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看透冰雪

临近期末，每个晚自习前老师们都会布置一堆的卷子，有的晚自习上便收了，有的等到第二天早晨才会收。

明亮的教室里，同学们安静地低着头做着作业。夜晚的窗是一面模糊的镜子，将教室里的我们层层照映。黑板报上“欢庆元旦”四个大字，被两只舞狮托起，无论什么时候，我们班的黑板报永远是所有班里最有气势的那一幅。

老程坐在讲台上一边写着东西，顺带看着我们的晚自习。所有人的抽屉里都堆着一堆课本或是习题册。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差不多可以做完大半张卷子。不会的地方我都会在下课的时候去找小飞，听着他耐心的解答。有的时候实在听不懂，便匆匆抄上了他的答案，交给了课代表。

我知道这是一种恶劣的行为。

看着自己的作业本放在他的作业本上面，两本作业本重叠在一起，我竟然都会觉得这是一种无比幸福的乐事。

每到冬天滁州都会下雪，有的时候雪下的特别早，有的时候到了快要立春的时候才会下。小区门口新盖了一个喷泉水池，水池很浅。一到冬天，喷泉泉口也会被冻住，水池里结出一大块厚厚的冰，冰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经历了一天课业的摧残。几个男生，我，小飞，伊泽，于文浩，站在冰面上奔跑着玩耍。这一幕吸引了身边许多不相识的同学们一起上来玩。几十个学生站在偌大的冰面上滑着冰，嘻嘻哈哈地笑着。

站在一旁的老姐与何莫在我们的怂恿下也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冰面，何莫昂着头不服气地说道：“小爷我怎么会怕滑。”

话音刚落，她和老姐几乎同时一屁股滑倒在了地上。几个人在一旁哈哈大笑着看着她们，她俩也咧着嘴，在我们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在冰面上与我们打着雪仗。

小飞在冰面上向我加速跑过来，突然停下脚步，滑到了我的身边，怀里抱着的大雪球顺着惯性直接盖在了我的脸上，我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他在一旁大笑着，我甩了甩头，拾起地上的雪球，向他扔去。

所有人在冰面上滑着冰打着雪仗，笑声与吵闹声惊动了一旁的保安与物业部门。几位工作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在一旁呵斥着我们，要求我们立刻从冰面上下来。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安全意识都那么薄弱呢？”最凶的那个女物管嘴里一直唠叨着。

所有人慢慢走下来，尴尬地逃离了“事故现场”。我和小飞站在一起，互相帮着对方抖掉身上的雪。我攥着他的手，像攥着一个大冰块一样，仿佛一用力就会把他捏成晶莹剔透的水珠。

“回家了，再见啊！”

“晚安，小飞！”

“晚安，大梨子！”

期末结束后，成绩公布了。老姐，小飞和班长王浩永远稳居着前三的顺序，而我则是第一次挤进了班级第十。

小飞第一时间把我约了出来。他穿着蓝色的羽绒服，我穿着红色的。他兴高采烈地对我说道：“你这次考的那么好，咱俩出去吃顿饭庆祝庆祝。”眼神里似乎又带着些忧郁，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蓝调风格。

“你不是次次都考的比我好吗？”我笑着问他。

“那你要是不出来陪我，过几天一过年，这个寒假可就没机会见面了。”

“好吧，说来说去还是让我陪你。”

“毕竟我就你这一个……”他突然语塞，嘴唇颤抖着，停住了他正在说的话。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好几个胡思乱想的推理。

如果是朋友，他的朋友可不止我一个。那就是好朋友，那他为什么会停住？难道他觉得我们已经超越了什么吗？如果是恋人？我立刻终止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我注视着他那在眼眶里转动的眸子，问道：“毕竟你就我这一个什么？”

“嗯……”他思考了一下：“就你这一个大梨子，被别人吃了就没了，我可不会学孔融让梨的。”

“好吧，你要是一直不愿意说的话，高中一结束，可就没机会说了哦。”

“为什么高中结束，就没机会说了啊？万一我们考在了同一所大学呢？”

“也是啊……如果我们考在了一起，我一定要和宿管申请和你住一间宿舍。”

“还有一年半呢，先想想今天去哪玩吧？”

我和他坐着公交来到市中心，在市中心的美食街上找了一家火锅店。两个人坐在小包间里，他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拉住我的左手，缓慢地将五根手指塞进我的指间，然后紧紧地将十指相扣在一起。我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肆意摆弄我的手指。每到这时，他都像个傻里傻气的孩子一样。

服务员端来了所有的配菜，我把肉卷和蔬菜一点点地丢进锅里，小飞在一旁只负责吃。他偶尔从锅里捞起一片肉，吹凉，让我张开嘴巴，塞在我的喉咙最深处。

“你这是要噎死我啊。”

“不吃拉倒，难道还要我用嘴喂你啊？”

“那你用嘴喂我一次啊。”

“嘁，天天想着占我便宜。”他又夹起一片肉，在自己的嘴边吹了吹，用筷子轻轻地放在我的嘴唇上，我急忙咬住，差点掉了下来。

看着表情滑稽的我，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没噎着你吧？”

“没。”

“我想喝喝你的饮料，尝尝是什么味道。”他拿走我的杯子，把他的被子放在我的面前，“喏，你也尝尝我的。”

“咱俩杯子里的东西……难道不是从一瓶果汁里倒出来的？你能告诉我有什么区别吗？”

“你的这杯更好喝。”他抿了一口我的杯子，口渴的我也喝了一大口他的杯子。

“呐，我们再换回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操作，心里总想着这杯子里会不会被他下了毒。

他拿起一旁的大果汁瓶把我们两个人的杯子倒满，又和我聊起天来。

“你觉得，商越这个人怎么样啊？”他问我道。

“商越不是你同桌吗？你了解的肯定比我多。我记得当时他还替你打抱不平了呢。”

“你说我们记忆里刚认识的那一次？”

“是啊。而且他个子又高，人又帅，性格又特别耿直，有时候还很非主流。怎么突然和我聊起他了啊？”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聊聊而已。”

我的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吃醋的味道：“你不会是觉得……他……很好？但是那一天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不是都有喜欢的女孩了吗？”

“你的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啥啊？真的服了你。”

“我还记得他说那个女孩是老王班上的。”

“嗯……老王班上的。姓的开头是字母C，老王班里的女孩里有个姓陈的，还有个姓楚的，姓陈的那个女孩不爱说话，长的也不好看。”

“所以？”我似乎突然懂了小飞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微微皱起眉头：“算了，这是我的私人事情，不该告诉你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前两天在小区门口看见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可能也是出去玩的，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嗯，没事，我觉得他们两个挺配的。而且我……其实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了，对她一直心不在焉，我也知道……其实她根本没有真正在意过我。”

“你喜欢了她五年？从初一到现在？”

“嗯。没事儿，毕竟人来人往，只是说明她对于我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那个。”他的眼眶里闪烁起泪花，“其实今天喊你出来就是想向你倾诉这件事，一个人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但我想……你以后还会遇见更好的女孩值得你去照顾。”我心中想着他已经遇见了最适合他的我，但是嘴巴却始终不听脑袋的使唤。我喝了口饮料，或许是被辣的语无伦次。

“嗯嗯……，不说这些了。”

“那欢迎加入我们的单身部落啊，五湖四海都有我们的人。”我笑着看着他，试图逗他笑。顺便递给他一张面巾纸，让他擦去眼角的泪水。

“没事儿，火锅太辣了，眼睛都从眼泪里辣出来了。”

“还逞强啊？连话都说不好了。”

他被自己逗笑起来，又拿走了我的杯子，喝了一大口饮料。

“哪有什么好喝不好喝的？你这分明就是想跟我间接……”

“嘘，说出来万一被别人听见了，影响多不好。”

我和他目光对视，时间仿佛突然静止在那一刻。桌子上碟子杂乱无章地摆放着，汤汁随意地洒落在桌面上。他的胸前放着一个装满果汁的杯子，右手拿着我的空杯子，左手轻轻地盖在我的嘴巴上。我的左手拿着小碗，右手拿着筷子。火锅里的东西煮得沸腾，屋顶上的白色灯光亮得刺眼；窗外车水马龙，门外人声嘈杂。我能够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热气呼出散开在他那冰凉的手掌心里，慢慢地在我的脸颊和他的掌心间化开。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神里望见自己的样子，望见了我和他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美好，即使这种美好或许稍纵即逝。

我陪他一直逛到深夜，直到路灯灯光逐渐阑珊，只有偶尔的一辆车从十字路口疾驰而过。路上没了行人，皎洁的月光照亮着这个充满寒意的冬日小城。我和他一路上说说笑笑地聊着，不知不觉地走回了小区。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

就像在这寒冬里，只有阳光最能看透冰雪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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