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僧道镌字赋奇神通 鹿珏崩角镶金不全

随着时间的流逝，鹿哥和九儿唯一的儿子——鹿珏逐渐长大，人称“玉二爷”，至于为什么是二爷，则是鹿府和白府一起论资排辈的结果，白风排第一自然也被称为“风大爷”。

话说这鹿珏经历不可谓不奇，百日那天，有一僧一道过来，声称鹿珏虽性灵却又质蠢，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才能在这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安身乐业，奇怪的是，一向务实的九儿不仅不反感，反而欣然接受了他们的要求，随后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先在鹿珏胸前镌上八个大字，乃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尔后又在背上图式三句话——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事毕，那一僧一道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之后又在鹿珏周岁那日，鹿哥和九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结果就染上了爱红的毛病，尤其是胭脂，后来长大了渐渐懂事，又说了句奇言奇话：“女儿是木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如进了秀林，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似看到泥潭，便觉浊臭逼人。”

此外，由于他年龄尚小却又淘气异常，经常因为被关在家里而生闷气，又在《论语》中读到这么一段——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从此就把自己比作关在盒子里的玉，也因为如此，鹿珏给身边最亲近的四个小厮分别取名茗烟、锄药、扫红和墨雨，这四个名字也是大有来头，茗烟是泡茶时茶香的雾气，锄药是将印章上的大块污垢剔除的工具，扫红则是将印章上残留的细小污垢刷去的软毛刷，而墨雨自然就是那朱红印泥了。

但幸好还有一同龄玩伴相陪，所以平日里还不算太孤独寂寞，这个玩伴就是比他晚大概一个月出生的、大壳和小贝的女儿珍珠，平日里二人关系异常亲厚，总是“二哥哥”、“珠妹妹”互相亲密地叫着。

说起这珍珠，亦是个奇女子，不仅天生性格豪迈直爽、洒脱不羁，还喜欢穿男装，经常私底下穿上鹿珏的衣服然后出门在鹿府内游逛，再配合上她那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的身材，不仔细看还真的会误把她当作谁家的某一位公子。

只说今日，鹿珏又一次因为被关在家里而闷闷不乐，恰好珍珠也过来了，见他总是受困于此，就偷偷告诉他鹿府何时何地守备最弱，两小只就这样私下定好了溜出鹿府的计划，先是鹿珏找机会把茗烟等那四个小厮打发离开，然后两人赶紧偷溜，一路上掩人耳目，到了边界处的一道角门，最后趁着看门的小厮偷懒打盹时一举冲出，才终于来到外界。

两小只很快被外面街上的繁华景象给迷了眼，一路上吃喝玩乐好不快活，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暗中的十几双眼睛盯上。

玩了一整天，夕阳西下，大街上的人流渐渐散去，两小只才终于想到回府，在回府的路上鹿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回去后该怎么向姐姐鹿巧平回话，反正批评和关禁闭的惩罚是少不了了的，又开始后怕苦恼起来，珍珠很爽直地说：“二哥哥别怕，大不了到时候我担这个罪责。”

等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僻静小巷时，突然一伙黑衣人从右墙翻出，迅速将鹿珏打晕绑走，珍珠也被打昏倒在了墙边，本来他们还考虑是否要将珍珠一并掳去或是灭口，结果巷子口又冲出另一伙黑衣人，开始争抢起鹿珏来，他们也就顾不得珍珠了，两伙黑衣人就以争抢鹿珏为目的开始了混战，结果还没分出个胜负，只见鹿珏身上忽然泛起一阵白色光芒，随后那白色光芒又化成白焰，灼烧带来的剧痛逼得两方人不得不立即松手，鹿珏就这么在半空中直接落下，“咔擦——”，伴随一阵碎裂声，鹿珏右边的一个角被摔崩了。

鹿珏身上的这道护体白焰自然是小野的手笔，如果鹿珏离开了鹿府、白府和医馆的覆盖范围又失去了意识，那么小野在他身上留下的保护印记就会起到作用，当然不只是鹿珏，鹿巧平、珍珠和白风也都留下了印记，防止这种情况下他们受到伤害。

火光和打斗的声音已经开始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两伙黑衣人都知道行动已经失败，遂赶紧逃离现场，然而其中一个为首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拿出一张黑色符纸，临走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尽可能的最短时间将那张符纸拍在了鹿珏的脑门上，那符纸瞬间化成一股黑色的形元能量渗透进鹿珏体内，见这副情形那人脑海里闪回过收到符纸的场景——那是由一个道婆所制，声称只要能接触到目标人物的肉体，不待多时自有效验。

另一边鹿府也已经发现鹿珏失踪，正派人到处找寻，茗烟作为贴身小厮更是当仁不让，带着锄药、扫红和墨雨跑遍全城搜查，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他们终于看见这处小巷子里有乌泱泱一大群人正在围观什么，硬挤着穿过人群后，发现倒在地上的果然是鹿珏，旁边则是同样整日都没见到的珍珠，只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白焰，茗烟等人也没办法直接把他们给背回去，只能让墨雨赶紧跑回鹿府报信，又大概过了一刻钟，鹿府的大小姐鹿巧平才终于坐着马车赶到，用不怕火的“网”包起二人带走，等回到了鹿府他俩身上的白焰熄灭才放下来，叫下人抬进卧室照看，还叫来了大壳，小贝则是因为还需要接诊以及看护医馆里的病人所以没时间过来。

珍珠只是晕了过去，不过半日便也醒了过来，然而她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却是问鹿珏怎么样了，鹿珏倒不是没醒，只是一直头疼脑热、内心烦躁，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嘴里还说着“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些收拾打发我走罢。”之类的胡话，大壳跟着小贝行医配药（茶）的这几年，也学会了点诊断的方法，按经验来看鹿珏应该是患了疢疾，便配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药茶给他服下，然而始终不见好转，偏偏这个时候小野和九儿这些知道的多的大人都不在家，大家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急得火烧眉毛又无可奈何之际，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又听说道：“有那人口不安，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癞头和尚、跛足道人又出现在了门口，在场的不少人此前都曾在鹿珏百日那天见过他俩，知道他们两个并非凡俗之人，慌忙请进屋内，求他们赶紧救治鹿珏。

和尚看着鹿珏，长叹一声道：“当日镌下这字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不被邪祟所侵入，不曾想如今却被声色货利所迷，反倒不灵验了，可羡可叹——”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

念毕，和尚又说了些疯话，向鹿巧平道：“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说着回头便走了，鹿巧平本想着要送谢礼，结果那一僧一道出了门就没个踪影，根本无处可寻觅。

至凌晨，鹿珏果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鹿巧平赶紧命人旋熬了米汤来与他吃了，见鹿珏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终于把心放下来。

不过，一码归一码，由于这次鹿珏私自跑出鹿府的行为实在过于恶劣，接下来整整一个月他都要被关禁闭，而且是严加看管、不容有误，同时好好静养身体，而鹿珏亲身品尝到了苦果，这几天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大人不让自己跑出去，所以没有过多怨言——因为冰流和九儿的改革触动了很多世家门阀的利益，虽然因为有小野乃至背后的整个雷之将神门在，他们明里不敢怎么样，但暗里的算计可是不会少的，就比如这次；所以小野在鹿府、白府和医馆所在的范围都设下了特殊的形元结界，会对专门拥有形元的陌生人进行抵抗，如果是不会形元但体术极佳的人前来，那鹿哥设下的机关也够他喝一壶，最后自然就是小野在他们身上留下的保护印记，是目前考虑到他们的年龄所采取的最佳方案，总之就是竭尽所能地保证他们这些孩子的安全。

临近关禁闭前的最后一刻，珍珠赶过来抱歉，看着鹿珏右边鹿角缺了一块，后面想找却找不回来，只能以金补之，从此留下瑕痕，便抽泣哽咽说：“爱哥哥，对不起，这次还是让你因为我而受苦了。”

鹿珏只是宽慰道没事，又疑惑说：“珠妹妹，你这口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珍珠腼腆地吐了吐舌头：“之前那件事给我落下了咬舌的毛病，现在说话都是‘幺爱三四五’了。”说完，两人对视着破涕为笑，仿佛宣告着这件事终于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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