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远的亲情

文娱晚会前两天，根据学校的安排，每班都会有一次上舞台彩排的机会。二班的节目靠后，顺理成章地被安排到了晚自习期间。

负责通知的文娱部学生上门提醒，表演大部队携带好需要用到的道具，整整齐齐地朝二中体育馆行进。

“不是说今晚是文娱晚会的彩排吗，你来凑什么热闹？”陈慧婷揪着队伍中忽然多出来的某黄姓男子，说。

某黄姓男子捂着被自己的“野蛮女友”揪红的耳朵，哎哟哎哟地乱叫，“可疼了，可疼了，轻点轻点。我这不是跟着熟悉场地嘛，我们十大歌手那个群没个正经的通知，还不知道安不安排彩排呢，我不得先人一步来试试嘛？”

“我看你是想看慧婷跳舞吧，班长。”刘艺雯不留一点儿情面，戳破黄灏的小心思，“你大胆说出来，我们又不会笑你，你看你跟慧婷这都几年的老夫妻了，还像刚在一起那样那么害羞啊。”

“得了你，还老夫老妻，说话那么大声，是想被燕姐听到吗？”陈慧婷赶紧过来捂住刘艺雯这个大喇叭。

顾允故意咳嗽两声，对体育馆会场内疑似站着的几个人影示意两眼，“咳咳，先别闹了，我看那边像是有老师在。”

听到“老师”这个敏感的词汇，那边几个扭打在一起的家伙们立马规规矩矩地回到队伍原先的位置上。在二班前一个节目的班级有序地从体育馆地后门退场，他们随之进馆去。

相比起二中略显寒碜的教学楼，二中的体育馆就装修得很大气。彩带铺满了整个天花板，鹅黄色的灯光洒满馆内的每一处角落，在夜晚的铺垫下，更显温暖。

站在中心的那几个疑似老师的人影似乎在说些什么，看到二班之后最前面留着一头短发的女人带笑走上前，开口问道：“是高二年级二班吧？”

那边几位也顺势过去，林柳霖下意识地看向她们，对上其中一人的眼睛，愣了几秒钟。

“这几位是明天晚会将要担任评委的老师，她们之所以会在彩排期间过来观看，是因为想提前了解一下每班节目的大概，这样呢，更加便于晚会上的打分。”短发女人随即逐一介绍身后的几位仪态优雅的女人，“这位是朱玉娟老师，《中学生报刊》的主编；这位是方璇老师，市四中主教艺术的主任......”

这就是林柳霖的妈妈，朱玉娟？

循着视线目光，顾允细细打量起了林柳霖口中那位“不讨厌但是并不想见”的母亲。

与普通人家的母亲并不一样，朱玉娟一开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她留着一头跟这个年龄段喜欢烫卷的中年女人毫不相同的直发，身着浅白色的小西装，颇有一种女强人的风范。

她的杏仁眼尾稍稍留下了岁月的鱼尾纹，不过这并不碍事，如果没有仔细看的话，说不定还会被误认为是年轻有为的女企业家。

林柳霖的面部轮廓随了他父亲林宏志，不笑的时候总是透露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压迫感。但他五官的细节却是完美地继承了朱玉娟的基因，他平常时面露微笑的模样更像此刻同样也带着浅浅微笑的朱玉娟，给人一种莫名安心的亲切感。

许是察觉到了顾允带着目的性的眼光，朱玉娟对上了少女的眼眸。那位看似“温柔”的女强人从头到尾扫视了一番少女，似乎想主动过来搭话，不料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反应过来时，林柳霖已经隔在了她和少女之间。

“老师，我们可以开始彩排了吗？”明明说话的对象是那位短发老师，目光所处却是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朱玉娟轻笑一声，“看来二班的同学准备很充分呢，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我很期待你们接下来的彩排。”

刘艺雯他们知道朱玉娟是林柳霖的妈妈，见面之前脑补出来一部母子相遇大戏没，现在别说温情时刻，空气中却是隐约飘动莫名其妙的火药味。

他们不敢问不敢说，乖乖照着指示上台站位，等待音乐声的响起。

或许台下有了观众，又或许充当观众的人是林柳霖的妈妈，尽管来参加这个表演之前顾允就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站在朱玉娟的面前，紧张的情绪还是让她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别紧张，按照平常时的来就好。”

趁着十几人调整位置的乱隙，林柳霖低头悄声在顾允的耳畔留下一句安慰。

男孩子微热的呼吸喷洒在女孩子的皮肤上，那人的话语像是带着镇静作用的药剂一般，当真起了作用。

她回给林柳霖一个放心的笑容，紧绷的身体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下。

《童话镇》里描写爱丽丝与疯帽子的歌词并不算是很暧昧，排练的时候，刘艺雯很考虑她的感受没有强求她和林柳霖一定要做出视频中男女主角搂腰跳舞的动作，只是安排他俩牵手转个圈。

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顾允深吸一口气，引入主题的前奏小提琴音缓缓流淌，彩排开始。

一切都按照平常排练时进行，引入曲播完后，《童话镇》无缝接入，抒情音乐一曲而终，二班的各位顺利完成此次表演，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众人提着的心正要全然松懈下来时，朱玉娟却皱起眉头。

“你们的表演都很棒，只不过你们刚才的表演形式，我们已经在先前过来的15班上见过了。而且，你们的歌曲不仅相同，就连排练的表演动作也几乎一模一样的。我想问，是撞了创意，还是......？”

这番话说完，二班顿时哗然。

刘艺雯不敢置信地跑到那几位评委老师的面前，“不可能啊，我承认这个节目我是在手机短视频上面找到的灵感，但我们已经改过原视频里的很多动作了，就算他们真的不小心也看到了那个视频，按理说也不可能跟我们的完完全全撞在一起啊，老师，你是不是看错了？”

“朱主编确实没说错，你们准备的节目，我们确实在15班中见过了，并且他们跟我们说他们是原创来着的。”另外一个老师开口，似乎也很不明白。

二班的同学们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

“这很重要吗？”林柳霖淡淡一句打破了眼前局面，“难不成您要我们放弃这么久以来准备的节目，然后换上另外一个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作为评委，善意的提醒你们一句而已。”朱玉娟顿了顿，继续说，“你们的节目排在15班的后面，视觉上肯定是他们率先夺人眼球。况且，今晚过来察看彩排情况的评委只有我们这几个，剩下的根本不知道你们和15班到底谁才是真的原创，所以，我可以肯定的是，到时候真的表演，你们的分可能不会很高。”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场的二班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尤为难看。刘艺雯的额头因此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突然安静下来，犹如被哽住了咽喉，没人说话，像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二班之中才出现一名少女的声音。

顾允坚定地站出来，冷静地回应朱玉娟刚才说的话：“我们肯定还会选这首歌，这毕竟是这些天来我们排练的努力，感谢您的提醒，我想我们不会放弃的。”

“时间不早，我们还得回去上自习课，就先离开了，谢谢各位老师评委的指点。”

说罢，她便向刘艺雯示意一个眼神，然后带着二班的大家，从体育馆的后面回到教室去。

林柳霖留在队伍的最后一位，他经过朱玉娟的身旁，眼皮却没有再抬过。

女人眼中的期待最终化成点点星光，暗淡在瞳仁黑色的深处。

她盯着林柳霖慢慢消失的背影，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跟着一起消失了，好像他们也就这样渐行渐远，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从此形同陌路。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悄悄握紧的拳头无力的垂下，之后再来彩排的班级，她已然失去了观看的兴趣。

早在来这里当评委之前她就该想到的，只是没想到当面被自己的儿子漠视，居然会是这么难受。

原来当初她与林宏志吵架的时候，林柳霖是这样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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