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折 韵力，混沌与死生

“呼平！呼平！别睡着！千万别睡着！”

武铭拖着范思发冷发僵的身体，从熊熊烈火里死里逃生，身后便是被火焰吞没的宅院。很快，刺客在范思腹部上动的刀起了效果。汩汩的血液已经不能被爪堵住，然后，便沿着范思的腰滴落在泥土地上。大量的失血让范思的意识渐渐模糊，要不是武铭搀扶着，估计就躺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呼平！千万别睡着！给我醒着！”

纵使武铭心急如焚，他沉重缓慢的步伐还是带不动范思僵硬的身体。范思已经很久没有回话了，他的身体也不由控制地倾斜。看来，他已经撑不住了……

夜晚起风，风很大，呜呜地鸣叫着。

“呼平！呼平！大夫呢！大夫呢！”

……

看着范思的伤口被包扎好，武铭倚着墙头，终于舒出了一口气。他不顾路猫的眼光，任由衣服上的血迹裸露。火星四溅，衣袂的残角还粘连着黑炭，灰迹斑斑的模样显得武铭好像一个流浪汉似的。

身边的侍从赶来，妻子吩咐手下立马去取衣物。武铭对她摇摇头，妻子却责备道:“堂堂刑部尚书，怎么能有这么狼狈的模样！”

“也好……幸亏我赶到地方比较及时，不然，呼平估计就躺在里面了。”武铭轻轻一笑，难掩欣慰的神色。

“救猫是救猫，哪有你这种不要命的！”

“没事，我你还不放心嘛。”

“就因为是你，我才这么担心的！”

武铭和妻子吵吵几句，也都松了一口气。衣物很快送来了，武铭披着一件衣服，不等大夫检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官府的防隅军现在才赶到。一盆盆冷水降下，水和火剧烈地对抗着。不一会儿，大火的浓烟逐渐散去，呛猫的烧焦味也削减了很多。武铭挤过猫群，来到了大门前。

相关负责官员向他作礼后问道:“武大人的胆量，小的真的佩服！但，可问大人是否知道……这大火的起因？”

武铭撇撇嘴:“不知道。这不是你们的工作吗？”

官员立马慌张地解释道:“大人，这只是例行公事罢了，还……还望理解啊。”

“没事，我又不责怪你。对了，这大火里，烧死了多少猫啊？”武铭指了指大火留下的废墟。

“嗯……目前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但我估计啊，这个范大人……全家几乎都……”官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看来是故意回避敏感话题。

“行。你先忙。”武铭摆摆爪，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来。

“好嘞，大人小心啊！”

这边，范思的失血已经稳定下来，他也能抬起眼皮，嘀咕出几句莫名的话来。他怀里的孩子已经醒了，抱在猫的怀里大声哭啼。好在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

武铭知道，这是范思的女儿范烨的孩子。那时，要不是范烨用生命换回孩子的活命、范思拼了性命去保护她的孩子，这孩子估计就……

“这样吧，我和范大人很熟，要不……他先安置在我家？”

武铭这样安排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他武铭是刑部尚书，没有猫敢轻易动他；其次，武铭家是武族的地盘，杨家肯定不敢再武家的地盘上搞小动作；最后，把范思安置在武铭家，也是可以把所有指向凶手的第一消息对外封死，这样也便于武铭追查。

武铭的权位在这里搁着，大夫们也不敢说什么，便小心地把范思抬上车，武铭也随车离去。

到了家，武铭把范思安排在一间客院里，把范思的孩子则送到正院里，由管家照顾。

老管家心疼地抱起尚未睡着的小猫，嘤嘤呀呀地哄着，将小猫抱上武毅的床，顺便就用了旁边武毅照顾孩子的囊被和玩具。

客屋内，一位大夫正给武铭敷着药，其余几个都在忙活着帮范思上药。

“大人，这药每两天换一次，每八天停一天。约摸一个月后就痊愈了。”身边的小伙子熟练地将草药用草绳扎起来，一捆捆地递给武铭的侍从。

武铭突然想到了什么，闲聊似的问道:“你是……惯用右爪吗？我看你这右爪上，磨了老多茧子了。”

“对。平常的话，右爪用的多，我们医馆里是没有左撇子的。”小伙子将割绷带的刀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开始低头忙着处理范思的伤。

“嗯……”武铭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话……要是追凶，怕是难了。估计所有证据都被大火销毁，估计能找到了也只是零零散散的残骸。能证明这事和杨家族长有关系的证物，怕是……

还有，杨家族长竟然研究混沌？如此明目张胆，还……竟然在宗宫眼皮子底下？！我怎么就……没有察觉到？

会不会，这中间……有猫腻啊？

“啊……啊……”范思痛苦的呻吟声引来了众大夫。意识清醒后，范思身感官上的痛感也就随之而来。虽然大夫检查后，范思的身体只有腹部一个致命伤，可范思全身上下都是灼伤、刀伤，还有一些发黑发紫的碰撞伤，这要是没有及时从火海里逃出来，那可就……

“道……”范思撕扯着嗓音，发出唾沫挤压的低吼声。武铭浅浅安慰几句，就闭口不言了。

武铭虽然同情范思被刺杀后幸存的惨状，但是，如果从这件事的根本上来看，是范思事先触碰了宗宫法令的底线——混沌。他也无法料定范思的下场是什么。单从这点上看，范思就难逃法惩。

“快快快！去帮我把刀拿来！”老中医主持着大局，一堆猫忙前忙后地处理范思伤口的二次出血。一只黑猫急忙夺门而出，摔得门咣当咣当地响。

武铭眉头紧锁，正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目前来看，杨家应该不敢光明正大地纵火刺杀了，但保不准哪里就来了几个冷刀背刺啊……呼平呆在我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看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纵火犯，无论证据是否指向杨家，都能先震慑一番杨家嚣张的气势。这样，这事才会引起宗宫的重视，那杨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呼平的安全才能……彻底确认下来。”

“拿刀的那小子呢？怎么这么慢？！”老大夫吼着。

“来了来了！”门口，一黑猫提着东西，把门小心带上后，喘着气冲了进来。武铭微微扫视一眼，小伙子的衣服歪歪扭扭的，袖口都露出胳膊小半截。

他左爪从怀里掏出刀，把银色的刀递给老大夫。老大夫枯黄的爪接过刀把，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跑这么慢，是怕病猫死的不快是吧？！”

说着，老大夫准备下刀，开始处理溢血的伤口。

左爪？还带门很轻？武铭察觉到了什么。

“等一下！”武铭突然大吼。

这吼声一下子震住了在场的所有猫。灯烛摇摇晃晃，昏黄的蜡棉被影子遮住，众猫都回头看着武铭，有些发懵。

“你这刀，哪来的？”武铭步步逼近，语气冷冰冰的，眉头紧蹙，几乎锁成麻花。

“这……这刀，我们医馆里的刀啊……”老大夫捂着心口，突然失声，看来被吓得不轻。

“不是，我是问这刚才送的刀的小伙子。你这刀，哪来的？”武铭话里满是愠怒。他死死盯着那小伙子的双眼，一丝杀意闪过眼角。

“我……这这……刀，是是……从我们那箱子里……拿的啊……”小伙子明显被吓懵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我再问一遍，这刀，从哪拿的？”武铭完全不信他的说辞，继续逼问。

空气霎时凝固，唯有浓郁的火药味在弥漫。黑夜里，屋子里的灯火撑不住武铭高大的黑色身影。

“这……真的是……我从那箱子里……”

那小伙子暗暗瞥了一眼旁边的猫，咽了口唾沫，忽然胳膊上青筋凸起，发力，一把抢过老大夫爪子里的刀，朝着床上的范思，一刀劈下！

果然是刺客！

武铭一个飞扑，瞬息般握住小伙子的胳膊，猛地摁在床上。

刀刃，距离范思，仅仅丝毫之差！

刀刃上还沾着微黄色的液体。如果不是近距离观察，恐怕很难看清吧。

旁边的一群大夫们哪见过这样的场面，都被武铭的阵势吓傻，钉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武铭和刺客的对决。

没想到，小伙子也不虚，一脚腾起，直接踹向武铭的腰！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武铭撞在柜上，头上摇摇晃晃地砸下几个小货件。好在，刀已经被甩开，闪着诡异的银光，平躺在触爪可及的泥土地上。

“快！叫！猫！”

仿佛雷光闪烁之间，武铭就已经和刺客交手了几回合了。不过，由于范思的存在，武铭一直处于被动，只能招架着挡住刺客的进攻。

“嚓！”

武铭的右肩上的衣物被刀划破，差那么一点，刀刃就划破皮肤，毒药就渗透进血管里。很没有喘息，刺客持刀，卷着刀刃砍向武铭的天灵盖！

一个虚晃，一个侧身，刺客又接连砍了几刀。刀像长了眼睛似的，刀刀致命！

看来，这是要下死手啊！

就在这瞬息万变之间，武铭抓住刺客进攻的一个空隙，左爪带动大臂，像折叠似的把刺客爪里的刀硬生生扯下！

刺客急忙跳回，和武铭隔了几尺。他喘着粗气，竟然笑了笑。

“动手！”他对外面大吼。

什么？！他还有同伙？！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一阵阵尖叫声。随后，一道明光在武铭眼前缓缓亮起。

那是火光！

火沿着干草搭起的楼顶蔓延，又迎着大风的加持，更加猖狂。短短一会儿，火已经将武铭家变成了一处炼狱！

刺客笑了笑，轻蔑地说:“武尚书，多管闲事，就是这下场。”

然后，他扭身，跳入火海里，瘦弱的身躯被怒火渐渐吞灭，只剩下红与黄的交叠。

一刹那，武铭也明白了:原来，杨家不仅要置范思于死地，还有他武铭！

任何知道混沌这件事的局外猫，都必须死！

现在，大火将武铭包围，仿佛有千军万马之势，要将武铭斩于马下，攫取他的生命力！和范思家一样，用火来掩盖刺杀的证据。等到大火扑灭以后，怕不是只留下一堆空壳子和烧焦的尸体。

武铭背起范思，踉踉跄跄地走着。他踹开熊熊大火覆盖的门，脚上的肉垫被灼得生疼。头顶不断落下火焰灼尽的灰草，灰烬于风中凌乱，然后被吸入鼻内。

那些大夫们，早已葬身于倒塌的悬梁下。

“咳咳！”“轰！”

从燃烧的屋内逃出来后，武铭撑着睡意，将范思卸在平地上。他正准备去救猫，忽然，弩箭的爆裂音炸开！

“嗖！咚！”

直直扎中范思的爪子！

看着范思的痛苦吼声，武铭血丝的眼球凸起。他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范思！

所以，他武铭，不能离开！不然，谁来照顾范思？

没有猫帮他，没有猫帮他！

弩箭一支支飞来，狠狠击中武铭临时架起的布篓上。恍惚间，武铭就拖着范思，藏在了一个墙角，卡住刺客的射击死角。

武铭擦去眼角的血迹和灰土，正准备做些什么。而后，武家的正院里，武毅求救的声音响起！

“武毅！”武铭嘶哑地吼道。

“爸！接住！”武毅吼道。

眼睛被雾气遮住，武铭模糊看到，武毅怀里抱着一只熟睡的小猫，正向武铭跑来。

“爸！接住！”武毅嘶吼道。

他一步擦出一个火星，脚爪擦着滚烫的地面飞过。

仅仅几步，就进入到了刺客的射击范围内！

“别！过！来！”武铭刚要起身阻挡，可箭，却快了一步。

血液在武毅的胸口绽放……

弩箭正正扎入武毅的胸口，冲劲让武毅身体摇晃一下，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受惊的孩子，从武毅怀里飞出，躲过一粒粒致命的火星，飞过浓烟，摔在稻草堆里。

“爸！带走！！”武毅用尽全身力量吼道。胸口的起伏，伴随的是血液的喷涌……

武铭抱起孩子，看了一眼后，竟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武毅……

“武毅……”

怀里的孩子醒了，看到烈火和血液，受到了偌大的惊吓，竟然没有哭。

他看着武铭满脸的灰土，没有哭。

“爸！爸！爸……”武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武铭眼神涣散。看着武毅流逝的生命，像个行尸走肉般，跪在地上。

弓箭手的箭是无情的。火箭擦过头顶，几次都差点命中武铭的后脑勺。

而武铭，望着武毅，望着烈烈燃烧的家，愣住了。

远处，范思正呻吟着，痛苦让他翻过身，差点被火舌咬到。

怀里的孩子带着睡意，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武铭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从来没有。

他只是看着，只是看着。不顾弓箭手的杀意，不顾烈火的狠毒，不顾烈风的讥讽。

“救兵呢……猫呢……”

“救兵呢？！猫呢？！”

武铭突然想到，灭火的防隅军，是杨家管的……

黑夜里，两处相继升起的明星，让黑暗的夜晚不再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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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除了我们，几乎没有幸存的猫……崧儿，你父亲拼死救回的孩子，就是你……”

武铭黯然离去，只剩下神色惨白的武崧。

长久，他才叹出气来。

武崧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了。

“我长大了啊……”武崧感慨道。

“我不能，让爷爷，保护我一辈子啊……”

西边的山头，艳红的冠正围在山顶，彩霞里的云被落日余晖衬得熠熠发光。夺明城的白昼，已经随着日落隐于幕后。接下来的时间，是黑夜的狂欢。

落日前的火烧云，注定这个夜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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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关于武崧是如何来到星罗班的:

在动漫里的第二季略微提到，在猫土大战中，是班主婆婆将他从打宗带到咚锵镇。注意，这里的时间，是猫土大战已经发生还未结束的时候。

而在本作里，武崧来到星罗班的时间是和动漫里的时间轴冲突的。武崧离开打宗的时间是在猫土大战结束后，约为一岁，动漫里则在两岁左右。

同时，二者离开打宗的原因也是不同的:动漫里是为了让武崧躲避猫土大战、躲避混沌；本作里，武铭将武崧送出打宗，主要考虑到两点:

1.武铭作为念珠使者，一定要调查清楚打宗宗宫研究混沌的暗情。杨族长能在宗宫眼皮子底下研究混沌，宗宫绝无可能不察觉半毫，他武铭更是没有任何消息。要不是武毅的嘴漏，他怕是还被蒙在鼓里。所以，宗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让武铭怀疑:打宗宗宫是不是也在研究混沌？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武铭要查下去，怕是要和整个宗宫为战。为了不牵扯到自己唯一的在世的亲猫，武铭迫不得已将武崧送出打宗。

2.据之间章节所说。夺明塔内的夺明韵盘需要四只各个宗族的传猫开启，否则，夺明塔下的混沌会趁着封印最虚弱的时刻突破封锁，祸害夺明城。根据宗宫可能研究混沌的猜测推理下去，那这混沌的爆发，会不会也和宗宫有关？这封印的混沌柱晶，会不会是宗宫研究混沌的媒介？武铭知道，武家族长已经老了，他上任族长职位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在武铭担任武家族长后，故意在宗宫制造一场大火，放出武家和杨家传猫被火烧死的假消息。这样，宗宫就没有办法开启所谓的“夺明韵盘”，也为他争取到了更多的行动时间。

时间轴梳理如下:

猫土大战30年前——武铭和范思相遇，结为好友。

猫土大战30年前至猫土大战前夕——武铭在研究混沌，并和范思一起加入近卫军。同时两猫的孩子们结婚生子。

猫土大战前夕——武崧出生。

猫土大战——范思受重伤，和武铭幸存。

猫土大战刚结束——范思和武铭升官加爵。同时，范思开始接触混沌。

猫土大战结束后两个月——范思遭猫纵火受重伤，武铭家被毁，武毅被害。 武崧被武毅救出幸存。此时武崧一岁左右。

大火发生后——他将武崧和范思分别藏在不同的隐蔽处。

大火后不久——武铭担任武家族长，并联系班主婆婆将武崧接走。

这里便是本作和动漫不同的地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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