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披上自己的外袍就要离开大内,决然之态任凭皇帝怎么说服也不肯留下。
“承乾哪,可你这才歇了多长时间?饭也没吃药也没喝,这就要走吗?”
那被皇帝大父握着的手默默挣开,父亲的脸都要笑僵了:“不必了,臣已无碍。”
只是还未走上两步,又被人一把牵制住了胳膊。
大父分毫不觉自个儿过分之处,啧吧一声地低头看向脚下:“你这腿脚……要不还是坐我的撵罢?”
我心下咯噔一跳。
父亲那根最为敏感的神经成功被挑起,对着空气恶狠狠地咳了两声,也不管自个儿体力如何,更为决然地拂开那拉着自己不放的手:“不必了!儿长的腿!”
他气鼓鼓地告辞离去,信手扯过一旁意犹未尽看热闹的我便走。
唉,这粗神经的大父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无奈摇头,跟着气势汹汹的父亲一瘸一拐走出门口,身后隐约还能听到大父失落的叹息。
某道哀怨的凝望下我俩终于踏出了虔化门,父亲攥着我的手方颤抖松开:“你自己走着罢。”
我长的腿。
我踢了踢自己全乎的腿,自然不好再怼自顾不暇的父亲,于是学着大父的模样嚣张负手,不快也不慢地跟在父亲的身后。
几百步的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行人今日显得格外肃穆,远看着比皇帝巡幸的队伍还要肃穆。
“看什么看,好好值你们的差事!”
头顶蓦地响起严厉的斥喝,宫门口前后左右零星的探看呼啦收起,一本正经起来。
父亲黑沉沉地脸色里我与那几位眼熟的卫士笑了笑。
东宫大门闭阖,待入了后院,父亲方撕心裂肺地放肆咳喘起来。
虚弱归虚弱,还是很没面子地推开迎来搀扶的母亲:“我没事。”
“怎的没事呢?”
母亲可不比大父那般委婉,被他推开几步远,只好抹着泪无情怼他:“脸这么红,可是烧热了?你呀非不听我的劝,身体不适请假便是了,非要逞强去上朝!这下可好,直接病得昏过去……方才太医说是如何了?看他这副模样,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在问我。
我觑着扶额的父亲一板一眼道:“说是夜梦惊吓所致,再加上寒气引发的咳疾,病情不重,但需忌忧思静心休养。”
“大父方才留他,他非不要,又不坐人家的撵,硬是自己走回来了。”
我看了眼闷不吭声脱衣睡觉的父亲,老实禀告道。
母亲铺了铺他囫囵盖上的被,眼看着人再次迷迷瞪瞪昏沉睡去,暂且缓和了些怨怪。
不过眉宇的沉重并未淡去半分:“也不晓得怎么教出来的,这么犟的性子。”
母亲的这类抱怨我亲耳所闻已不下三次了。
是谁教出来的?大约得问问东宫的那些老古板。
还有我那异常别扭的皇帝大父。
已有侍从煎药去了,母亲挪坐到我身边,压低了声:“今早我一打眼便瞧得他不大好,咳喘的时候按着心口那里,面都白了,他那擦嘴的绢掉在地上,幸好让我拾到。”
母亲四下看了看,红着眼取出一块带血的帕来:“太医的话我不能确信,我不知你父亲他……他还能撑多久,此事事关大局,为母如今也唯有你可以计较了。”
一滴泪浸入雪白的绢布,里头零星的漆点依稀可见。
父亲若在继位前出事,这东宫一众恐怕得去西天。
我攥着帕思虑须臾,却自信松开。
“皇后尚能活三十余年,我想父亲也能。”
母亲暗淡的眼睛一亮,悲观亦消退了几分。
我口里的皇后,乃是我那幼时仅谋过一面的大母,听闻她亦患有气疾,即便操心劳苦生儿育女,还是坚强地活到三十六龄。
是以人之寿数可长可短,本就不非是一定的。
“许是……会吧。”
母亲不确定地低下脑袋,就像她对父亲飘忽不定的感情,那双檀香的柔荑包裹住他冰凉的手,不大信命又无可奈何。
只是我昨夜做的那梦,实在让我有一种熟悉之感。
“儿许是近来读多了《魏书》,竟梦起北魏太武帝的事来,”我搬来案上的一摞书,匪夷所思地与她嘀咕起来:“您晓得宗爱陷害景穆太子的事吗?我昨夜入梦,竟看到有个人长得和我八分相似,说是我的父亲,可分明心里清楚他是被害的那个景穆太子……而昨夜恰好父亲做了噩梦,方才大父问我父亲梦呓时咬牙切齿的那二字,他大约一时没想明白,可我却晓得这名字的玄妙。”
母亲的眉头已拧成了麻绳。
她想了想,仍不愿放弃世俗的推测:“你大约是心事太多的缘故,而承乾……他向来多思,今日昏怕也与此事有关。只是你们父子竟同夜梦到同样的东西,当是很稀奇的事了。”
“若人有轮回,说是前世的缘分也不定。”
我与母亲探讨得正是兴头,那榻上的人忽捉住我的胳膊:“乌……雷。”
那声音缥缥缈缈的,比外头的风还要轻,却带着一股浓浓的依赖。
若所料不错,那“乌雷”该是那北魏文成帝的字。
“莫非……”
母亲不知想到了什么,恍然看我:“莫非你当年的离魂之症,便是因此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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