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我这里是不是烂掉了?”
又一块干净的帕糟蹋上了血污,被人颓丧扔进半满的篓子里。
“我觉得是烂掉了。”
父亲虚弱地卧坐榻上,皱眉来去抚着心口:“就好像有刀子在这里转着搅,满口都是锈味儿,感觉难受得快要死了。”
我幽幽看向他心口的地方。
虽相隔两百年,得的却是同样的病。
两百年前的那时,我方不到十岁,眼看着父亲被奸臣气出了疾病,随后吐血而死,后来皇帝因为懊悔当时的行为而对我百般宽容,是以待那血气弥漫的棺合上后,也只是忐忑地问我恨不恨他。
我自然不能恨他。
只因他与我承诺道,以后会把天下传给我。
不过还没等我怨恨多久,很快他就死了。
待十来年后我身死,天下已毁了泰半。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这点血算什么。”
我低头看他捉住我的手,话里不自觉带了些冷:“而您这病,平日只要注意少饮些酒,不要太过劳累,不要大喜大怒,自然不会有今日这样痛苦。庶子们的谏言是难听,但还是有些道理的,您不听,这下好了……”
我难得的批评尚未大功告成,便被人摆摆手头疼打断:“好了好了!别说了!阿奴你这样本分的怎么也学你母亲的模样,忽然变得这么唠叨了?”
本分的人就不能唠叨了?
且我只是就事论事,哪句话不对了?
我被他这般不耐烦的态度怄得眉尖倒竖,想了想又不能和病患计较,遂郁闷转身,深深吁了口气:“罢,您不爱听我以后就不说了。”
爱病病去,反正喝药苦的又不是我。
外头的汤药又端了过来,我闻着那碗里飘出来令人厌恶的气味,忙捂住鼻,顺带给自己塞了口糖。
再看那方才还硬气的某人,现下亦是被浓重的药味儿熏得满脸菜色。
父亲悲凉一叹,难得赞同了次那些唠叨的话:“好罢,你方才说得大半无错,若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苦,以后是得注意些。”
切,这下晓得药难喝了。
想是那么想,但一瞧到他喝药之后比喝了毒药还难看的脸色,我的胃亦不自觉抽抽起来:“快漱漱口,再喝口蜜水!”
这般难闻又难喝的药,大约已不必讨论糖水会不会干扰药性了,我只晓得若父亲大人不喝糖水,大约就像前日那般恶心地全给吐了出来。
七日了,我闻了七日的药味。久离病痛的身体本已快忘了药的滋味,如今冷不丁这么一提醒,似乎又梦回当年做药罐子和小药罐子的生活了。
不过比当皇帝的时候好一点。
不必再担心下头有人时不时造反,没有过多的惊吓和忧虑,想必当今皇帝治下,我这副体质还能多撑个三四十年。
我心下有些放松,而一旁的父亲也很听话地漱了口喝了蜜水,而后打了个苦苦的嗝儿,心满意足地将我塞到被里:“你好好暖暖我,说不定再过几日我就好了。”
是了,他好的早些,我也就不必再忍受这种可恶的气味了。
看来和别人住一起也是有些缺点的。
我们二人默然偎了一会儿,静悄悄地谁也没有精力说话。
待捂出了些热气,我忽然自暖烘烘的被窝钻出头来:“阿父您其实不必这么忧虑。”
心病还须心药医,眼下的父亲和曾经地父亲一般无二,都需要破开自己的心魔。
父亲微垂目,安闲地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自那瘦了两圈的臂膀滚了过去,没了厚肉的胸膛枕得人不大舒服,于是盘坐起身,掐指认真推算起来:“嗯……您左右有一场死劫,这几乎是必然的。但若晓得‘深藏若虚’‘固守清净’的道理,以景穆太子为戒,远离三教之争,自是可逢凶化吉,如此这般不仅可以做皇帝,还能青史留名。”
诶?脚指头怎么这么痒呢?
坐下的父亲似乎又跑了神,不晓得听没听我的推算,只专注揉捏着我的脚指头。
忽而抬目对我狡黠一笑:“阿奴就这么想让为父当皇帝么?”
我又被捉回了被窝,正对上父亲油滑的桃花眼。
“自然是啊,”我理所当然看他,仿佛在看不到三岁的孺子婴儿:“您都是太子了,再不当皇帝咱们东宫可当真得不得好死了,况且近代可没怎么听说过太子的儿子还有好下场的,我想活命,您就得当皇帝,不仅要当,还要当得好。”
我胸脯拍得咚咚响,没看到那双桃花眼动摇地颤了颤。
我不甘心他的沉默,疑问的声调有些高:“哼,难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儿志气都没有吗?”
那疑问声不大不小,恰好十成十地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三分嘲讽七分调笑,总之听得他的毛发都炸了起来。
被自己的孩儿轻视,那可真是最掉面子的事。
极度好面子的父亲霎时被我激得面红耳赤,愤愤然盯着我,再愤愤然向我喷了口气儿:“不想当皇帝的太子不是好太子!我自当是在皇帝百年后继位的!只是……”
“没有只是。”
我恶狠狠地捂住他的嘴巴,恶狠狠地与他对视道:“您要记得,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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