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折 待心结破开

武铭刚刚走进门，迎面就跑来一只体型壮硕的猫。“武族长，我们的猫已经到位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提着一把银白的刀，看起来锐意十足。

他身后陆续跑来一堆猫，“咚咚当当”地发出铁器碰撞的声音。他们都已经全副武装，静待号令，让四下的氛围里充斥着一股兴奋劲。

“莫急。我们这边的猫已经集结好了，但还要等等夺明塔和大牢那边的兄弟们。”说罢，武铭便转身介绍:“这是步宗的风无忌风宗主，身后是他带来的协助我们的猫。”

风无忌努努嘴，有些不快，估计是不愿露出自己的身份。那猫连忙作揖道谢:“鄙猫初见风宗主，若有叨扰之处，还……请风宗主原谅！”

风无忌瞥了瞥武铭，后者对他默默点头。风无忌只好耸耸肩，说:“不用来这么多客套的东西了，我们时间还紧着呢。”

“那，武族长，您身后的是？不会是……”那猫注意到武铭身后很不自在的武崧，看到不是熟面孔，立马生疑。

武崧先是观察一番。这面前一群猫着装实是朴素，一副普通老百姓的打扮，而且气势汹汹，有一种快意寻仇的感觉。“俺是武族长的外孙。”待确认他们没有威胁后，武崧才开口交代自己的身份。

“先不聊这些了。”武铭眼神示意风无忌，风无忌不情愿地掀开身旁木箱上的布。这些木箱用钉子钉牢，外面包裹了一层厚厚的沙子，似乎早早的就放在院子里了。

布被掀开，时晶的异彩与白日的炽光相交，射入每个猫的眼里，格外亮眼。大飞和武崧望着时晶呈现出七彩斑斓的颜色，愣得出神。

“这是……这么多的时晶！”大飞惊呼。“这些时晶要挖出来，需要多少啊……”

“这些，是我在步宗的几只商猫那里搜来的。这些时晶的用途，我相信，你们也应该清楚。这里大致有四车的时晶，均是上等品质，这些东西若是卖出去，绝对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风无忌的话里省略了很多细节。有心猫若是细细琢磨，这步宗和打宗的地下贸易，怕是规模大到恐怖吧。

原来……风无忌离开之后，是去干这事了啊……

武崧也是第一次见到数量如此多的时晶。在步宗的时候，时晶作为稀缺品，当时可是众多部族明面谈判、暗地争抢的宝物。就仅仅一块时晶，都可以成为部族之间磨枪提刀、大动干戈的理由，可见，这时晶是如此稀缺。这一次，能见到四车之多的时晶，这数量……该是掘空了多少产地啊？

一看到时晶，那些猫的眼里渐渐升起火焰，愤恚、无奈和苦涩交织，从中，依稀看出一团浑浊的雾气在浮动，几乎蒙蔽了最后残留的一丝理智。

武崧诧异地盯着他们的双眼。那眼睛里……是妻离子散、家破猫亡的痛苦，是对混沌刽子手的无尽痛恨！他不会看错的！

“他们是……”

武铭的话验证了武崧的猜想。“这些猫，是这场贸易的受害者。”

“他们中间，有的猫被夺去了妻子；有的猫饱受丧子之痛；有的猫只能孤独晚年……他们，都是这场贸易的受害者，是宗宫统治打宗的牺牲品。”

武崧回头，环视了一圈。所有猫都在沉默，默默思索着他们的未来。

如是回望过去，痛楚让猫生不如死。抬头心照远方，却不见指路灯依旧。这是他们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是的。他们是受害者，可他们只是底层老百姓……想要反抗，胡来的话语权只是天方夜谭罢了……前路是漫漫长夜，就凭他们这些力量，又该如何对抗强大的宗宫？

证据？证明这一切的证据？有，但是又有什么作用呢？

一想到夺明塔开放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混沌，逼近死亡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而从这种感觉里走出来，又重新踏入，又有多少猫敢呢？

谁有对抗混沌的力量？只有韵力。

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身旁的这位京剧猫身上。这位京剧猫，是只被宗宫通缉的猫，是只宗宫无论如何都要置于死地的猫。仅仅武家族长的身份，又如何让这些活着的猫安心、为死者还一个公道？

武崧想不到为什么。他想不到为什么。

为什么……爷爷的力量……如此强大？ 古稀之年的武力肯定不及那些身强体壮的年轻猫，可爷爷他……

这些天来，武崧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武铭的做事风格——沉稳，而又大胆。无论干什么，不仅星罗班被蒙在鼓里，敌猫也被牵着鼻子走，仿佛武铭早就算好了一切，静静等待猎物上钩。

而他武崧…… 就像个……

武崧知道，他不可能企及爷爷的境界。光是经验上的漏洞，就值他一辈子去弥补。可他武崧，自从到了打宗，办成过哪一件事？

他们的使命，不是净化混沌吗？如今看来，星罗班距离他们的目标，愈发远了。

先是夺明塔的混沌和夺明狱的营救，差点让星罗班葬身于此，若不是武铭的及时干涉，恐怕……他们真得上断头台！之后，山里的隐居、与三宗族的交战和宗宫内的哗变，他们又是在武铭的带领下才死里逃生！而且，要不是风无忌，白糖他……早已被混沌吞噬了吧？

这一切的一切，和他们的目标，又有什么关系？

令武崧更细思甚恐的，则是……

武铭。

想一想，一路上，武铭救了他们多少次？武崧和武铭之间的关系虽是爷孙的血缘关系，但……十年未见、千里相隔，亲情……早就淡了吧？

武崧不知道，为什么武铭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只只是为了保住他们这一群小猫？

亲情？肯定不是。不然武铭早就像丢垃圾似的把白糖抛弃了。

念珠？这也没猫可以说清楚。武铭和白糖虽说都是念珠使者吧，可……两猫素未谋面，况且白糖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猫，又哪来的责任让他承担？白糖要负起的责任又如何能让武铭为此拼命保护？

武崧想不通。之间，他很不愿跟随武铭，是因为身宗的经验告诉他，不能被猫牵着鼻子走。

无论是不是亲猫。

如今，和武铭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武崧被武铭冷静的处事态度和卓越的布局能力深深折服，武铭给他的安全感让他不自主地就信任他，信任眼前这个武家族长。

直到……这份信任变成依赖，变成不加思考便无条件服从。星罗班……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将自己的生死完全和武铭绑到一起。刚开始，武崧被这种一帆风顺的感觉麻痹，渐渐地，当武铭开始带着他们逃亡，一种内疚感从武崧心底油然而生。

内疚？更不如说，是羞愧。

一个净化十二宗混沌的星罗班，其实竟如此脆弱！前面几个宗派，若不是他猫的帮助，再加上无数次的运气，他们怎会一路走到这里来？

到今天，武崧才发现，他们真的……太弱小了！

太弱小了……

一旦面对这种决定生死的选择，他们真的……向命运投降……

好朋友间，心灵是相通的。大飞察觉到了武崧心理的波澜，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轻声问:“武崧，你……还好吗？”

武崧默默点头。

“你是不是……担心白糖他们？”大飞没有直接问，而是准备旁敲侧击。

武崧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大飞，没必要绕着弯子吧……”

“可武崧，武爷爷对我们这么好，你还是对他如此戒备。是因为……”

“我……没有在戒备……”

“武崧，你别嘴硬了。你对武爷爷这么防备，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俺只是在想，你对武爷爷这么戒备，真的是因为你的父亲……”

“不是！”武崧突然吼了一声，惊到了众猫。众猫的目光纷纷投向武崧，凝重的气氛漫溢着，让武崧很不自在。他环视一周，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打扰你们了。”

“武崧……”大飞知道自己触碰了武崧的心结，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武崧打断:“我没事……”

“可……你看看你的状态，这不是你应该有的啊！”

“大飞，你先听我讲。听完我说的，你再评论。”武崧扶起帽檐。

那些猫已经搬着几箱时晶离去，风无忌和他的手下也消失了，武铭也跟着风无忌离开。四下，只剩下大飞和武崧。

院里飘下一片细叶，贴在一旁的青石矶上，依偎着光的暖意。静谧之处，不经意便留下光的足迹，和细碎的话语声。像娓娓道来的故事被重拾，像咿咿呀呀的童谣在耳边吟唱，这静谧的时光里，有着两只猫，正彼此地交心。

时光细语，诉说着日的转动。绿叶展新绣，其上分泌的物质缠着一股香气，香甜的气息隐隐可嗅，倒也让猫更加放松。

“嗯……你的父亲，武毅……”大飞有些恍惚，“武崧，我觉得，武爷爷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不然，他怎么会置自己亲生儿子于死地，却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吧……”武崧脸色阴沉。

“我觉得这件事，你必须当面和武爷爷问清楚。不然，它就会成为你的心结，肯定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大飞拍拍武松的肩膀，鼓舞的神情让武崧有了些许暖意。大飞看到武崧的嘴角有些上扬，继续安慰道:“或许，武爷爷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呢？”

“可……”

“所以，还是没能提起勇气，直面我吗？”

武铭忽的从侧门露面。看来，武铭也已经观察他们许久了。

“嗯……”武崧忽然语噎。武铭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武崧还有些不适应。

大飞则识趣地悄悄离开，给爷孙俩留下一个独处的空间。

是啊……猫土大战十年了才见面，也是时候多交流交流了。

“武崧，我要先说好，接下来的行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虽然不想让你参与，但你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做一名旁观者吧。”武铭笑笑。

“危险？我们从咚锵镇出发走到现在，哪一次不危险？”武崧也笑笑。

“也许，是我错了吧……”武铭遗憾地摇摇头，“或许，之前我不该太护着你。就你们那天隼一样急躁的性格，怎么会容忍我一直护着你们啊？”

“我们，早就长大了吧……”武崧呢喃自语。

“我啊，还是爱操心。天天就担心你们这群小猫的冷热啊、吃喝啊。嘿，谁想到，我精心的保护，却成为束缚你们的牢笼。”

“或者，我是时候该松爪了。”

原来他……也有温柔的时候啊……武崧感慨道。

何时，武铭像这样般温柔？或许，是对后辈的关怀吧。

武铭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接下来的行动，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挥。不得有半点差错！”

“为……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面对的敌猫，实力绝对在我们之上。”

“难道……我们的敌猫，不仅仅是宗宫？”武崧细细揣摩刚才武铭的话里蕴意。

武铭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等到这一切结束，我会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一切。”

说罢，武铭正打算离去，武崧犹豫了一下，但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坚决地说:“武………爷爷！我想现在就知道，这下，我以后就不会有所顾忌了。”

武崧眼神坚毅，丝毫不容退让。

武铭叹了叹气，说:“唉……那就……现在说清楚吧，也让你放心。”

天还大亮，日还热着，黄昏的遐想还有一段时间。时间，还很长，足够武铭回忆一番了。

于是，一个关乎武崧身世的故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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