“......”有人陷入沉默。

“？”

“......”少女依旧沉默。

精神世界，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不好奇吗？”

少女并没有回答，只是耷拉着眼皮一副快睡着的样子，等了老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动了动眉毛。那意思简直在说：瞧瞧，这就是师娘的高明之处了，咱现在都提不起说话的兴致！

芙蕾雅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得，矫正过枉了，等我上调一下。”

～～～～～～

一道波纹横扫了少女的内心世界，由近及远，直至嵌入到模糊的边界，此时，秦璐璐才又兴起表达的欲望。

“我～好～累～呀……但～我～还～是～要～说，师～娘～我～恨～你！”

“噗呲！好吧，随意操作别人的身体激素是不道德的，但谁叫某个机灵鬼喜欢打岔来着？总之，是你捣乱在先！”

“......”这一回，少女真的不想说话了，它是主观的、意识的、灵魂的，绝无逼迫（笑）。

“这样也好。”芙蕾雅审视了一会儿无声的少女，才接过之前的话题：“通过星象，可以先确定本星系的周期，继而判断星球处于哪一个时期；接着，通过计算历法、气候变迁得知更加详尽的节律；再加上地质移动，如此这般，便能知晓神州大陆哪里发生了天灾。”

秦璐璐听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芙蕾雅轻笑：“无非是懂得原理，但不清楚计算过程罢了。放心好了，这些都无伤大雅啦，师娘会帮你搞定的。”

“通过卫星采集的数据和我的归纳，有八成概率，久旱之灾会发生在山西等地。”

少女瞪大了眼睛，强烈的感慨冲破了所剩无几的压制力，使得意识被解放出来，只听她惊呼到：“连这种事也能准确算出来？”

（那可不！事实上，根据山西承宣布政使司保存下来的历史文献记载：不止是这一时期，从日月朝开国至亡国以来，此地灾害频繁，总共发生了362次旱灾，其中特大旱灾有17次，大旱有70次，中等有130次，小规模有145次。）

（可谓是个连龙王都嫌弃吐唾沫的地方。）

不提芙蕾雅心里如何吐槽，其计算结果却是没错的，超脑给出了历年的风水走势——天降大旱实乃宇宙法则与人文之间交叉影响后的结果。

“所以说，只要一路向东北前进就对了？”秦璐璐傻傻问到，到了此时，她才不得不承认，师娘的智商简直高到离谱！

与其相比，何止云泥之别呀！

“不，你错了。”芙蕾雅沉声否定道：“大错特错！”

“诶？为，为什么？”

“暂且不论行进方向的问题，你道朝廷为何不亲自赈灾，反而还要大费周章地敕令那些商贾去做？为何弃民心而不顾？”

“因为商人有钱？”

“这只是其一。”

“又或者，他们私藏税粮？”少女连忙开动小脑瓜，开始冥思苦想：“物以稀为贵？”

“很接近了，但不全。”

“还有什么？我，我猜不出来。”

“笨！”芙蕾雅戳了戳小姑娘的鼻子，基于精神世界的特性，少女身上戳起来软软的、弹弹的，一点儿也没有身处现实的那种粗糙感。

“那您说，还差什么？”秦璐璐鼓起嘴巴：“商人手里有钱又有粮，不找他们找谁去？要说无利不起早和囤积居奇的本事，当属他们是第一！毕竟哪家百姓不是紧巴紧巴过日子？”

看样子，秦璐璐作为富家子女，居然没少外出体察民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是不是搞忘了产粮地？京爷自家粮食都不够吃呢，还指望他们赈灾？别做梦了！”芙蕾雅阴阳怪气的损道：“只有那样，才能养出像你这种娇滴滴的闺秀呐！”

具体哪样，她只稍微想了想便不再多言。

“唉。”到了此时，秦璐璐才有点深陷生死危机的紧迫感，毕竟精神力很容易就能模拟从潜意识里想象出的情景，而且特别逼真。

“我大概懂您的意思了。”

“是吗。”芙蕾雅闻言，这才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事实很明显不是吗？

结合山贼异动、镖局车马势众、手上佚名的信，以及最最重要的师娘的分析，少女很容易就拼凑出故事的原貌来：某年某月某日，山西等地区发生特大旱灾，自开春以来天就少雨、无雨，以至到了及夏时节，第一场便颗粒无收。

由于气候和地形影响，北方大多数地区实行在平壤之地种植，分二年三收。一般初次会种麦，麦后种豆，豆后种蜀黍、谷子、黍、稷等。

此时能够种植水稻的作物还未在北方大规模普及，如此就更别提干旱地区了，那边基本只能种下耐旱、耐寒的作物，其它的一概无法存活。

苦于生存威胁，当地官府即刻上报朝廷，而京城方面也顺势作出反应和部署，这样一来才有了商贾在信中所托之事，以及后来的一系列牵动人心的利益纠葛。只不过，他们拼杀到最后，一切都便宜了某个噬暗的妖怪。

如果没有秦璐璐，等朝廷知晓舆情被延误，恐怕已是两到三月之后，彼时一切休矣！

“师娘，我还有一事不明。”

“说吧。”

“我刚才看过卫星传来的旧时影像了，那群匪徒明明已经与镖师队伍打了暗号，为什么非得赶尽杀绝？”秦璐璐对此很是不解，通过高空全方位的观摩旧忆，她很清楚这位山贼头领是个多么理智且强大的人物。

在少女眼中，其甚至有枭雄之资！

但就算是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败给一时贪欲？她无法理解。

而那个黑暗光团更是可怖，如果是她在现场面对的话，恐怕连站立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在黑暗中杀个七进七出还全身而退了。

要不是后来，镖师莫名做到了与对方同归于尽所导致的大范围湮灭事件，估计这位头领绝对可以依靠自身能力存活下来。

“呵，小妮子能注意到这点，师娘我啊……甚是欣慰！不过呢，要是还能更加深入思考一番，咱就更开心了。”

“没有达到您的要求，还真是抱歉呢。”秦璐璐以捧读的语气不甘心道：“弟子是个笨蛋，还真对不起师娘啦！”

“噗呲。”芙蕾雅不由得想起了过去在主体面前撒娇时的自己，忍不住会心一笑。

“您又笑什么？”

“不，没什么。”

“其实，这其中涉及了许多较为不融于社会的黑暗规则，我本不欲说什么，但一想到你迟早要面对，索性便解与你听。

“好吧，本姑娘大概猜得到一些。”秦璐璐捏了捏手掌，神情专注。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用于每次感到紧张之时。

芙蕾雅想了一会儿，随后沉声道：“如果我说，那山贼头领与镖局其实本为一伙人，你信吗？”

“信，绝对信！”少女知晓了师娘的智慧，此刻毫不怀疑。

“那就好办了。”她又道：“这本是一个相互依存的关系，无论其中少了那一方，都将导致利益链条损坏。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他们总能及时止损并修复这一切。”

“您是说，镖局故意养寇自重？”秦璐璐睁大眼睛：“这，这不是......”

“呵呵～镖局自身都是靠外力施舍才能延续，哪里还能养活一支具备『长途行军以及野外遭遇战能力』的山匪？从表面上看，他们自诩匪患，实际上与军队无异了。”

“莫非是商人？”少女又问。

“你是真的糊涂，还是假装糊涂？”芙蕾雅没好气地剐了她一眼。

“哎嘿嘿～”少女勉强笑了一声，才又歪着头道：“难不成，当官儿的县令会与之勾结？”

“哼！”芙蕾雅当然清楚其中始末，故而对此不屑一顾：“上报朝廷剿匪的胆子他没有，但借助剿匪的名义，暗中敛财的胆子还是有的。”

“想来，当地的父母官一边敛财，一边私通山中贼首。之所以养着这些不似亲兵的亲兵，就是为了宰割每一个路过的商贾巨肥……他们当然也清楚这帮老油条知晓各种内情，因而只要暗通曲款、遵守规则，他们便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所谓四通八达的商人哪里不精？简直门儿清好不好！不精的早就魂飞天外了！

“商人剑走偏锋，侵吞盐铁重器、结党走私，压榨民利，赚取黑钱，抽国之血，该死！”

“县令养寇自重，利用职权肥己、荒废政令，欺上瞒下，不思进取，榨国之髓，该死！”

“镖局看似遵法，实则左右逢源、蝇营狗苟，暗中出人，提拔贼首，扒国之皮，该死！”

“匪患远遁山林，时常侵扰村镇、带头抢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压国之威，该死！”

所有人！这条销赃链条上的所有人，无论初时多么纯洁友善，一旦误入其中便不能脱身，每个人手里都有洗不清的污渍。

“他们一环套一环，彼此环环相扣，靠暗语联系，遵潜规则生存，合起伙来压榨民脂民膏，当属这群人最为在行。莫说太平盛世，便是此刻天灾横行，也不见他们有丝毫收敛。”芙蕾雅的数据库里保存着天星上帝国文明的一切，对于人类会怎样驱动自身的行为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不仅仅是人性使然，也是人们在世上的安身立命之本。”芙蕾雅沉重地叹了口气，哪怕其作为械灵族，也无法避免这一情况，就算是她的主人安可，不也同样如此？

秦璐璐听完这些已经呆住了，她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黑暗行径，这远不是过去知书达礼式的生活习惯所能知晓的东西。

一时间，少女顿在原地不知所措。

救灾？估计也是被贪了去。

帮扶？哈，当地精明的商人铁定会打压价格吧？这还有什么意义？真正的灾民能够获益吗？

少女心中一时升起颓废感。

“这就要放弃了吗？”师娘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秦璐璐。”

“笑，笑话！”少女挣扎着。

“呵呵，没错，他们就像一个笑话！”

“......”

“怎么不说话？”

“不……我，我只是在想，人们为何非得变成那样？幸福的生活不好吗？”

“天真！”芙蕾雅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抱有一丝同情和怜悯吗？”

“瞧瞧你手里被捏得稀烂的信吧！”

“这是……？”

“看看那上面的内容吧，字里行间，每个缝隙里都藏着吃人二字，都这样了，你还对那群人抱着怜悯之心吗？”

“可是，他们也曾经天真无邪过呀！”少女大声喊出来，非是她不谙世事，不过是理想主义者正在践行理想罢了。

的确，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

这下轮到芙蕾雅瞪大眼睛了，两人互相直视着对方，良久，她才微笑出声：“这么说，你很想改造他们咯？”

“改，改造什么的，咳咳，本姑娘现在只想揍他们一顿而已，顺带纠正这股歪风邪气！”

“少侠好志气！”芙蕾雅忍不住为眼前英姿飒爽的少女伸出大拇指：“那么，去践行自身的信念吧，师娘我啊～会永远在背后支援你的！”

说真的，如果不是自身掌握着更为暴力的力量作为最终品质保证，说不定到最后，她会忍不住使出帝国文明的力量进行降维打击。

毕竟有些黑暗真的不忍直视，还能避免这世上又多一个失意人儿。（笑）

“好！即刻出发！”不知不觉，秦璐璐就被她的师娘引（忽）导（悠）上了一条强者之路，甚至还为『在师娘面前大出风头』而沾沾自喜。

少女一拍手掌，当即决定现在就走，抬头分辨了一下方向之后，天人合一模式心随意动合入其身，她从未有哪一刻如这般深刻感觉到，自身的状态变得更加顺滑、更加轻松。

（信念驱动max，精神力急速增长中……嗯哼，现在可不是揠苗助长的时候咯～！一号卫星，逐步减小精神力传输以适应其体内压力，保持最低功率的天人合一状态。）

天上的卫星在芙蕾雅的命令下，逐渐改变着自身的频率，其上闪烁的光波有如绚烂的彩虹一般，带给星空无比美好的图景，然而即便如此，却仍不及少女心中那正在孕育的美好信念。

“千万记得加油啊，纯粹的少女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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