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墨初雪才缓缓起身,甩了甩头,又抬手揉着昏沉沉的脑袋。环顾一番四周,是她的房间,昨夜的记忆慢慢涌回脑海,许久未喝成这副模样了。
有两个字不停回荡在她的脑海——阿墨,那句‘阿墨’真的是在唤她,那不是梦,而是他真真切切地说了、唤了,而她答应了。
墨初雪长舒一口气,这才缓过劲来。翻身下床,到窗边看着街市,熙熙攘攘。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以为是萧凛然来叫她吃早膳。墨初雪拉开门,瞧见李掌柜正端着一盘包子、一碗清汤站在门口。墨初雪愣了一下,侧身让李掌柜进来。怎么会是他……
“我听箫公子说你昨个夜里,偷偷跑出去喝酒了,喝了个酩酊大醉,还被他给抓着了,拖回了房间里。哎!我跟你说啊,酒这种东西……”李掌柜自进门起就呶呶不休。萧凛然么……
直到李掌柜放下托盘,把包子和清汤摆出来时,墨初雪还在门口站着,不得已李掌柜唤道:“墨、墨公子?”墨初雪这才回过神来,“墨公子想什么呢,吃早饭了。”
“哦。大醉刚醒,还有些迷糊。”
墨初雪坐下拿着筷子,夹起包子,一口塞嘴里,又灌了一口清汤。
李掌柜见着人埋头吃饭,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干巴巴看着,就掸了掸衣袖,起身:“那墨公子先吃着,我就先去看店了。”
墨初雪点点头,算是知道了。李掌柜到了房门口,突然踟蹰不动,半晌,墨初雪才留意到李掌柜还在门口。
“我知道本不该多嘴,但是,我看你和箫公子看上去并非深交,墨公子和箫公子是怎么相识的?”李掌柜漫不经心的说着,就像是大哥和小弟唠家常一般。
墨初雪也没觉得怪异,顺口就答道:“我和箫公子啊……他救过我的命,当时快断气了,是他救的我。”
李掌柜恍若醍醐灌顶,“这可是生死之交啊,比那相识数十年差不到哪去的。”
墨初雪沉默一下,隧淡笑道:“是啊。李掌柜我吃好了,就先去店里了。”
说罢,就自行离开,如今只剩下李掌柜一个人。
过命之交么……李掌柜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在走廊上随便抓了个人,叫人把屋收拾了,这甩手掌柜当的真好。
到了店里,墨初雪还没踏进门,就看见萧凛然在台柜那,替李掌柜看着餐馆。踏入门的刹那,萧凛然和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可萧凛然偏偏不自在地撇开头。墨初雪也未多想,进店里头,就往后厨走。
墨初雪会干的活不多,最多就是打打杂,哪需要了,就往哪去。
白天干杂活,晚上喂飞云。偶尔喝点小酒,当然不是和萧凛然一起。
日子就这样过了个把月,李掌柜给两人发了月钱,墨初雪掂了掂,据说,她干的活比萧凛然干的多,所以她的月钱也比他多。正所谓多劳多得嘛。
墨初雪将飞云从马棚里牵出来,带上许久未带的黑帘帷帽,正好李掌柜来送行。
墨初雪翻身上马,萧凛然牵着一头缰绳,二人这就要走,李掌柜却一把扣住萧凛然的肩头,招呼着他。然后对墨初雪迎笑,挥挥手,墨初雪会意,虽心中不免疑惑,但个把月的相处,难免几分不舍。墨初雪理解两人,就先慢慢驱马前行。
“你们俩就这么走了,后边的路有钱让她回瑜京城吗?”李掌柜皱着眉,很是担忧。
萧凛然拍掉那只握在他肩上的手,不可置否道:“你且放心,我萧凛然就没有缺钱的时候。”
李掌柜一副“有道理”的神情,点头道是。转而又一筹莫展的看着萧凛然,犹豫不决似是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萧凛然见他不说,也就无所谓的道了别,上前去追墨初雪。
实则李掌柜想说的是——你当真心悦那墨姑娘?又觉得此刻说有些不合时宜,就做罢了。挥挥手,潇洒转身,回了店里,继续他了无生趣的掌柜生活。
二人自然没有走远,从上午走到晌午也没有走出这镇子,墨初雪纳闷,之前她怎么没留意这镇这么大。晌午的太阳灼烈,照的她是一步也不想多走,烈日当头,墨初雪呼噜的冒汗。只能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却看见萧凛然拿出一块手帕来擦汗,墨初雪眼巴巴看着,心中哀哀直叫:这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适时,萧凛然递来一块新的手帕,墨初雪眼瞅着,别扭的收下。
耐不住狂晒与饥饿,墨初雪和萧凛然到小饭摊解决。所幸,黑布拉了遮棚,以缓灼晒。
像那拍黄瓜、辣椒炒肉、清炒藕尖,她都吃得惯。一碗浊茶,墨初雪也喝的悠然自得,这自是富家小姐们学不来的。也没有哪个姑娘乐意像个大老爷们,有时真不知她是不拘小节、特立独行,还是本就是个爷们。
墨初雪吃的正欢,此时已两大碗米饭下了肚,正所谓饭不过三碗,那大碗也是碗,吃得多归多,但她照样‘饭不过三碗’。
相比之下,萧凛然显然好太多!他的身上没有印象中江湖人士的犷野,反倒像是贵公子一般,要不是骨子那不羁,真瞧不出是走江湖的。
两人都在吃饭时有个习惯,总爱竖着耳朵听旁人在交谈些什么,对此两人都心照不宣。
“这姑娘不似姑娘,活得自然潇洒。”乍一听是苍老的嗓音,一个老男人,轻瞥一眼看去,确实是个老者,旁边还坐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头发在身后扎成了绺子。一老一小坐在墙边躲太阳。
孩童似是不解,“潇洒?师父什么是潇洒啊?”
老者捋捋胡须,仰头看天——高深莫测。“这潇洒啊,可以理解成做自己。”
“那怎么样才能做自己呢?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做自己吗?”孩童天真无邪的说着。
“这做自己啊,可有学问了!世事无常,我们很难一直保持这初心,只有经历了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仍旧不变,这才称得上是——潇洒。”
一个孩童哪里懂这些,一下子就被说晕了。
老者顿了顿,一边捋胡须一边摸了摸孩童的头,说了句你还小。
墨初雪将两人的话净收耳中,看了萧凛然一眼,挑挑眉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夹菜。
什么叫‘这姑娘不似姑娘’墨初雪暗想。
这对老小就在对街,墨初雪只要掀开黑布几人就能彻底打个照面,只不过,风吹起黑布时,墨初雪也能看见那对老小。
孩童晃了晃老人的胳膊,“师父师父快算一卦!”
老人无奈地哈哈笑几声,拍了拍孩童的小手,“好好好!为师就给你算一算。”
老人有模有样的掐着手,在几处点了点,朝天阖眸,别说,还真是有那算命先生的架势了!
“这姑娘啊,眉间一点梨花血……命中带劫、天灾人祸……”老人有模有样地说着,偏偏墨初雪没听全,只听得这几个词。
什么梨花血,这说得不就是她。萧凛然也有所察觉,本想叫住墨初雪,谁知她快一步,掀开黑布,与老小打了个照面,墨初雪好脾气的勾着笑,朝他们走了过去。萧凛然在身后看着,不由得皱了眉头,他见过那两人,哪是什么算命的。
这下有麻烦了。萧凛然不动声色的跟上墨初雪的脚步。
只见墨初雪她蹲下身,瞥了一眼孩童,是个男孩。转头对老人笑道:“老先生,恕小生唐突,这听到您会算卦,就赶忙过来了。老先生,要不您给在下算上一卦如何?”
老者“哎呦”一声,哈哈笑地捋三下胡须,“这可不巧,咱们师徒一老一小,行走江湖不易,但偏偏就是信缘分两字,我们啊,只给有缘人算命。”
“哦,怎么样老先生才觉得是有缘人呢?”墨初雪也起了兴致,问道。
一旁的孩童拉着萧凛然,要和他玩,萧凛然只好顺着小孩,和他在一旁玩闹,虽然不知道在作甚,但一大一小,你来我往一下,也觉得颇有意思。
老者朝墨初雪招了招手,凑近道:“我倒是觉得我与姑娘你,很有缘。”墨初雪闻言,笑了。“来,老夫给你算一卦。”
墨初雪点点头,倾听下文。
老者掐着指,道:“这位‘小生’,眉间生得一梨花血,命里却带桃花劫……”不等墨初雪反应,老者继续说着,“你的命里有两场情劫,一劫在十七岁那年,一劫在十八岁那年,虽说是天灾人祸……但除了情路坎坷,也无他,过后一生安逸。这命中的郎君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说到后面也无关乎墨初雪是否在听,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墨初雪听完,冷笑一声,她能有什么情劫,说到头来,不还是那坑蒙拐骗的伎俩,墨初雪也失了兴趣,道了声谢就转身离开。
萧凛然见人走了,这挣脱小孩的手,上前追去。
“这就走了?”他问。
“都吃饱了还不走?”她反问。
“这老先生说的……”
“这江湖道士,分明就是胡、胡说八道!”
“行行行,胡说八道。走吧,咱们该出镇子了。”
……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老人才缓缓起身,孩童赶忙去搀扶,两人在烈阳之下走着,老人带起了挂在脖间的斗笠,慢慢地、慢慢地,走着。
孩童欲言又止,老者看出孩童的心思,淡淡道:“乖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师父刚才为什么撒谎。”孩童的声音有些大,话语间皆是不解。
此话一出,反倒是老者开始疑惑了,“我何时撒谎了?师父怎会撒谎呢。难道,师父对那姑娘说的不是真话?”
“是,是真话,但是明明,明明还有……”孩童也磕磕绊绊地说不全一句话来。
老者又语重心长道:“孩儿啊,有些话不能说太全,也不能说太满,咱们修行就该懂这个道理。人生只有自己经历这才叫人生,如果都让别人告诉你了,那还叫人生吗?”孩童愣愣地摇头,老者续道:“咱们修行、算卦,你能算的再多,也算不出自己的人生如何,不是吗?”孩童愣愣地点头。
老者欣慰的笑了笑,摸了摸孩童的头。
“师父,咱们回山吧。您下山来也好些日子了,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孩童说道。
“好,咱们回山。”老人笑着应道。
一老一小消失在这长街古巷中。
卿何时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