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宗宗宫,议政厅。
日暮时分,议政厅内的蜡烛被侍卫点亮,通明的光将整个议政厅照得透透彻彻。灯芯已换上备用的,早已燃尽成烬的棉线还被火燎烤着,生成灰白的烟雾,缭绕在火苗上方。
三位族长已经沉默许久了,互相低着头,脸色苍白,看起来像大病初愈般。温暖的光映射在他们脸庞上,却显得神色愈发颓丧。
“我已经派猫去找了,所有手下都拿着武铭的通缉令,包括夺明城的城门、城墙和排水渠都被封锁了。武铭那家伙,肯定逃不出打宗!”
杨族长的一番话并不能改善当下四周的沉寂。沉默仍是沉默,冷寂仍是冷寂。
嵛族长轻轻冷笑:“杨族长啊,就算你抓到了武铭,又该怎么办?你也知道,他暗地里肯定联系和集结了一大批我们夺明当地的普通老百姓。武铭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群猫。他们都藏在泯泯大众里,要是他们反抗起来……可比仅仅军队起义麻烦的多啊。”
“武铭的能力你也清楚,这群猫肯定听从武铭的安排。既然武铭都已经被捕就范了,那他们不就是少了个王嘛。擒贼先擒王,老道理嘛。”杨族长倒有些自信和底气。
“话是这么个理啊。但是,你想想,假如你是武铭,你要招募一批反抗宗宫的民兵。你最可能找哪些猫?”嵛族长问道。
说罢,他带着犀利的目光,凝视着杨族长。
一语点破。不用嵛族长解释,杨族长瞬间明白。武铭肯定会找那些曾经被混沌夺去家庭、夺去亲猫、夺去心爱之物的猫。若是他们知晓真相,这对混沌的愤怒和仇恨,可就迁移到宗宫身上了。
武铭被捕,只是一根起义的导火索罢了。
混沌横行数载,饱受折磨和痛苦的猫民数不胜数,全夺明上下无一不憎恶混沌。光是这个基数和分布广度,就足以将他们宗宫翻个底朝天,压倒性的摧毁他们。
“永苓呢……那小子说是和我们合作,怎么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尚族长内心的愤懑无处发泄,便只好迁怒于永苓。
“也是。当初,我们就不该和他合作!本来我就没对这家伙抱有什么好感,现在被他背叛,唉……”尚族长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
火气是会传染的。看到尚族长的怒气,杨族长也不知哪来的火气:“尚族长,当初和永苓合作的事宜,可是我们三个都同意的!你现在好,在这里怨天怨地,为什么当初选择永苓的时候这么爽快?!”
“呵,杨族长若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有话要讲了。”尚族长轻蔑的语气快顶到天上。他努努嘴,阴阳怪气地说:“你自己算算。我们尚家出了钱,出了力,出了猫,还出了土地。结果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们杨家都干了什么?整天就和那永苓吃吃喝喝,苦差事什么的你沾了半点吗?要论合作的事情,你杨家可最没有评论的资格。”
“不用吵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我们都是在同一条船上!”嵛族长大声呵斥。辈分高果然压住了两族长的大嗓门。嵛族长厉声说:“解决当下问题才是关键!尚族长,你们的猫还没有找到永苓吗?”
“没有。这小子两天前就不在宗宫。估计早就料到武铭的起义,提前跑了。”
“那好。通缉令上也加上永苓!如果见着他本猫,格杀勿论!我们现在,也不需要他的合作了。”嵛族长冷静地分析道。
“杀了他?这家伙是个另类,就他那些邪门的能力,我们能怎么着他?”杨族长问。
另类……嵛族长闭上双眼,露出颓然的神色,沉重地呼出一口粗气。
“确实……”
随着嵛族长的话语落下,议政厅里,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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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
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那时……
“你说,你要和我们合作,是吗?”尚族长大声问道。
永苓笑了笑:“是,各位族长。”
那是……两个月前吧。
两个月前的四大宗族,是和平、尊重、和谐的。至少,他们还继续安稳地坐着族长一职的交把椅,也不会因为那些陈年旧事而违抗法令、追杀武铭,更不可能会有如今这些麻烦。总之,他们四个宗族之间的关系维持的好好的,没有什么大的冲突。
傍晚时分,宗宫内的议政厅总会灯火通明。每天,四位族长会把一天处理过的要务在此汇总,并简单商讨第二天的事务。
那天,正是夺明塔刚刚关闭后的第一天。整个夺明被混沌折磨得惨不忍睹,不仅要进行城池的善后和修缮工作,还要安顿幸存的猫民、重整整个官府体制。任务重,时间紧。
傍晚,武铭交完折子早早离去,去处理西北坊的灾民安顿工作。正当剩下的族长准备收拾收拾离开时,一位不速之客——永苓敲开了门,提出“合作”一事。
为何说永苓是不速之客呢?很简单,永苓能登上尚书的职位,却不是京剧猫,也没有任何宗派的韵力,这已经不一般了。而且,从以往的交往经历来看,永苓虽然能力出众,但生性傲慢,对四位族长一直秉持着轻佻的态度,但在平级甚至低级的官员的视角里来看,永苓做事沉稳利索,善解猫意,很受欢迎。
这种态度的反差,让族长们很不爽。但碍于其在官员中的口碑,也不好怎么说。
“你觉得,你有什么和我们合作的条件?”听杨族长的语气,也是一丝轻蔑。
“武铭,武族长。”永苓突然振振有词地念起武铭的名字,“关于你们干的那些事,他可是知道所有的。”
那件事……难道……不会是?!
尚族长顿时暴怒,一把跳起,指着永苓的鼻子大骂:“你这厮,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呢?!武族长德高望重,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但,永苓丝毫不畏惧,甚至还有点兴奋。他迎着尚族长恼怒的目光,说:“尚族长,我既然今天过来,就是诚心诚意地和各位谈论合作的事。没有万分的把握,我怎敢以此冗事叨扰各位族长?”
字字出,皆为自信啊。
“夺明塔下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各位族长肯定不想让外界知道吧……”
话音未落,尚族长的韵力早已凝聚完毕。赤色的火焰在掌间燃烧,已经瞄准了永苓的那张嘴!只待他稍稍波动指尖,便可将永苓的嘴烧烂!
“尚族长。您为何如此激动?只有我说中了真相,您才会如此愤怒吧。既然我是来谈合作的,那我肯定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永苓清楚,他已经在气势上赢了一大截了。
“话虽如此。这些年,有多少猫觊觎我们身下的这个凳子。你既然知道夺明塔下的秘密,那为何不卖给那些要打倒我们的猫呢?他们绝对是你合作的第一选择。”杨族长说道。
“很简单。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武铭。”永苓轻笑,嘴角却如此阴险毒辣。
“我不要他的项上猫头,也不要他的一只腿、一只爪。我只需要你们帮我拖住他,想尽办法拖住他。”
“拖住他什么?”
“就是拖住武铭。不让他行动。”
“为什么?”
“因为这对你们有利。”
“有利?”
“各位族长也都清楚,武铭只是表面上和你们是一伙的,背地里其实很早就想推翻你们,把你们干的那些事公之于众。奈何他势单力薄,也没有什么绝对性的证据,只能暗中观察着等待机会。”
“难道各位族长还没有发现吗?自从那一群小猫来到打宗后,武铭是不是活跃了很多?他先是主动接下了夺明城的围墙重修任务,然后又打着外出巡视的幌子去山里消失了一个月,在回到宗宫后又频繁和一些非宗宫猫来往。你们想想,武铭为什么会如此活跃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嗯……”
“各位族长想想,武铭既然掌握你们的把柄,他要是推翻你们,只有可能借助夺明城民众的力量。你们看看,这些天,武族长有几个时候在宗宫现身?和之前相比,你们不觉得,武族长好像很……憔悴吗?”
几位族长都陷入沉思。良久,嵛族长沉声说:“嗯。确实没错。那,和你合作,我们可以得到什么?”
“我知道你们需要时晶,如果再通过步宗这一交易运输通道的话,怕是很难满足你们的需求吧。作为回报,我不仅会向你们提供至少顶你们五次运输量的时晶,而且会向你们介绍一条新的交易运输通道。这个条件,如何?”
“……”对于这个条件,嵛族长没有拒绝的理由。步宗的主要时晶挖掘地都已关闭,现在他们换来的时晶基本上都是存货。如若再不开辟新的获取途径,恐怕这仅剩的时晶撑不了多久。
他们,可是很需要时晶的……
“那,我们可没有办法证实你说的话的真假。”杨族长说。
“不用急。现在,你们可以看看这议政厅后面的屏风,我想,后面的东西,你们应该感兴趣。”
永苓微微作揖,示意族长们将屏风挪开。杨族长还算年轻,撸起袖子后一鼓气将屏风掀开!
“轰!”
尘土飞扬。待众族长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一脸瞠目结舌!
几箱时晶正安安稳稳地搁置在地板上。密密麻麻的虹色衍射着,颗颗棱角处正闪着银白的光。族长们从未见过色泽如此纯净、纯度如此之高的时晶!
不仅仅是这些。时晶的光泽里,一只伤痕累累、正熟睡的小白猫被反绑着双爪。除了浑身的伤痕,他胸口那颗若隐若现的红色念珠,在时晶光芒的衬托下格外耀眼。
“这是……”杨族长震惊得说不出话。
“据传,念珠,是修留下来的宝物,里面藏有无穷的韵力。而这韵力,很可能是修时代残留的元初之力。你们一直在追捕这只小白猫,不就是为了这颗念珠吗?”
永苓沉稳的声音在族长们的身后响起。回头,他还恭敬地作着揖。缓缓地,他走到白糖身边,伸出右爪。
衣袖里,右胳膊上隐隐露出伤疤几道,泛黄的毛如针般细,若不是定眼仔细看,恐怕辨认不出毛是白色的。
右爪里,泛泛浮起几团混沌,如云雾般漂浮。永苓右爪靠近白糖的念珠,忽然发力,将混沌送入白糖体内!
“……唔……啊啊……”白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在族长们的注视下,混沌并没有如愿进入白糖的体内。随着念珠闪过一丝韵光,混沌仿佛被喷泄似从白糖体内吐出。然后,念珠陷入寂静,任由永苓拨动也无任何变化。
“各位族长,你们也看到了。这念珠,怎么会吸收混沌呢?分明是排斥混沌!你们说,用这念珠帮助你们实现吸收混沌的愿望,是否该破灭了呢?”
永苓没有回头,可满满的嘲讽砸在了族长们脸上。
“是啊。武族长这步棋下的真妙。先是放出假消息,误导你们这念珠可以吸收混沌,将你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抓捕这小白猫身上。同时又暗中藏在自己的地盘里,在他的保护下,你们肯定是抓不到的。”
“然后,借着你们忙于此事时,他就可以背着你们筹集钱财、招募民兵、谋划着推翻你们的计划。你说,这步棋,下的不妙吗?”
“……”
族长们还是沉默不语。他们知道,眼前的猫,绝对不是他们之前那般预料一样。
现在,他掌握着武铭和他们族长之间的把柄。他站在哪一方,哪一方的胜算必然更大。
“只可惜,武族长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所以,我讲到这里,各位族长可以看出我合作的诚意了吧?”
永苓回头,和族长们正眼对视。
族长们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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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约一个时辰,昏迷的白糖被绑着,送到了夺明狱里。
此时,敲锣声响起,正是犯猫入睡的时候。 当然,也是星罗班第一次在牢里度过的夜晚。
也许,星罗班和白糖重逢时白糖的那声“奔龙”,就是在这个时刻吼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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