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自欺

小城偏南，但冬天的气温依旧很冷。

叶清起了个大早，外面的天还是黑漆漆的，几颗晨星疏懒的挂在夜幕之上，一轮缺月泛着暗淡的光。

叶清出了门，正要下楼去，却在瞥见对门时顿了顿。

柳文心应该没起，出租屋老的掉漆的木门紧闭，叶清伸手，在门上轻抚一下，却没有敲响。

这扇门，见证了她们的岁月。

也许是某天清晨，一个女孩从门里出来，兴奋的拉着另一个女孩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趣事。

又或许是哪个黄昏，对门的女孩敲响了这扇门，拉着门里的女孩出去看夕阳。

余晖洒满台阶，爬上了女孩的脸庞，金黄的光芒下，是笑颜。

……

对不起，我食言了。叶清在心里喃喃道，柳文心不会知道，但是她就是想说。

不知静立了多久，叶清终于从层层叠叠的回忆里抽出了身，向着楼下走去。

那个早上是从未有过的寂寥与寒冷，几乎呵气成霜，连暖黄色的灯光都像被冻住了，没有一丝温柔。

叶清走了。

她带走了出租屋里所有的行李，还有那两个骨灰坛。

生前从未踏出这破地方半步，如今只剩两缕孤魂，一捧灰烬，终于背井离乡，去了那更远的远方。

柳文心直到放学才知道。早上柳文心去敲了门，没有回应，她也只当是叶清没起，结果放学回来，看见房东正在打扫着房间，她才想起了什么，忙去找房东询问。

“这姑娘几天前和我说的退租，今天早上好像就走了吧?”房东回忆着，随口应道。

“那她有没有和您说过去哪？”柳文心只感觉浑身的血气都冲上脑门，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没有啊，她去哪我又管不着。”房东嘟哝着，突然在沙发的底下摸到了什么，貌似是本子什么的，他一使劲，把那东西抽了出来，那是一本日记。

房东擦擦灰，丢给了柳文心：“你是那姑娘的朋友吧？这是她的东西，可能掉这里了，你拿着吧。”

柳文心钝钝的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向房东道谢。

柳文心回了家，抱着日记本，心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有对叶清的愤懑，也有心疼，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

她怔怔的翻开日记本，发现里面只有几行字:

“我要疯了。”

“我不想再困在这里了。”

“我累了。”

字体上，有墨水晕开的痕迹，是泪痕。

落款是前几天，领回叶富国和宋瑞骨灰的那天。

“清清，”柳文心突然压抑的哭了，“我很想你……”

日记本上，一新一旧，两道泪痕，交织，融汇，浑然一体，这是两个女孩，死死压抑的心事。

小城的出租屋里，曾住着一个女孩，此时，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有另一个女孩，在这里苦苦找寻她的痕迹，抱住一本日记，悲怆忪哭。

……

柳文心忽然想起叶清。

叶清这几日都是这么浑浑噩噩吗？

她满身伤痕，缩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远方万家灯火，近处无数人世喧嚣，都被隔离在外，陪伴她的，只有冰凉的绝望。

故作坚强，却在痛苦中越陷越深，万劫不复。

……

出租屋被房东永久的锁上了，连同有关叶清的所有回忆。

好似十几年前，叶清一家从未出现过的岁月，只有沉重的心事相伴。

谁也没有注意到，日记本的扉页上多了一行清秀的字迹：

愿我们还能在彼此的世界里遇见光芒。

……

柳文心哭过一场后，还是没缓过神来，连着几天脸色都不太好。林冉问过几次，柳文心告诉她，叶清走了，看似平淡的语气，藏匿着无数的绝望。

柳文心心里不好受，林冉再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她也无计可施。叶清是柳文心的软肋，这个心结，也许只有叶清能解。

让时间冲淡一切沉疴，在伤痛里重获新生。

叶清走后的小城无趣而生硬，时间也好像被按下了加速器，一转眼便是新年。

柳母今年得空，总算是在家里过完了整个年。几年不见的柳父也回来了，当然，也没有多热情。

除夕。万家团圆的日子，小城灯火通明，人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小城好像有了生机和活力。

电视里，是每年必看的春节晚会，明明是很好笑的小品，柳文心却觉得很吵，耳边的笑声无法印入心间，空落落的一片荒芜。

柳文心拧开门把手，走到了门外。

她坐在门槛上，凝视着对面紧闭的门，不知看了多久，只记得那天的风很冷，吹的全身上下都冻僵了，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就是这样的寒风中，柳文心把一切伤痛都冰封在最深的心底，触不及摸不着，好像就没有那么痛苦了。不知道是疼的麻木还是真的缓了过来。

曾有人见过，她的眼眸盛着暮夏的暖阳，顺着目光，能照进人心里，可惜却照不亮自己冰封的心房。

终归是一场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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