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站 陈子涵【新年快乐】

陈子涵乙女

（一）

春节将至，琴宁岛在昨夜间落了一场细雪。不少同学已经订好了回家的船票，热闹许久的圣塞西尔也开始变得安静了起来。

“朋友们，在下就先走一步啦～”

我循声看向校门口，看见有同学头也不回地带着行李箱飞向港口，就差一首曲子为他伴奏。

他好像奔向了自由。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思索着要不以这位可爱的同学为原型画幅速写，就听到了另一个更为熟悉的人说话。

“同─学─们──”粉毛学长突然冒了出来，嘴里还传达着最新消息，“假期将至，学生会再次紧锣密鼓地推出了圣塞西尔聊天软件的正式版！”

“让同学们在假期间还能体验到朋友仿佛还在身边的感觉！整个新年都变得热闹起来！”

熟悉的感觉。我非常捧场地轻轻鼓掌，走近陈子涵揶揄道：“这次软件不会再是人工代替AI了吧？”

“小学妹？！”他看到我来捧场，眼睛像烟花似得亮了起来，“当然不是了，这次的正式版可是司岚都评价说未来可期的，绝对可靠！”

“不过嘛……”陈子涵微微靠近我，我也很配合地将耳朵贴近他，“你放心，我为小学妹准备的9999号人工智能回复一直都是我，要是有任何的不开心，请随时发送──”

“猫猫大哭表情包。”

我不禁笑了。

“不过啊，小学妹，今年你打算待在琴宁岛过年吗？”

我想了想，回答：“还没确定呢，不过前几天还是在家把风砚助教布置的作业做做。”

“好辛苦呢。说实话，我真想把小学妹你给打包到行李箱带回家，在我家的饭桌上，你永远能听到三个以上的人一起说话，绝对热闹非凡！哈哈。”

我眨眨眼睛，顺着他的话欣然答应：“好啊，那小学妹自愿被打包带回家。”

“不过你肯定……欸、欸？？！”陈子涵的话猛然断掉，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我解读了他眼里的情绪，嗯，是惊讶。

“小、小学妹，你没在开玩笑吧……？”学长的声音都仿佛在发抖了。

我扑哧笑了，点头道：“对啊，不是学长先邀请我的嘛，不行吗？”

陈子涵难得的没有巧舌如簧，接话如眨眼，反而像是思考了许久，才抬头回我的话：“那就这么说好了啊，小学妹，不可以反悔哦，绝对绝对不可以反悔哦！”

“当然当然～”

我见陈子涵精神充沛得好像要再与我聊个八百回合的样子，就用目光挑了个离得近的长椅，拉了下他的袖子，带他一起坐下。

“那小学妹，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需要买什么东西吗？行李都收拾好了没？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别的计划？……”

我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当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右掌心突然被扶手冰了一下。

路旁涂漆的扶手上凝了一层薄霜，还有几粒雪晶的颗粒。我又看向坐在我旁边的陈子涵，他围着条很衬他发色的红格子围巾，呼着白色雾气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他的左手也搭在了扶手上，周围的霜隐隐有融化的趋势，陈子涵倒像不觉得冷一样兴高采烈地跟我聊天。

有时觉得学长像是冬日的太阳。

“那就约好了啊小学妹，三天后你家门前见面。”

“好的学长，我一定守时。”我保证道。

“没关系！就算你忘了，我也会提前去叫小学妹的。一想到今年能和小学妹一起跨年，我就好像烟花一样要炸开了呢！”

哈哈，我暂且忽略掉陈子涵用尽艺术细胞讲出来的奇怪比喻句。我信誓旦旦地点头，站起来与他默契地击了一掌。

“那就说好啦！”

（二）

风砚布置的作业总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今年假期作业的最后一项就是自由发挥画一幅画，命题是“新年”。

我是典型的灵感型画家，新年嘛新年，总要得到新年才能感受得到什么东西，于是我也就将这最后的任务暂时搁浅在一边了。

琴宁岛，冬

今天就是和陈子涵约好的日子了，我早早地收拾好行李，把大白寄养在了司岚学长曾推荐过的宠物店里，再把家里电源电器都检查了一遍，才拖着行李箱出门。

巧的很，我刚一开门，陈子涵的一头粉毛就猝不及防地扑入我的视野里，我被吓了一跳，瞧见他脸上的神情，也像是吓了一跳。

“呜哇！小学妹，吓我一跳！”他“嘭”地一下弹开老远。

我无奈抚了抚心脏，佯装生气道：“你也吓我一跳。”

陈子涵嘿嘿一笑，一脸我已经到他了家，是东道主的模样开口道：“小学妹，都准备好了吗？电源都关了吗？窗户都锁了吗？马上我们就要启航啦！”

我推了下陈子涵的肩膀，和他一起向码头走去：“都关啦都关啦，没想到学长也这么啰嗦。”

“哈哈，司岚平时说我说得多了，我自然也就记住了嘛～”

陈子涵学长手拖行李箱，迎着明媚干净的阳光正笑得开怀。我也不自觉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心脏也仿佛变得轻盈了起来。

和陈子涵一起登上游轮后，我在船里又睡了一觉，一直睡到陈子涵拍拍我的肩，嘿嘿笑着夹嗓子对我说“小学妹小学妹几点了，哦～十一点了，鬼婆婆说再不下船就要吃掉你啦！”来吓我的时候。

我笑他前戏太长了，说吃掉我的时候我都清醒了。他认真回应：“那我下次再改改。哎呀，本来就是想临时逗逗小学妹的，一上船就睡觉，我好无聊的。”

等下船后我们又倒了两班车，终于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偏的小镇，陈子涵的老家。

学长带路，我在后面跟着。小镇上也下了雪，我们走在路边偶尔还能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越往里越能看见路旁花白的雪堆堆里倒着立着的殷红的爆竹。

陈子涵稍稍靠近我，笑着说：“小学妹，我们这每年过年可热闹了，还有好多放烟花的，其热闹程度非同凡响，你可以好好期待哦。”

在他说话的间隙，我还看见有七八岁的孩子在已经炸完的串炮爆竹旁边捡那些幸存的小鞭炮，应该是攒攒然后自己再放一次。

我警惕得离他们远了点，鞭炮太响，我的耳朵和我脆弱的心灵一样害怕。

陈子涵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嘿嘿嘿”地凑到我面前来问我是不是怕爆竹。我如实回答。他也严肃表示：“我一定好好保护小学妹，绝不让一个──不，半个爆竹伤害到小学妹！”

我实在被他逗笑了。

（三）

我们走了一段路，最终陈子涵带着我停在了一个门前挂着大红灯笼和对联的门前，很有新年氛围。

他熟练地用钥匙开了锁，进门就开嗓子：“爸妈，我回来啦～～”

我站在院子里不禁暗自咋舌，学长这真的是完全没把我当外人看过。

几乎是陈子涵话音刚落地的下一秒，门内就传来了回应：“小涵回来啦？快快进来吃饭，吃完饭好──嗯？你这次是带朋友回来了？”

陈子涵把我拉过去，我才见到他的父母，他们好奇的看着我，我也好奇的看着他们……

“这是比我低一届的美术系小学妹，嘿嘿是不是特别可爱？小学妹不仅长得好看，而且画画得也是相当的好看！”万幸，在我已经察觉到尴尬却不知如何回复时，陈子涵的话语仿若一道光救我于水火之中。

“是吗？那你有没有帮她看过画展啊？”

“小涵冒冒失失的，没把人家的画展搞砸过吧？”陈子涵的父亲玩笑的损了他一句。

“怎么会？！小学妹的每一场画展都是我亲手、精心组织的！啊，当然，也是小学妹的画好看，才能反响那么好。”

我觉得我得说句话，不然就显得有些没礼貌了：“呃嗯，没有，学长也很厉害的。”

…………

啊啊救命，怎么我一开口就那么像没有感情的商业互夸！！

所幸没有人注意这些，陈子涵妈妈一脸笑意地让我们上桌吃饭。饭中还聊的十分欢快，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聊天水平是如此低下，感觉我接的每一句话都在冷场的边缘徘徊，虽然事实并没有。

我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精神紧绷的听着学长一家人的聊天，并迎接时不时对我的善意的搭话。

我轻轻地偏头看向坐在我旁边的陈子涵，我实在能感觉出来他在聊天时也在注意我的感受，但我是在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或许这就是天分吧，陈子涵学长或许天生就适合与人交流，而我只适合装哑巴……想到这，我又悄悄看了他一眼──

“……目前有住的地方吗？”偷看时猛地听到我的名字，我精神一个抖擞，脑子一片空白后开始在心里像搅拌机一样地遣词造句组织语言。

“小学妹有在附近订住所的，而且我也帮忙看过了，一定安全！”

陈子涵再次救我于水火之中。

后来陈子涵的父母好像发现了我实在不善言辞，慢慢也不把话题往我身上引了。一直到饭毕，等我们各自收拾好碗筷，陈子涵就说要送我去我订好的房间。

“去吧去吧，本来还想让你小子多干点家务活的，看在你学妹的份上，逃过一劫。”陈子涵的父亲好像总喜欢和他开玩笑。

“等我回来再做也不迟的嘛，先走啦。”

为了避免尴尬，我提前出门在院子里等陈子涵，一边蹲下系鞋带一边暗自后悔我在饭桌上说的都是什么话，太不对了！

刚才那句应该这么回，还有之前……就在我独自在脑子里这般天人交战的时候，陈子涵突然在背后拍了下我的肩膀，一下把我从我的思想里拉了回来。

我转头就是他大大的笑脸，陈子涵好像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小学妹，走吧。”

句末带着陈子涵式上翘的尾音，我的唇角好像也同时被这句话上拉了一点点，点头道：“好。”

在去的路上陈子涵带我走得很慢，不像他平日里急急忙忙的性格，像是特意给我留出路上的时间多看看周围的景色。

我们走的是一条小路，周围树木挺多，但现在是冬天，没有森然且鲜活的绿色，只有沉寂的雪色。

我们就这样缓慢地走着，走着，我并不着急，反而像这样慢下来才能让我的心逐渐地落在地上。

突然，我看到路边有个树桩，树桩上没有多少雪，但长着不少奇形怪状被冻得邦硬的……菌类。

作为一名绘画工作者，秉持着素材与灵感都来源于生活的原则，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就想再多多观察一点的心理，我不禁停下脚步，想仔细看看这些菌类。

陈子涵几乎在我停下脚步的下一秒就注意到了，他也同我一起看向那片蘑菇，笑了起来：“小学妹喜欢吃蘑菇吗？”

“啊？”我连忙解释，“不是，还好。感觉这个蘑菇的形状……挺独特的，适合当素材。”

陈子涵兴致颇高的跟我说：“说到蘑菇啊，小学妹你住的旅馆附近就有条河，附近的小树林里也有可多蘑菇了。”

我笑着看他，表示他继续说。

“而且有次，我和我小学的一个同学一起，在温暖湿润的春天，挑了一个树桩子，他提供火源，我提供签子，我们一起捡树枝堆成一个烧烤架来烤蘑菇吃呢。”陈子涵说的煞有介事。

我不禁开口：“不会中毒吗？”

陈子涵爽朗一笑：“没有～我们都只吃了一点点，当时没有盐，也还小，不会看熟没熟，烤得一点也不好吃。”

我看着陈子涵笑得快乐，也仿佛和他一起回到了烤蘑菇的那个春日里一样，不过马上他就小心开口：“小学妹啊，这事你可要替我保密哦，我连爸妈都没告诉，目前就只告诉给你，嘿嘿。”

我宣誓：“小学妹定守口如瓶。”

我们边走边聊，不久就到达了目的地。简单收拾了一番后，陈子涵提议要带我去附近有意思的地方逛逛。

“当然，小学妹要是累了，在家也可以的，我还带了飞行棋、跳棋、五子棋……”

我无奈拦住了他的话头，表示都可以，“不过过年前不应该都很忙吗？学长不用回去帮忙吗？”

我很担心。

“我们这过年还好啦，没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他起身，试探性地摸了摸我的头，“小学妹别担心啦，明明是我邀请你来我家过年的，小学妹有负担，我会觉得很过意不去的。”

“……真的没问题吗？”我还是问了一遍。

“真的！”他认真的看着我。

好吧。我点头，对他说：“那陈子涵导游就请带我一起出发吧。”

（四）

陈子涵带我来到了一个破旧的木秋千旁。

又是一条小道，我突然发现，陈子涵好像大部分的路，都是带我走的一些不太好走的小道。

踩实的泥土，凸出的石块，还有四周杂草丛生的破损的墙壁。要不是我实在信任陈子涵，不然一般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准备好我的画灵蓄势待发了。

他带我走过了被两块墙壁压得极狭的小道，掠过了看着就写着“危”的石桥，穿过了根本没有路的树林，来到了一个破旧的木秋千旁。

他似乎想跟我解释些什么，但“啊嗯”支吾半天，最后还是说：“小学妹，我小时候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不多，有些现在还被拆了，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带你来这玩玩。”

我笑着问他：“玩秋千吗？”

陈子涵急忙否认：“当然不是！秋千太旧了，很危险，我只是觉得这里很有……音乐系人说的那种艺术氛围。”

陈子涵顿了一下，又否认：“也不是艺术氛围，就是……那种灵感聚集的宝地吧！美术系的人我认识的不多，但，艺术大多不是互通的吗哈哈。”

“所以，小学妹，你有感觉到舒服一点了吗？”

心脏扑通扑通得在肆意彰显它的存在感。

好吧，我认输了。陈子涵总是能用他真诚与热烈打动我，实在很难对他说出拒绝或否认的话。

林子里坑坑洼洼的雪，一片白一片黑的，枯槁的落叶，袭袭的冬风，还有枯叶被拨动时发出的，并不浪漫的，仿佛要断掉的干哑的调子，刷啦啦的。

但却是干净，是澄明的感觉。

“小学妹，我之前经常来这儿玩，这里可是蘑菇聚集地，等有机会我给你露一手，做炒蘑菇怎么样啊？”

我思绪登时被拉回到学长身上，双眼不由睁大：“陈子涵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他也同我一样双目放大：“哪有小学妹，我会给你买正常蘑菇的！而且我的手艺很好，不，是非常好！”

我还是略有狐疑的看着他，直到“呼”地从左手边的水面上突然掀来一阵风，不讲道理地把陈子涵的头发哗啦啦吹乱，吹得他“啊呀”叫着，直眯眼睛。

我忽的笑开了，装作成熟地踮脚撩了撩他的粉毛，说：“学长好像在逗我开心，谢谢学长，我现在已经很开心了。”

“那当然是最好了。”陈子涵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眨眨眼睛带我从另一条弯路回家，“让小学妹开心起来就是我的责任，如果小学妹不开心了，可一定不要瞒着我！”

我回他：“好。”

（五）

我感觉陈子涵像是没有作业似的，每天早上九点多都会准时敲响我的家门，我想出去他就带我去其他地方转转，我不想出去就陪我在家里找别的乐子游戏消磨时间。

像生怕我一个人觉得孤单一样。

索性我就把钥匙给了他，下次不用敲门，直接进门就可以。陈子涵则亲口表示“受宠若惊”。

今天不太顺利，昨天兴致来了小小熬了个夜画画，上床之后处于半困半不困的状态良久，然后我拿起了手机无聊看视频。

所以…………

陈子涵在进门的时候，我还窝在被子里睡觉。并且完全没有要起的欲望。

我还没睡清醒，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陈子涵见我躺在床上，忽地放轻了动作，再虚虚地开口：“小学妹～你醒了吗～”

我在心底暗自感谢他怕吵醒我的善解人意，然后象征性地在枕头上摇了摇头：“没。”

…………陈子涵短暂的停顿了两秒，我甚至能想象出他现在的内心语音：“小学妹不会睡傻了吧？”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说话，只是问：“小学妹你晚上几点睡的啊？”

我继续闭着眼睛回他：“一点半吧……”

于是我就遭受了来着作息其实也并不怎么规律的陈子涵的单口相声型劝导。

我窝在暖和的被子里，听着他惯常喋喋不休语调宛转的话语，时而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一两句，神奇般的也清醒了个差不多。

陈子涵学长真是太好了！

我由衷这么觉得。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除夕就要到了。

除夕当天，我被陈子涵拉去他们家又吃了一顿年夜饭。

吃的饺子，我和陈子涵一起擀的饺子皮。

这次的饭桌我有感觉比上次舒服不少，或许这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吧，我至少能从善如流的回答一些问题并顺带着开开玩笑了。这在我的社交生涯里绝对是一次速度的突破。

我又再次瞟了坐在我旁边的陈子涵一眼。

感谢我那很会说话的学长啊。和开朗的人在一起，是可能被传染的也开朗一点的。

直到吃完饭，我们各自收拾好碗筷后坐在一起看电视。陈子涵妈妈笑着问我要不要今晚住在这里一起跨年：

“你要是答应啊，就去小涵那睡，让他睡沙发就行。他小时候可调皮，有床不睡偏睡沙发，这不，长大了让他睡去。”

她说这话时是带着笑意的，但这问话内容实在超出我的临时反应范畴，于是我下意识地又把目光对准总是习惯于救我水火之中的陈子涵。

如我所料，他也同一时间看向了我，开怀的笑了：“好啊，小学妹！我也想和你一起跨年啊！”

（六）

于是我留了下来，大家打开了电视在看春节晚会。不过大家倒没都在认真看，在我的视角，刚好能看到陈子涵爸爸像是在群里聊天抢红包。

再一偏头，陈子涵妈妈也在看着手机，就连陈子涵也偶尔看一两眼，仿佛这电视是只给我一个人看的…………

客厅里一时没几个人说话，我不禁想控诉陈子涵，我还记得他说的他家里过年很热闹的。

思来想去，我听到了外面放着烟花，于是微微起身，伸手拽了下陈子涵的袖子：“我想出去看烟花，离开一会。”

我小声说。

陈子涵点头：“你顺着东边墙角的那个石阶爬到屋顶上看比较好，视野广，现在天黑了，小心踩空啊。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末了他还对我笑了笑。

我偷偷出门，按着陈子涵说的地方爬到了房顶上，视野果然骤然开阔，一簇簇彩色的烟花接连炸开。

我裹了裹身上的大袄，吸了吸鼻子，就开始坐在边缘上看烟花。

夜晚，冷风，一人。种种环境总能将我心底的一些情绪化的东西滋养出来。我是喜欢陈子涵的，他明媚、阳光，像行走的太阳，是快乐的具体化，谈到笑容，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不过我实在是太不搭他了，我没有他那么快的反应能力，那么讨人喜欢的性格，那种他一出现就能带来快乐的超超超超能力。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卑，但这种感觉却在我看到他同我一样说话似的和他人说话，对他人也那么轻松的露出那种令人自在的笑容时，我总是觉得自惭形秽。

我就露不出那种笑容，也不会给人那种感觉，每每想到，一种由心底而出的阴影就如附骨之疽一般攀上我的后背，如影随形。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烟花还在不停地炸开，远处还有人在放小型的喷射状烟花，刺啦啦地散开，然后再如鎏金般落下。

我感受到了什么叫火树银花。

不过很快火树银花就灭掉了，我低头把玩起了自己的手，右手腕上还戴着手表，表带现在还被烟花染了颜色。

我正认真的走神呢，突然我手边就冒出了一头熟悉的粉色，吓我一跳。

陈子涵的头发在夜色下微微发暗，但眼睛里却闪着盈盈的光，他挠了挠头，抱歉道：“对不起小学妹，我没想吓到你的。嘿嘿，我来找你啦。”

我抿唇，沉默地给他挪出来了个位置，陈子涵也很乖，从善如流地坐了过来。

夜风在我们身边悄悄溜过，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学妹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总喜欢把不舒服的事憋在心里，太让人担心了。”陈子涵蓦然开口道。

我心头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下意识想看他却又被自己制止住了，只得僵硬地挺直了背，头脑空白地等着他继续说话。

“小学妹真的不用妄自菲薄，在我眼里，小学妹真的做什么都特──别可爱，我爸妈也这么觉得呢，还特地让我快点上去陪陪你呢。”

我能感觉到陈子涵的视线和他话间的笑意正柔和地转向我，然后随着一声叹息再柔软地离开，落在我手边不远的地方。

“所以小学妹，不妨再信任我一点，再多信任自己一点，虽然我知道一定很难，但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你的，慢慢慢慢，小学妹也就会变得更喜欢自己了吧。”

“多幸福的事啊，仅仅想想就很幸福了啊。”

热烈又细腻，滚烫又不灼人。

心间像被拨动琴弦一样微动，而后变得柔软、轻盈，慢慢凹陷落成了一掬水。

我想开口说话，我实在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只能看向他的眼睛。认真地、执着地、想把我的语言化进视线里去看着他。

或许是真的，视线有实体，情感也有实体，陈子涵也同样认真回看向我，只是在几个呼吸之后，烟花映在他的瞳上。

他又再将一个笑送给了我。

刹那间，或许是零点将至，人声的惊呼和靛色的夜空上方骤然炸响连片的花，仿佛就开在我背后一样，一声又一声，一声胜过一声。我的背直的发酸，心脏正因这连天的烟花而鼓动，一时都屏住了呼吸。

光彩的华幕落在了整片地上，把我目光所及处染得五光十色，我在他眼中看到了迸发的火光，四散的繁星。

“小学妹，我爱你啊。”

…………

直到我的眼睛被烟花闪到，直到我闻到空气里散开的呛人的硝烟，直到我耳边不再是轰然的炮响。

直到我的思绪回归。

我的学长。我看着他，问：“陈子涵，我们是不是忘说了什么话？”

他犹豫问我：“新年快乐？”

“嗯。”我轻轻地抱住他，闻到了在他衣服、发间留藏的寒风的气息，“我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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