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时刻

“嘉颐。”

言嘉颐吸了吸鼻子，“爸爸。”

“这两天，你和你妈妈都别出门了，好吗？你劝一下你妈妈，这几天真的比较危险。”

“嗯。”

而后就将电话挂断。

原以为刘家瑜不会轻易答应，没想到她点点头，将她搂在怀里。

“妈妈……”

“要是你哥哥在该有多好。”她抚摸着她的发顶。

……

言恺辉换上西装，不紧不慢地走入教育局的大厅，“您好，我找赵局长。”

“有预约吗？”

“有。”

“您这边请。”

言恺辉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的陈设都大变样，才不过半年，他把这个地方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哟，这是谁来了？”

赵凌文端着一壶茶，面上含着笑容。

言恺辉露出一抹苦笑，“赵哥，我这不是有求于您吗？”

赵凌文大笑，脸上的肉随着他的笑而抽动，他微微发福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你再叫一声？”

“赵哥……”

“不是，言恺辉，你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上次在蓝中见你时不是还很傲吗？还是说……你被踢出来了？”

言恺辉面上不动声色，低垂眼眸，“没。”

“还说呢，那这是什么？”他将手机拿出，播放视频。

言恺辉抬头，看向视频，里面的人正是他，进去时他穿着一身警装，出来时，他身上只是一件薄薄的单衣，头发凌乱。

“还有，我也得到内部消息了，你就是被踢出来了，对吧？还有，你的退党申请也交给朱校长了，是吧？”

赵凌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脸上的得意和对言恺辉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是。赵哥你神通广大。”

“那你找我来干嘛？”

“请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你想让我怎样都可以，我没有意见。我甚至可以退出教育行业，退出政府部门，赵哥……”

“真的？”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言恺辉，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求饶的模样，真的。你自己应该好好看看，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他一步步凑近，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踹开，一队特警鱼贯而入，将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的赵凌文制服在地。

言恺辉冷冷地扫了地上的赵凌文一眼，转身离去。

“快去银茂大厦支援，快！”言恺辉命令道。

……

银茂集团的股票连日跌停，几乎要到了破产的地步，新闻发布会上，言智东上台发言，回答记者提问。

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台下，仔细地搜寻着赵凌志的身影。

他的眼睛被闪了一下，然后迅速卧倒。

子弹击中了他背后的临时舞台木板，记者媒体惊慌失措，着急想要离开，却没想到，第一个冲出去的记者被子弹击中左肩，疼得在地上呜咽。

所有人都不敢再动。

赵凌志率领一行人马走进来，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言智东，别躲着啊，咱们一对一来一场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又在后面玩阴的！”

“真的，不骗你。”他将身上的武器全部放下，手里拿着一把军刀，“咱们决斗。”

……

等言恺辉赶到时，赵凌志和言智东双双躺在地上，两人都奄奄一息，但看上去言智东伤得要更重。

警察将赵凌志带走，言恺辉蹲在言智东身边，看见他身上的三处贯穿伤，地上全是血，他身上的血几乎要全部流出来。言恺辉手心发冷，大脑一片空白。

“哥……”言智东扭头，轻轻笑了，“你帮我把舒萍接回来吧……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待着了……”

“不行，不能让她知道。万一……哥……我说万一我真的死了……你不要告诉她……好吗？”

“不，别瞎说。”言恺辉帮着医生将言智东放上担架，“我可不帮你，你自己去跟她解释，你自己去把她接回来！”

言恺辉的眼眶红着，一只手紧紧握住言智东的一只手，“小东……”

……

言恺辉坐在抢救室外面的座椅上，今天的事情快得像是在眼前放电影，他们计划了将近一年，言智东更是暗中积蓄力量长达八年之久，在短短一个上午，就结束了。

他不清楚言智东经历了什么，他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自己真的要一无所有了吗？

自己的儿子不知所踪，弟弟危在旦夕，家庭似乎也要与他决裂，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一丝希望。

任务完成了，该受到惩罚的人也都受到了惩罚，阻碍三弟兄发展的障碍也扫清了，但是言恺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徐志国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你现在要冷静，等言智林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

言恺辉思绪纷杂，决定和同事去蓝中处理一下当时没有处理完全的炸药。

校园里静悄悄的，学生都在上晚自习，言恺辉下到地下车库，把炸药包装进特警的车里。

他看着这成吨的炸药，不禁被赵家人的残忍而气得发抖，幸好当时他发现了，不然整个蓝中的学生都要因此送命。

后脑勺发疼，他微微感觉到眩晕，扶住一旁的柱子，这才稳住脚步。

“言队长，您没事吧？”

“没事。”

“可是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言恺辉摆摆手，“我回家休息一晚就好了。”

他深夜回到家，刘家瑜昨天出差，这周怕是都不会回来了，他简单地洗漱，刚刚躺下，就接到了电话。

“阿辉啊！”

言恺辉深吸一口气，“詹大伯，怎么了？”

“你快回来啊，你爸他今天下午晕倒了，医生说很危险，现在在什么ICU里面呢！”

他起身，穿上外套，同时开始定机票，“您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哎呀，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说什么赵老头子的三个儿子都被你们送进监狱了，这也没什么，关键是那人说小东也重伤了，估计救不回来了。你家老爷子一急，他又有高血压，就……”

“行，我知道了，我尽快赶回去。”他匆忙地收拾行李，打开卧室门，就看见言嘉颐迷糊着眼睛，问他：“爸爸，你要去哪里？”

“爸爸回一趟老家，你好好睡觉，明天我让舅舅过来接你去他们家里住几天，好吗？”他一边说，一边推着言嘉颐进房间，“听话，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言嘉颐本来还想问问他有没有受伤，可这时他已经走出门外，但平日紧紧关着的书房门却敞开着。

……

一个星期后……

言恺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他打开门，发现言嘉颐和刘家瑜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向他的目光也带着冰冷。

“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提起精神，问道。

“言恺辉，”刘家瑜起身，将结婚证摔在他的脸上，“我们离婚。”

“怎么了？”言恺辉拉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嘉颐还在呢。”

“你凭什么这样做啊！”刘家瑜甩开他的手，“他是你儿子，嘉辰是你儿子啊！言恺辉！”

言恺辉面色一沉，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去不少。

她红着眼睛，咬牙切齿，“你对得起他吗？”

“我也很难受，阿瑜……”

“你难受？”她冷笑，紧紧揪住他的衣领，“我看你好得很！”

她说罢，就要离开家。

“我走，你和嘉颐留在这，好吗？”

言恺辉回头看着刘家瑜，隐约还看见了桌上的取证照片，他轻轻叹气，走出家门。

……

言智林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一声不吭却一个劲灌酒的言恺辉。

“哥，嘉辰可能在舒萍那，你也别太伤心了。”

“你又联系……联系不上……”言恺辉放下酒杯，微微醉了，“你没有证据……而且……你不懂……你不懂我……”

“小哥那边也没有消息，自从脱离危险以后，就被夏家的那个人带走了，留下的烂摊子只能我们俩解决。哥……你要振作！”

“我振作……”他趴在桌上，嘴里含糊不清，“不是……都结束了吗？”

“我怎么觉得……好像才刚刚开始啊……”言恺辉咳嗽两声，“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对抗啊……”

言智林叹气，将言恺辉架起，扶到房间，放在床上。

“你干嘛？”

“哥，你醉了……”

“不醉……我很清醒……”

“嘉颐明天还要过来呢，你现在这喝得，怎么见你女儿啊？”

……

言嘉颐跟着言智林，进入这座别墅，这时，她看见言恺辉默然坐在花园里，手上端着一杯水。

“嘉颐……”

言恺辉起身，想去拉她的手，她躲开，把手背在后面。

“你听爸爸跟你解释。”

“我不想听……”她别过头，“做了就是做了。”

阳光和煦，太阳悬在两人头顶，空气像是凝固一般。

“我跟我妈。”

言恺辉面色凝重，“我们不聊这件事，乖。”

“他会疼的。”言嘉颐一字一顿说道。

言恺辉伸出的手无力垂下，他垂下头，缓慢附和道：“你说得对，他会疼的……”

“很疼的……”

言嘉颐听言恺辉说完这句话后，下一秒，他就倒在了她的面前。

“爸爸！”

她蹲下身，发现他全身冰凉，脸色苍白如纸，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我错了，嘉颐错了……”

“小叔，你快来啊……”

……

白色窗帘遮住余晖的光透进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言嘉颐拉着言恺辉的手，心情像是一堆打碎的调味料混合，复杂又糟糕。

“劳累过度，还有……他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有比较严重的睡眠障碍，你……知道吗？”

医生的话在言嘉颐耳边回响，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像言嘉辰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也没有他的细心。头一回仿佛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这些事情。

比如说，父母之间早已存在的矛盾，比如言恺辉一直以来所做的工作，比如刘家瑜对言恺辉从警经历的抵触。

言恺辉咳嗽几声，从混沌的梦里醒来，他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嘉颐……”

言嘉颐给他倒水，言恺辉坐了起来。

他接过水，一饮而尽，拉着言嘉颐的手，强颜欢笑。

“我梦见你哥哥了……我每天都能梦见他，他有时候什么也不说，有时候又好像在责备我，有时候就能看见那天的场景，一遍又一遍。”

“你说，怎么这么奇怪，在梦里我想停下来换道去救你哥哥，但是好像总是有东西阻碍我这么做，我想刹车，踩的却变成了油门，我往左打方向盘，车子却往右开，无论怎么样，我都走不上那条路。”

“这梦好奇怪啊？是吧？”言恺辉看向言嘉颐，她红着眼睛不说话。

他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声音哽咽，“怎么哪怕我在梦里都救不了他啊……”

“是有人阻碍我，有人拦截我的电话让我其实并没有联系到警力支援，有人故意让我在岔路二选一，但是……我真的尽力了……嘉颐……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可我还是没有救到他……”点点泪光在言恺辉的眼睛里闪烁，“我还是……还是输了……还是太无能了……”

言嘉颐看见，有水掉落在白色的被子上，晕染出一朵朵花，白色的，诉说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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