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我终于成了你的室友(1)
长假结束的第一天工作永远是忙到爆。文件不停地审批，电话不停地催促。一天下来，脑袋都还处于嗡嗡嗡的状态，我谢绝了上层领导们的聚餐要求。独自开着车行驶在回去的路上，经过那家灯火辉煌的酒吧街，我不由得停了下来，我顺着记忆走进了「八號」。
吧台里没看到裴景程的身影。
我不禁问另一个服务生：“请问裴景程在不在？”
他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哦～你说Neil啊？他今天休息，怎么了？你找他？”
我冷冷的“哦”了一声，没正面回答，转身离开。来这里就想和老同学叙叙旧的，毕竟我现在浑身都散发着工作上的不愉快情绪无处宣泄。
刚走到门口，身边传来一阵吵闹声，我还没去看，就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恼怒地吼了声——“注意点啊好不好……”
那人好像并没听到我的埋怨，还在和二楼转角的人吵着：“哪有这样的！拜托——”
我抬起头来，朝二楼望了过去，染着金黄头发的少年一脸的鄙夷，鼻孔朝天的撇了他一眼——“我不管，少一分都不行，拜拜！”说完，他抱着胸，高傲地往里走去了。
我这才去观望他，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吧，比我高出半个脑袋，深邃的眼睛略微的凹陷，俊朗的面容此刻却布满愁容，他似乎意识到刚才撞到人了，匆匆与我说了句“不好意思”，便往舞池大厅走去。
我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丝兴趣，紧随其后。他坐到了吧台上，冲吧台里的年轻服务生吆喝着——“来瓶冰蓝！”
我注视着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不由得扬起嘴角，走了过去，坐到他的跟前，轻蔑地说：“钱没到位？”
他错愕地抬起脸来看着我。
我轻轻叹口气，看了一眼吧台里忙碌的景象，下意识地抬起手解开了领口的两枚纽扣。刚巧，他的“冰蓝”制作完毕，我顺手端了过来，仰起头往肚里灌，第一次尝试这种口味，咽下去的一瞬间，像冰水灌溉全身，我稍稍放慢速度，慢慢咽。
他有些急了：“我的……”
我这才放下酒杯，故意说道：“不好意思，这杯我买单，看你连那钱都付不起……”
他还真的被我逼急了，忙替自己解释说：“你不知道事情来由别瞎评论行不行，那家伙是这里的头牌，开始说好的一个价格，结果出尔反尔。”
“哦。”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经意地打了个响嗝，被他听到了。
他充满质疑的眼神慢慢投向我，皱着好看的眉问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迷茫的摇了摇头：“没，没有啊，这酒真好喝，对了……”我献媚地凑上前去，一边又解开我胸口的衬衫纽扣，一边把半边脑袋架在支撑的胳膊上，慵懒地看着他紧凝的眼神，笑了笑说，“要不要……考虑下我？我可以给你优惠价哦……”
“你……”他渐渐转过脸来，看着我。
我轻轻眯了眯眼，缓慢且坚定地点着头。
其实这对我俩来说都挺好，可能我不知道这些人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可能是家庭的纷扰、朋友的烦恼，又或者像我一样工作的繁忙导致大脑细胞全部丧失带来的身心俱疲，总之都是需要寻找一个发泄点而已，也不去探索彼此的故事，也不去打扰到彼此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我还对昨晚发生的有一丝丝回味，竟然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我穿戴整齐，收下我该获得的报酬，满足的露出笑脸，踏着欢快的步伐走出了宾馆。启动了车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尽量把车开得很慢。
清晨的城市上空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雾，鼻尖仿佛嗅到了露珠的芬芳，开过一个红绿灯，街边的长椅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不由得停下车，走近一看，竟然是夏浔！
长椅下摆着他鼓鼓囊囊的背包。而他背对着马路睡着了，抱着两条胳膊。我轻轻碰了碰他凉飕飕的胳膊，“小浔？小浔？醒醒。”
他动了动，把身体转了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我的时候，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浩哥……你来了……”然后他慢慢坐了起来，眼皮还是不情愿的在挣扎着。
我不禁皱起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脑袋埋到了胸口，没说话，我仿佛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忙抓过他的手臂，严肃地质问道：“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说！”
他吸了吸鼻，抬起脸，眼眶盛满了清澈的湖泊那般，只是红了一整圈，他好像故意忍住不让眼泪落出，但是嘶哑的声音欺骗了他：“我……我被他们赶出来了……我，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所以只能在这里睡觉……”
我的眉头没有放松过，继续紧紧凝视着他，追问：“谁？是你单位的同事们？”
他默默点了点头。
我在心里快速盘算着，紧接着，我对他说：“先去我姐那边，再慢慢说。”
我帮他把沉重的行李搬到我的后备箱里，等他坐到了副驾上，我再把车子发动。一路上我没去继续追问，我似乎知道事情的大致过程，有时社会就是这样，无论你多么努力，都抵挡不住社会的棒槌，无论你有多想融入的圈子，一旦被排斥，就会想方设法把你排挤在外，而你却傻呵呵地去相信那句“我们也是为你好，相信你以后会更优秀的”这种狗屁鸡汤。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重重捶了一下可怜的方向盘。我真后悔我没在场，必定把那群人打到进医院重症监护室，反正都要走，干脆就把账结清再走。
“妈的，欺负人……”我不经意的骂出口了。
紧接着我再也不顾他还在我身边，对着前方狠狠的宣泄——“老子要是在场！他们一个个都得进重症监护室！妈的！……”
过了好久。
我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却听到身边传出他弱小的声音：“对不起……”
我不可思议地转过脸去，看着他。
他低垂着眉，无力地说：“都怪我没把事情做好，一次一次出错，都是我不好……”
我忍不住说他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没事情全部揽自己怀里好吗！……哎，算了不说了，先去我姐那边吧。”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把车停楼下。带着他来到了家，打开房门喊着——“姐！我回来了！”
咦？没人出来迎接我？
再看玄关处的鞋架，我姐和姐夫的拖鞋整齐地摆放着，我猜是出去了，于是我走向冰箱，正看到冰箱上贴着的字条，我取下，字条上写着“我陪你姐去医院产检了，淑阳跟着我们，吃过晚饭再回来，冰箱里有剩余的菜记得热一下吃”，署名“晴屿”。
我打开冰箱门，果然第二排整齐地放着几盘用保鲜膜盖着的菜肴，我抓起底下的两罐冰可乐，关上冰箱门，往客厅走去。惊异地看到他还拘谨地站在玄关处，傻傻的样子，鞋子也没脱。
我叹了口气，递给他一罐可乐，“给。”
他接过，说了句谢谢。
我凝视着他握着可乐，还是像个傻子似的站着不动，我故意对他说：“要不要我今天做一桌菜端到这里喂你吃？”
“啊？”他单纯无辜地抬起头看着我。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蹲下身去，一边替他解开鞋带，一边说：“能不能进来说话呀？这也是你家呀，真是的，整得像个外人似的……”
“我家？”
我站起身来，对他解释说：“我姐夫不是你哥吗？那还不是自己人，快进来吧，傻瓜。”
“哦，是的哦。”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忙脱了鞋走进来。
我把电视机打开，又把遥控器丢到他的怀里，他诧异地看着我，表示不解。我说：“自己看电视会不会？要不要我教你呀？”
他终于领会，忙说：“谢谢，我会的，只是……不太习惯，嘿嘿，谢谢你……”
我极度不满地俯身凑近他，严肃地凝视着他脸上每一个五官表情，他的身子往后仰了过去，支撑不稳就倒在了沙发里，而我被他带动了过去，我不得已整个人压倒在他瘦削的身体上，他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我撇起嘴角，肆虐地对他说：“你要是再对我像外人那样客气，我可要采取措施了哦……”
他倏地推开我，坐了起来。
我没有防备，被他的头撞到了我的鼻梁骨上，疼得我直揉。他忙道歉。紧接着他说：“那我以后真的就不客气了，浩哥，嘻嘻。”
我松了口气：“这就对了，晚上我们把菜热一下吃了吧。”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翻出家里近期的报纸，花了半天时间在找着房屋租赁，奇怪，平时报纸上都会刊登这些广告，需要的时候一个都不见了？我回头看到夏浔正斜躺在沙发里睡着了，便把电视机关掉，去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得已只能打开手机，问了一些以前的同学怎么租房的事情，有的说让我出去找，有的让我网上找，还有的直接推荐我主营房屋租赁的软件让我下载，我不管是真是假，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下载了某个热门的二手用品App，我不停上下滑动研究着。找到租房，又点击整租，选择筛选附近，我大为吃惊，附近最便宜也要五千起，也难怪，我们这属于闹市区，地段确实昂贵。没辙，我只能筛选价格在一千到两千的，收获也挺大的，筛选出好多房型，不过都离这里很远。
我想了想，算了，反正我开车去哪儿都方便，也不在乎远近。于是我选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型，价格在一千五，我看着挺满意的，便拨打了上面的房东电话。
很快，有人接了起来。
“喂？您好？”这声音似乎知道我要打过来，十分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您好，我是想租房的，请问蜜柚区的房子还在吗？”
“在，在的。”
我欣喜：“我何时能来看房？我比较着急的。”
他问我：“听您安排，我随时有空陪您。”
“好的，就明天周日吧。”
“好。”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一桩心事渐渐落了下来，看着沙发里依旧沉睡着的夏浔，我轻笑。
吃晚饭的时间，夏浔还在熟睡着，可能是太累了，我也没喊醒他，默默把冰箱里的菜肴拿了出来，用微波炉热了热，整齐地摆在桌上。他像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也像是睡到肚子饿了醒了过来，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但眼皮还是很不情愿地在挣扎着。
我打趣道：“肚子里的馋虫把你踢醒了吧，哈哈，快吃饭吧，我姐他们在外边吃完了回来。”
他用鼻音轻哼。抓起筷子，埋头吃饭。
我说：“我帮你把房子找好了，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吧，一个月一千五，一室一厅，可能比较小，你别介意呀，其他的……都不在你目前经济承受之下。”
他抬起脸，感激地朝我微笑道：“我谢谢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呢，再说了我一个人住，小一点的屋子就够啦。”
“谁说你一个人住了？”我立刻反驳。
他诧异地睁大眼看着我。
我解释说：“我陪你啊……哈哈，这个家是我姐和我姐夫的，我一直住在这里好像巨大的电灯泡呀，是时候还给他们一家三口的样子了，哦不，一家四口，哈哈……”
他望着我好久，听完我这番话，稍稍垂眸，低声道：“是因为我吗？不然你也不会想要搬出去啊，是我打扰你们了啊……”
我忙不悦地去责备他：“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啊，不是你的责任，说了几遍了，我自己做的决定而已！真是的……快吃饭吧。”
他默然的低下头，继续吃着饭。
吃过晚饭，他抢着洗碗，看着他坚决的目光，我也没再去阻扰，独自一个人窝沙发里休息。心里想着，房子找到了，接下来就是夏浔的工作。于是我又下载了求职的App，不停筛选着。
过了很久。长期看手机导致我眼睛开始酸疼，我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门口传来动静——“我们回来啦！”
我惊喜地看过去，他们两个正在换鞋，淑阳首当其冲的朝我扑了过来——“舅舅！你回来啦？为什么你昨天都没有回家呀？呜～”
这孩子果然最粘我，我都不舍得离开这个家了。姐姐也走了过来，质问我：“昨晚上哪儿去了？害得你姐夫十一点还在等你回来，不敢锁门。”
我想了一下，说道：“我和部门的领导们一起聚餐，然后大家就去唱歌……唱到很晚很晚了，我没好意思回来怕打扰你们睡觉，就……就在外边一个人开了个房间过夜了……”说罢，我又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头。
她没察觉出什么，只是对我说：“以后不回来也要打个电话和我们说一声，你姐夫等你等到快十二点，今天早上产检差点叫过号。”
我揪起眉心，“对不起啊，姐……”
夏浔从厨房走了出来，走到晴屿的背后，轻声呼唤道：“哥……”
他惊异地回头：“小浔？你怎么来了？”
他低下头，心里像在组织着语言，但是一直没开口说出。无奈之下，我替他做了回答：“小浔他被单位辞退了，而集体宿舍里的那些人也把他排挤出去了，我早上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睡在路边的长椅里，就把他带回来。”
“怎么会被那些人排挤？他们这也太过分了，”晴屿揪着眉头，“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找他们问问清楚，这段时间你先住这儿吧，我帮你再找找新的工作。”
我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走到他们身边，“不用劳烦姐夫了，我用一天的时间帮他网上找好了住处，在蜜柚区，一室一厅，一个月一千五。工作我也在帮他看。”
姐姐听完，不放心地问我：“网上靠谱吗？别到时候过去又问你收这个那个乱七八糟的钱……”
我朝她笑了笑：“放心吧，要收钱我还察觉不出？我又不傻，到时候直接换一家就行了，放心吧。”
她和晴屿面面相觑。
晴屿有些为难的看着我：“那……我弟弟就交给你了……谢谢你啊，灿浩。”
我摆摆手。过了一阵，我说：“我也准备搬出去了，”看着他们两个惊讶的目光看向我，我不慌不忙地继续说，“本来我就在这里挺多余的，是时候还你们一家……嗯，四口的样子了……不用担心我。”
姐姐有些急了，走上前来，揪着眉说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可以，这里你能一直住下去的呀，从来没把你当外人过啊，这里也是你家呀。”
“舅舅你要走了吗？”淑阳没再调皮，看似懂事地抬起头问我，“我以后不调皮了啦，舅舅不要走好不好？”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放心，舅舅以后还会回来的，不过以后回来就是以客人身份了，哈哈，你以后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哦。”我抬起头对姐姐说，“再说了，淑阳也会长大的，以后总需要独立的小房间的，正好我腾出来咯。”
接着，晴屿问我：“那你房子找到没？”
我说：“我和小浔一起住，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他的。”
姐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晴屿，那眼神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也没过多的挽留我，只是提醒我：“那你们外面注意安全，这里的门永远不会换钥匙，欢迎随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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