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风轻轻地吹过,吹走盛夏的燥热,餐馆窗边的风铃轻轻的作响。夜渐深,餐馆内的人也越来越少,餐馆打了烊,本喧腾的餐馆,一下陷入冷清。时不时手指拨动算盘的声音回荡在餐馆内,酒瓶、碗筷散落在桌上、地上,又是冷清,又是孤寂。
有人还在打扫那些残乱,墨初雪趴在窗边,素手轻轻拨动风铃,撩起风铃下挂着的木牌,翻上面,木牌上刻着字,字迹俊秀,遒劲大气。
——听风吟。
风吹吟曲,叶落有声。
曲音断肠,声声叹惋。
自有人去,未有人来。
风去铃响,风去铃想。
墨初雪看着,不自觉念出了声。在台柜打杂的小二听见了,朝她喊道:“那是咱们家掌柜写的诗!”
“好好干你的活儿!”李掌柜拿着账本敲打他。小二灰溜溜地走去干活儿了。
恰好,墨初雪起了兴致,问道:“李掌柜的这首诗,可是在思念故人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掌柜轻笑一声,道:“正是。”
点到即止,墨初雪也不再多问。正好,有人叫她去帮忙,墨初雪答应了有声,立马跑去帮忙了。
也忙活完的萧凛然,正在李掌柜身旁,拿着抹布擦着台柜。
只听李掌柜轻哼一声,“我觉得啊,你就是上天派下来历练人家墨家小姐的。”两人隔得不远,此处也只有他们俩,忙活儿的小二前脚刚走。
“何出此言?”萧凛然淡笑道。
“明知故问,你自己看看,现在那个墨小姐,干活都变得娴熟了。哪还有点世家小姐的样子。”李掌柜看着委身忙碌的身影,想起她也曾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如今,沦落到给一个小老百姓干活。想想就不禁令人惋惜。
萧凛然反倒是笑了出声,“这馊主意可是她自己想的。再说,这个墨初雪在坊间的传闻,本就是不拘小节、任性逍遥,像个公子,不像大小姐。所以,不必叹惋,她说不定忙活的正开心。”
李掌柜看着墨初雪一身短衫,恍若醍醐灌顶般,本该是世家小姐,却混入江湖闯荡,定然是不喜循规蹈矩那套,思索至此,李掌柜淡然一笑。
此时的墨初雪正帮忙收拾碗筷,和同行的小二闲谈。
她自是觉得什么不拘小节、任性逍遥诸如此类的词,与她而言都无伤大雅。
都忙活完,大家伙儿就散了。墨初雪径自绕到餐馆后院,后院内,有一个不大的马棚,一匹白马在内时不时抬抬腿、扭扭头,原先墨初雪在餐馆忙得忘了飞云,是飞云寻着味儿,自己到餐馆来的,后来李掌柜帮衬着将它带进去。
晚风吹得有几分萧萧,屋外的长廊黑压压的,墨初雪拿着烛火,她放轻脚步走在长廊内,转而从楼梯处上了阁楼,轻轻拉开陈旧的阁楼木门,轻手轻脚着带飞云到后院的马棚里。
所幸飞云聪明,不然摊上墨初雪这样的主人,早饿死了!
墨初雪上前摸了摸飞云的鬃毛,轻声道:“飞云啊,你跟着我,受苦了。”
飞云低下头舔了舔她的手,墨初雪从一旁抓把干草,送到飞云嘴边,飞云则乖乖啃食。
“这家店的掌柜人挺好,等咱们干个个把月,拿上月钱,后边的路省着点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实在没办法,就再找地儿干杂活嘛。一回生二回熟,也不会像这会儿那么多意外了。”
墨初雪一边喂飞云,一边一个人絮絮叨叨。
“飞云,咱们估计过些日子就能回京了,这回出来,爹娘应该可想我了,我也想他们了。”说着,墨初雪不禁沉默下来,吸了吸鼻子,两眼微红,飞云似是瞧出她的哀伤,轻轻蹭了蹭墨初雪的肩。
喂完飞云,墨初雪就离开后院,回到前院,上了二楼寻自己的房间。到了房里,这回她没再和萧凛然同一房。洗漱完后她穿着先前的素衣,李掌柜寻来的粗布衣她只是白日里穿着,晚上就穿着包袱里的素衣衫,说来,她好几身衣服还是萧凛然买的。
坐在窗边,看着街上依旧灯火阑珊,树影婆娑,风吹时摇曳,不过少顷,戌时的报钟响起,街上的灯火愈渐消散,大家都歇息了,偶有几声咕咕的鸟鸣。
适时,墨初雪也躺在床上将要入睡,可偏偏看着床帘怎么无法入睡。少顷后,噌地一下突然坐起身,翻身下床,穿上外衣往房外走。
将门关上,这是近日以来她第二次登上这阁楼,夜色朦胧,她隐约看见一人坐在窗外的屋檐上。当她走到窗边时才看清那人,那人的身旁放着一坛酒,墨初雪先是疑惑,然后放下烛火,轻轻吹灭。
“萧凛然?”她唤道。
那人侧着脑袋看向她,当真是那萧凛然,见他轻笑道:“墨姑娘不歇息,怎跑到这屋檐上来了。”
墨初雪翻身到窗外,看了看天边月色,今日十五,月亮格外的圆润皎洁,漫天星辰点点,向下看黑沉沉的屋舍,鳞次栉比。
她长吁一声,讪讪道:“睡不着,觉得屋内闷得慌。前些日子瞧着这小镇的夜色着实不错,索性就跑到屋檐上看看,不曾想萧凛然你也在。”
她续道:“萧凛然,你跑上来作甚?”
萧凛然淡笑道:“同墨姑娘一样,顺带喝点儿小酒。”
“好啊萧凛然,跑到这犄角旮旯来喝酒,也不带上我,太不厚道了。”墨初雪坐到萧凛然身边忿忿不平,端起他身边的酒,凑近闻了闻,“是浊酒啊。”说罢,便要不由分说送入口中,
萧凛然拦下她的动作,“你别喝这坛,还有一坛,你喝那坛。”向她递去一坛酒。
墨初雪端着一嗅,“这不一样的嘛。”
萧凛然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这坛我可是喝过的,你怎能再喝?”
墨初雪恍然大悟,“有道理。”言闭,便猛灌了一口酒,后抬袖抹了抹嘴,重重地“啧”了一声,“这浊酒够烈啊!”
萧凛然轻笑一声,也灌了一口酒下肚,“其实不算烈,就是呛了点,后劲也不大。”
后者,点点头“哦”了一声,道:“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你喝酒。”
“如今,墨姑娘这不是看见了吗。”萧凛然轻笑道。
墨初雪勾了勾嘴角,“我原以为,你是个不喝酒的人。五年前,我和我爹在瑜京城的西郊,一颗临溪的梨花树下埋了三坛上好的梨花酿。要是你能同我回京,我就挖出去,咱们俩好好喝上一旬。”
萧凛然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可要好好尝尝那所谓上好的梨花酿。”
墨初雪看着十五的月,忆起瑜京城中的父母,“我想爹娘了。”顿了顿,又道:“萧凛然,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啊?”
闻言,萧凛然先是一愣,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娘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且坚强的女人,她吹得一手好笛子……”
说着说着,又陷入沉默,墨初雪看见,他眼底微微的泛红。
墨初雪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天,思念她的亲人,两人各怀心思的坐着,喝着酒。
晚风吹得微凉,瞧天边星辰烂漫,看远山朦胧,浓于夜色,子时刻,虫鸣也消散,偶有打更的人敲响报钟。
酒过三巡,墨初雪也觉得有些醉了,倒是萧凛然还泰然。几分迷糊的墨初雪,风吹散她鬓间的碎发。许是夜色太深,瞧不见她泛红的脸颊,还有不知风吹的还是酒醉的耳根子通红,眉间的梨花也似醉了的一般,红如血,衬得人娇媚。
嘴中更是噫噫呜呜的不知在念叨什么,萧凛然低笑,挽起她被风吹散的碎发,轻轻挽入耳后。
“阿墨醉了。”萧凛然轻声道。
墨初雪闻言,皱起眉头,双目几人迷离地看着萧凛然,嘟嘟囔囔,“嗯?”她应声,有些疑惑,“阿、阿墨?”
只听一声轻笑,萧凛然微微颔首,“对,阿墨。”
“与、与我相熟、亲近的人都叫我初儿,只、只有你叫我阿墨。”墨初雪有些糊涂又疑惑道。
“那我就叫你阿墨,只有我叫你阿墨。”萧凛然轻声道。
墨初雪道:“那、那你叫我阿墨我叫你凛然?”
萧凛然先是一愣,而后轻笑一声,“好。”求之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姑娘靠着公子睡着了,后者,看着月色,厚厚的云,遮挡了月光,他任由她这么靠着,忽明忽暗的月,他垂眸看着她,又瞧见天边一抹夜色,“月光皎皎,佳人入怀,此乃无上荣光。”
许是,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柔和,她的脸上尽数烂漫,一如当年。他不禁轻笑,呢喃:“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萧凛然轻轻推了一下墨初雪。
“阿墨,睁一下眼,咱们要回屋了。”语气很轻,倒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墨初雪倒是睁了一下眼,但仅仅一瞬,又闭上了。
萧凛然无奈轻叹一声,先站起身来,弯下腰将人抱起,纵身一跃,推开窗,踏入屋内,将人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墨初雪迷迷糊糊地咂咂嘴。
月色照进窗,朦胧之中,萧凛然看见墨初雪脸上的丝丝红晕,情不自禁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继而轻轻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宛若蜻蜓点水般,又奉若神明一般的小心翼翼。唇边仿佛还留下余温,那抹柔软,他也只敢偷偷逾越。
这一晌贪欢,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一晃眼,流转到好多年以前,一幕幕翻折、重叠,又一晃眼,回到了现在。这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她不会知道,醒来过后,也当做从未发生过一般。他将所有的情愫都偷偷藏匿,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还要再等她多久?他还可以守在她身边多久?
他觉得这都无关紧要,毕竟来日方长。
晚风吹起,少年乘风而来,又踏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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